贝家大宅,小洋楼

    当天夜里,老爷子贝蒙恩依旧坐在老太太床前陪伴,自从老伴摔伤以来,每晚老爷子都会这样在床前陪着妻子,或给她按摩,或就这样牵着她的手,细数过往聊聊天。

    但以往,到了一定时间,老太太就会敢老爷子去休息睡觉,但今晚,或许两人都有所察觉,也许老太太命数将尽,所以两人都未开口说休息的话。

    “要喝水吗?”老爷子牵着老太太的手关心的问。

    老太太摇摇头。

    “为什么不让孩子们陪陪你?”原本老爷子是打算今晚让贝知洛两兄妹一起守夜的了,可是最后却都被老太太打发了。

    “我想和你说说话!”老太太露出笑容说道。

    其实今天的老太太要比往日精神好许多的,但一早老太太便要老爷子去把孙子曾孙子都叫过来,说她想见见,毕竟都活到他们这把岁数了,老头子心里也便有数了,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要交代后事了。

    老爷子哑了哑声,说:“好,好,你说。”

    “老头子,一直以来我都想问你,你后悔离家来到南都吗?”

    “不后悔,这辈子有你陪着,去哪都行。老太婆,慢点走,不要丢下我老头子一人。”老爷子握紧妻子的手,声音哽咽地说道。

    “可是,老头子,我想念华街的唐人烧饼了,最近我时常梦到我们初识的时候,你遭人暗算,被伤得意识不清。”老太太眼里似有别样光芒乍现。

    “你敲路过,把我带回家疗养恢复。”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杨家的少爷。”

    “后来,你开始躲着我,不见我。”

    “那时我觉得我们地位相差太大了,不应该再有交集。”

    “那时我便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并不是因为我的身份。”

    “再后来,你时常买好刚出炉的烧饼在我家门口等我。”

    “再后来,我终于一天一个烧饼,把你感化,最终娶到了你。”说到这里,老爷子难掩激动道,这一切说起来就仿如昨日,老爷子也好像刚如愿得以美人归。

    “老头子,能嫁与你,此生有你相伴是我最幸福的事,可你,堂堂的杨家少爷,原本还是杨家的继承者,该是如何风光?却因为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落得大半辈子与亲人老死不相往来。你当初不该执意娶我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太太说的也都是她这大半辈子的心结,更是她一直最想说的话,只是她也只是凡人一个,也有贪心,放在之前,这些话她想问是不敢问,想说也不舍得说,她也贪婪的想要这份幸福,怕打破这个平衡,但如今,再不问,再不说,可就是她终生的遗憾了。

    贝蒙恩紧紧的抓着妻子的手,“不,认识你我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有了你,我才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情,娶了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是你,让我知道了这世道不只是只有你争我夺,还可以有这么平和的生活,也是因为有了你,我才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该感谢你才是,老太婆,谢谢你为这个家的付出,给了我一个温馨的家。”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其实我最大的遗憾还是这辈子没能为你生下个一男半女,你的母亲因为我不能生育一度要你跟我离婚,其实这会我是真的能理解她了,因为没有子嗣,老了的我们真的太孤独了。”

    老头子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

    老太太目视前方,好像看着什么,想着什么。

    “真的,当年,你的母亲因为你执意不跟我离婚,又不想和你闹得僵,最后甚至用了手段让你跟别的女人生下承琪。那时我也怨过,当时知道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真的是心灰意冷,对我们的婚姻也一度死心了。可是你的忏悔又让我心疼,后来你甚至因为这事跟家里人断绝关系,带着我远离那是非之地,来到南都。”

    “都是我对不住你!”

    “不,老头子,你知道我现在最欣慰的事是什么吗?就是当初我最后还是不忍心带了承琪一起过来,谢谢你给了我承琪,老头子,让我感受到了一番作为母亲的感受,也让我们这个家更完整,其实在很多年前,我就不怨你母亲了,要是没有她,我也不会有承琪这个孩子。”

    “只是,老头子,你对承琪那个孩子太冷淡了,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就是在我们来到南都的第十年,承琪的生母来过,那会她已经嫁人了,跟着做生意的丈夫来到这边,说是来看看承琪,可是我怕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拒绝了,后来我们争吵了起来,没想到却被放学回来的承琪听见了。”

    老太太缓了缓,又说:“那会我很怕孩子会不要我,又怕你怪我,所以便不敢说,可是承琪那孩子从小就懂事,他对我依然很尊敬,依然叫我妈,也从来没问过他的生母,也从不提他的身世,我渐渐的也就放心下来了。是我太在自私,只顾自己的私欲了,后来我仔细回想了一遍,也就是那时起,承琪便不再对我亲昵,也不再跟我分享心事了,长大后的承琪会变得那么内敛深沉,不在乎感情,对身边的人那么没有感知,其实是我没有教育好他,是我没有给到他足够的母爱跟安全感,他才会一步步慢慢成长为一个为了私欲而不择手段的人。”

    “不是的,老太婆,不要怪自己。”老爷子心疼的宽慰道。

    “我们初到南都,华家也帮了我们不少,还把女儿嫁到了我们家,可是承琪他不仅辜负了阿姿的感情,竟然还看上了华家的财势,一步一步蚕食了华氏,这是恩将仇报啊!对于阿洛,他又不管不顾,从不关心,以至于后来阿昂不在了,他也是只当阿洛是可以培养接手的工具,那时阿洛才十六岁,他竟就让阿洛到了杨家去,杨家那是什么地方?为了家业,手足相残,麻木不仁,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呆的,简直就是让阿洛自生自灭啊!”

    “咳咳咳……”

    “你不要激动,喝口水好不好?”老爷子说着就要去倒水。

    谁知老太太却紧紧的握住老爷子的手。

    “老头子,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完。”

    闻言,老爷子只得又坐了下来。此刻他的眼圈已经微红。

    “老头子,答应我,不要再跟阿洛那孩子怄气了好不好?”

    “好。”老爷子答应道。

    “阿洛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从小到大就没向我们要过什么,现在既然难得他有喜欢的人,我们就成全他吧!”

    纵使这是老太太的临终遗言了,但老爷子显然也不太接受,他安静的别过脸。

    老太太继续说道:“那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在这里这些年也学乖了很多,我知道,你向来疼爱阿洛,一心想要给阿洛找个门第高的妻子,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回头想想我们,老头子,当初我就是一无所有的,你母亲给你安排的名媛也不少,可你最后不是还是娶了我?老头子,人这一生,其实财富,名誉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能跟着自己的心过日子。”

    “咳咳咳……”

    “好好,我答应你。”

    “还有。”此刻,老太太已经有些喘气了,“把小漾漾好好抚养长大,华家也就剩这个独苗了,至少也把他养大到华迅出来,如果到时候他要这个孩子,再让他回华家,不然,我们就当他是贝家的孩子好好养着吧,就当是对华家的一点弥补。另外,再把我名下的股份,一分为二,分别给小麒麟跟小漾漾吧!”

    “好,好!”

    老太太闻言,笑了笑。

    “老头子,这辈子有你,真好,我困了,先睡了。”

    老爷子强忍的泪水终于在感觉到手里的手不再抓着他的时候,流了下来。

    “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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