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纪婴

正文 修真界为何如此有病 第1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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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树下,站着个避雨的小男孩。

    晏寒来向他走去。

    突然出现的大哥哥浑身湿漉漉,看上去面色阴沉,有点凶。

    男孩低头不敢看他,沉默间,听见晏寒来低声开口:“怎么不回家。”

    “我,我迷路了。”

    男孩摸摸耳朵:“我和爹娘两天前才搬到这里,这儿全是巷子,我认不清路。”

    他低着头,看不见晏寒来手中凝出的妖气。

    四下无人,夜色能遮掩一切罪恶。

    这是最好的时机。

    谢星摇徒劳张口,心头如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紧,难以呼吸。

    她垂下视线。

    然而好一阵子过去,男孩的哀嚎并未响起。

    惹人心慌的死寂里,晏寒来沉默良久,终是问他:“你家附近是什么地方?”

    “就是,”男孩怯怯抬头,“旁边有一家杂货铺子,叫‘锦绣’。”

    他带着男孩回了家。

    离开树下时,还用灵力帮小孩遮住瓢泼大雨。

    “多谢,多谢公子。”

    见到自家顽皮的儿子,身穿长裙的女人连连道谢:“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让我和他爹担心坏了。”

    门边的男人长出一口气:“公子要不要进来坐坐?孩子他娘准备了一桌饭菜,正是热乎。”

    晏寒来摇头:“不必,多谢。”

    他性子冷淡,很快转身离开,一家三口进入屋中,关上大门。

    透过木窗,能听见他们此起彼伏的谈话声。

    男孩打了个喷嚏,惊喜笑开:“哇,烤鸡!娘亲,我一直想吃这个!”

    “烤鸡烤鸡,成天只知道惦记烤鸡。”

    女人无可奈何:“先回房换身衣服,小落汤鸡。”

    “今后可不能再到处乱跑了,我们都很担心。”

    男人道:“快快快,不换好衣裳,你娘亲不让我们吃饭了。”

    谢星摇沉默着抬眸。

    早就道了别的晏寒来,其实并未离去。

    他没撑伞,站在长街拐角,静静看着从木窗里飘出的白气。

    大雨倾盆,远处则是笑声朗朗。

    晏寒来没出声,也没动,只是静静看了许久许久。

    像在远眺一段遥远的记忆。

    再眨眼,少年已回到之前的暗房中。

    “啊?”

    女人斜眼睨他:“你没动手?”

    晏寒来面色不改,语气淡淡:“你说过,若想完成邪术,需以活人血肉祭祀。”

    女人不懂他什么意思:“然后呢?”

    他忽地撩起眼皮:“我的也行。”

    “你的——”

    她彻底呆住:“你疯了吧!”

    “若以这具身体作为邪术载体,吞噬邪祟之力,尽数献祭。”

    晏寒来道:“也能行。”

    “这是找死!”

    女人想不通:“你图什么啊?把自己作为载体来养蛊……你要抛弃什么?千万别忘了,越强的力量,代价也越大,你要想增进修为,必须献出最为珍视的东西。”

    她皱了皱眉:“你不会……”

    须臾,晏寒来终于露出第一抹笑。

    他低头看了眼右手。

    少年人的右手修长漂亮,微微握紧时,骨节向外凸出。

    他轻扬一下嘴角:“法修也不错。”

    只一刹那,谢星摇明白了一切。

    他日渐损毁的目力,从来不会握住重物、甚至不曾提笔的右手,还有身体中莫名其妙的邪气与死气。

    在好不容易见到一丝希望后,是晏寒来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女人拧眉瞧他,欲言又止,半晌吐出一句:“疯子。”

    献祭的过程很是漫长。

    或许时间其实很短,只不过在谢星摇看来,每个瞬息都被无限拉长。

    首先是眼睛。

    晏寒来抬手,将妖气打入其中。

    撕裂的疼痛来势汹汹,谢星摇看见他弓起身子,眼中有血渗出。

    然后是作为邪气容器的五脏六腑。

    她浑身战栗,闭上眼睛。

    最终来到右手。

    以珍视之物,换取更多力量。

    毫无迟疑,晏寒来亲手将它扭断。

    邪气四涌,丝丝缕缕沁入他体肤,少年咬牙不发出声音。

    但他终究还是落下泪来,水珠混着血液,打湿苍白脸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条无法回头的死路。

    他的身体将日渐颓败,只要邪术不停,就将有一日遭到反噬,暴毙死去。

    他的气息将混入浑浊邪气,永不可能与正道为伍,肮脏得令人恶心。

    还有他的右手。

    无法用力,更不可能握剑——

    他再也不会成为幼年时满心憧憬的那种人。

    曾经的他,明明也有过期待。

    冷汗浸湿额头,晏寒来低笑出声。

    如今的他,哪里还配抱有期待。

    邪气翻涌,少年跪立于地。

    他本不应该看见谢星摇的。

    许是神识与识海有了最后一瞬短暂的相遇,当晏寒来颓然抬头,恰好对上她眼睛。

    他不知眼前所见是梦境还是幻象,视野被血水模糊,轻轻眨了眨眼。

    “姐姐。”

    晏寒来低声说:“……好疼。”

    他逞强了一辈子,这种话,只能对着梦境说。

    完整的画面倏然消散。

    神识震颤,眼前所见好似碎开的镜面,每一面上都倒映出不同的景象。

    与晏寒来有关的景象。

    身受重伤的男孩浑身是血,独自行走在陌生的小巷,见到他的人纷纷惊惧退让,有好心之士上前询问,被他颤抖着躲开。

    满目冷意的少年立于桃林,自林中行至村落。离川寂寥无人,只剩下一排排颓圮破旧的房屋。

    他手中掐出法诀,在每一处角落搜寻血迹与怨气,将它们凝成一颗血珠——被晏寒来挂在耳边的那颗血珠。

    还有谢星摇无比眼熟的暗渊。

    他于深夜抵达暗渊,屠灭一只只食人邪祟,将邪气一丝一缕,尽数纳入体内。

    也正是在不久后,意外听得一声枪响。

    晏寒来是当真想救她。

    在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没有丝毫阴谋诡计。

    神识剧烈颤抖,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

    意识如同一艘小舟,在水流中渐行渐远,谢星摇慌乱抬手,拭去眼底泪珠。

    然后在突如其来的寒气里,浑身一颤。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谢星摇轰然坐起身。

    身体恢复了实打实的触感,不再是可怜兮兮的半透明,起身之时,脑子里传来一阵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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