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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爽刚才红到要滴血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煞白,嘴唇阖动了下,却只发出了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我……我没有犯罪……”

    突然不远处王科站起身:“谭爽!”

    谭爽无措地向他望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

    “你没错的,说出来吧!”王科大声道:“你配合调查不会有事的!”

    江停和严峫一个对视,只见眼前这女生的心理防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了。她嗷地放声大哭起来,整整哭了快半分钟,才哽咽着展开手掌,露出两道抓伤:

    “我,我才没有害她……我是想救她的啊!”

    ·

    警车在山林间颠簸,初夏时节茂密的树丛擦刮着玻璃,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出个探组带技侦去申家拿电脑,恢复qq聊天、网页浏览及搜索记录;过去三个月内的电话单全部调出来,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给我查,微信淘宝支付宝是重点中的重点;申晓奇到底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租了什么样的车,两个小时内必须告诉我详细信息,动作快!”

    严峫挂了电话,向副驾驶看去,正撞上江停的视线。

    “?”严峫微挑起眉。

    江停向后座微微示意,意思很明显:你相信她?

    严峫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根据谭爽抽抽噎噎的交代和王科等人的补充,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可以总结为:这帮胆大包天的十五六岁少年少女,为了帮助申晓奇追求心爱的女孩子,策划了一个即便在成年人看来都极其大胆的活动。

    首先申晓奇出面组织了这次野营,之所以选择天纵山,是因为景区人少、农家乐旅馆登记不严,比较方便实施后续行动。随后按照原计划,在抵达第二天傍晚,学生们故意分散出去为篝火晚会做准备,由谭爽带着一无所知的步薇自告奋勇去捡木头。

    当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是,申晓奇偷偷跟在了她们后面。

    谭爽在前面七钻八钻,本来是打算把步薇引到迷宫般的山林深处,然后趁其不备偷偷溜走的。迷路的步薇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周围越来越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然会非常惊慌恐惧;等到她吓得不行的时候,申晓奇再从树林中打着手电筒钻出来,假装经过了千辛万苦的跋涉才找到她,就像神兵天降的骑士一般,肯定轻而易举就能收获公主的感激和芳心。

    为了顺利实施这一计划,申晓奇甚至还事先订了花束礼物和车等在景区外。他偷偷告诉王科他们,如果能跟步薇顺利表白的话,当天夜里就直接带她下山走人,否则回农家乐“八成要被谭爽她们笑话”,“步薇生气就不理我了”;至于后续是去附近小旅馆享受两人世界,还是俩小屁孩找个网吧过夜,就随机应变了。

    理想很丰满,进展得似乎也很顺利,只出了个无伤大雅的小岔子——谭爽把步薇引到山林深处,还没来得及溜走,突然唰一声步薇掉进了树沟,谭爽手上的抓伤就是在挣扎拉她的时候造成的。

    “你先待在这别怕,我去叫男生来救你!”

    步薇心惊胆战瞅着满地虫蚁:“那你快点儿啊!”

    谭爽赶紧跑回树林,找到申晓奇。

    申晓奇一听这情况,那简直是天助我也,立马就带着手电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而不放心的谭爽尾随在他身后,直到确定申晓奇顺利把步薇拉上来,整颗心才落回肚子里,顺着申晓奇留下的记号一路回到了农家乐。

    早恋游击队丝毫没想到这件事暴露的可能性,所以当半夜申家父母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抵赖。甚至第二天市公安局驾到,几个胆大包天的学生都很讲义气地拒绝招供,还以为申晓奇正和步薇舒舒服服窝在哪个网吧,而所谓绑架只是普通电话诈骗或大人们耍的花招。

    严峫对他们惊人的天真、愚蠢和行动力表示了震惊,问他们知不知道这种原始风貌的深山老林潜藏着多少危险,半夜有多少蛇蚁毒虫和野生动物出没,两个十五六岁半大孩子,有多少种花式送命的可能性?

    几朵温室小花一问三不知,纷纷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一个劲摇头。

    至于江停提出的犯罪,几个学生都大声叫冤——按谭爽的说法,步薇早在她面前透露过几次对申晓奇有好感了,只不过因为少女天生的害羞和怕早恋被老师发现,才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如果不是为了帮助他俩,几个中考刚过恨不能满世界乱跑的青春期少年,干嘛要大老远跑来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严峫一手开车,一手抽出水瓶递向副驾:“喝么?”

    江停摇头示意不渴,随即接来拧开盖,递还给严峫。

    “哟,这么体贴。”严峫嘟囔了句,拿着水瓶喝了几口,江停再拧紧瓶盖放回了杂物匣。

    车后座传来王科的低声安慰和谭爽的嘤嘤嘤,这泼辣姑娘仿佛瞬间变成了水做的骨肉,已经嘤了大半个小时没停。

    “严叔叔,”王科小心翼翼探过头:“有水吗?”

    严峫哼了声,抽出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递过去。

    王科赶紧道谢接了,喂他严重失水的小女朋友喝了几口,心虚地问:“严叔叔……”

    严峫不理他。

    “……你们会告诉我爸吗?”王科到底还是鼓足勇气问了。

    “告诉他什么,赶紧攒钱给未来儿媳妇下聘礼?”

    王科不敢吱声。

    严峫翻了个不加掩饰的白眼:“老子上高中时连毛片都不敢看,你们倒好,奶味没干就敢玩这么大。”说着悻悻然打方向盘猛踩刹车,前方豁然开朗,大切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轰然停止。

    眼前不远处,指挥车停在空地中央,十多名刑警带着警犬在树林间穿梭来去。

    ——步薇掉下去的那个树坑找到了。

    “严哥!”马翔从指挥车上冲下来,满头满脸通红,连汗都顾不得擦:“我们通知了学校,其他几个学生家长正往天纵山这边赶!步薇这小姑娘的户籍资料也找到了,从小父母双亡,监护人是她叔叔,我们正在尝试联系!”

    严峫钻出大切:“这是什么?”

    “步薇的资料。”马翔终于喘了口气,晃晃平板电脑:“要我说,怪不得申晓奇敢玩那么大。凭我干了这么几年警察看过的户籍照而言,这小姑娘可真是……”

    他没想出形容词,于是摇着头用一句话做了简单陈述:“不去当明星可惜了。”

    严峫从马翔手里接过电脑,第一眼的感觉是:确实美。

    但也异乎寻常的死板。

    确实证件照大多千篇一律,但步薇的头像却比常人更呆滞平板、不带神采。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淡蓝背景上用工笔描绘了一副美人像,五官脸型都标致得令人震撼,远远吊打现在曝光出的很多明星证件照,然而却半点生气也没有。

    严峫打量片刻,斜眼偷窥身侧。

    江停正从车里慢慢下来,按着自己脆弱的颈椎,眯着眼睛扭了扭头。随着这个动作,树荫间漏下的阳光在他乌黑的鬓发间流动,焕发出点点细碎金芒。

    严峫刹那间闪过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还是警花好看。

    “怎么了?”江停懒洋洋问。

    “……”严峫立刻收回目光,嗓子眼里敷衍地咕噜了一声,假装认真打量户籍资料。

    电脑屏幕上,少女直勾勾瞪着严峫,眼珠像是墨笔滴进凤眼里的两个圆点。严峫不由自主盯着她多看了会,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突然感觉到一丝古怪。

    他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再次睁开,确定不是错觉。

    这个美貌惊人的小姑娘,仅仅只是张相片,就给了他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怪异感。

    第50章

    越往山林深处走, 树木的姿态就越千奇百怪。半空中, 被无数条气生根绞死的大树犹如腐败的巨人, 颓然站立着遮蔽了阳光;地面下,纵横交错的地生根盘旋虬结,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地衣, 逼得人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扶稳,稍不留神便会滑倒。

    “嘶。”

    身后抽气声刚落,严峫立刻站住了:“怎么回事?”

    江停用力揉按掌心, 只见他刚扶上去的树干上赫然爬着一长溜大蚂蚁。

    “叫你乱扶, 被咬了吧。”严峫用力抓着江停的胳膊,强迫他把重心倾斜到自己身上来, 同时低声训斥:“叫你别跟来你还不听,待会滑一跤怎么办, 还得赶紧把你送医院——娇气得。”

    江停皱眉道:“没那么多事,又不是小姑娘。”

    “嗳哟, 小姑娘都没你身娇肉贵!”

    “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我说的那都是无数血泪教训总结出的实情……”

    两人就这么斗着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远处,刑警牵着警犬在密林间开路, 头顶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

    “严副支队!”民警从前方小跑上前, 大声道:“我们已经到了警犬能追踪到的极限范围,再往前就没法确定了!”

    严峫站定脚步,把身娇肉贵、不能摔不能碰、还要谨防被蚂蚁欺负的江队安置在平坦松软的落叶层上,随即环顾四周。

    这里是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全是大同小异的参天大树和植被木丛, 普通手机信号已经没了。既然警犬无法再往下追踪,想必申晓奇和步薇并没有在此地停留,也就没有在树丛间或石块上留下特别浓厚的气味。

    警犬呼哧呼哧地跑过来,被严峫顺手薅了几把,从口袋里掏出个牛肉粒剥开想喂,然而被乖乖薅毛的警犬却头一扭,不肯吃。

    “哟,训得不错嘛。”严峫随口夸了句,把牛肉粒扔给训练员。

    训练员笑着再喂,警犬果然吃了。

    “俩小屁孩怎么会转到这鬼地方,”严峫墨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若有所思道:“这可不是下山的路啊。”

    “何止不是,简直离下山的必经之路差了十万八千里!”马翔从大树后转出来,举着林区地图:“——瞧瞧,他们一直在往山林更深处走,算十五六岁孩子的正常步速的话,走到这都特么天黑了,他们不怕么?”

    “前面有没有村落河流之类的?”

    “有个鬼嘞,有狼或狐狸我倒信。”

    训练员半抱着不住摇尾巴的警犬,蹲在地上瞅着警察们,看得出他竭力想帮忙:“会不会是彻底迷失方向,或已经被人劫持了?”

    严峫不言语,绕着附近走了会儿,才停下脚步。

    “——都有可能。你说呢,警花?”

    江停正抱着手臂,侧身避开到处都是的蚂蚁,闻言“嗯”了声:“确实目前很难推测,两种可能性都有。”

    马翔忍不住问:“这话怎么说,警……陆顾问?”

    严峫立刻瞪了他一眼,大有警花只有我叫得你叫不得的意思,把无辜的马翔瞪得一缩头。

    “如果是被劫持,绑匪是从何时开始盯上他们的,为什么要往树林深处而不是机动性更强的公路走,这点说不通。如果是迷路,这一路走来方向非常直,没有太多兜圈子的迹象,也不符合野外迷路的正常行踪轨迹。”江停拍掉爬到身上的蚂蚁,话锋一转:“但以上这两种可能性又无法排除,可能绑匪故意要带两个孩子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这也很难说。”

    马翔不解:“可为什么绑匪要那么做呢?”

    江停不答反问:“步薇的叔叔有钱么?”

    “呃……看资料是常年在外地做画廊中介生意的……”

    “有钱到能拿出两个亿?”

    “那肯定没有哇,”马翔挤眉弄眼地用手肘捣捣严峫:“唯一能掏出两个亿的主儿在咱们这呢。”

    严峫立刻敏感地:“去!干啥呢动手动脚的。”

    江停对他们的小动作视若无睹,说:“那就对了。如果绑匪开价一千万甚至两千万,都可以说是为了钱,而出天价赎金又不留任何还价余地,只能说明他的目的从最开始就是两个孩子本身,也就代表了所有事态预测中,最坏的那一种。”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马翔还是禁不住一激灵:“——撕票?”

    江停说:“行刑。”

    他们身后,更多陆续跟上的警察们开始向周边扩散,搜寻,试图寻找脚印等蛛丝马迹。严峫目送一道道深蓝制服的背影没入灌木丛中,突然喃喃地把这两字重复了一遍:“行刑。”

    他回过头,从墨镜后直勾勾看着江停:“行刑是对已判定罪名实施惩罚的行为,也就是说,得先犯了罪才有惩罚——申家的罪名是什么?”

    “哎哎!”马翔抢先举起手:“白尾海雕?”

    不能怪这帮刑警总是提白尾海雕,确实这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血对他们刺激太大了,让人有事没事地思维就老往那方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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