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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于李雨欣被灭口这点来看,这个可能性确实非常大,但我发现了一个难以解释的疑点。”

    “什么?”

    魏副局不答反问:“你还记得范正元么?”

    严峫微愣,紧接着记起了这个名字。

    ——范正元,别名范四,在医院追杀江停后逃跑,紧接着被阿杰掐死碾压成肉酱,惊心动魄地铺在了高速公路上。

    “范正元曾在建宁市三毛街南巷向你开过一枪,现场留下了子弹头,但因为没有膛线所以无从追查,被技术队作为五零二案的物证之一保存下来了。”

    严峫眨着眼睛,示意魏副局继续说。

    “几名犯罪分子向你们射击的土制子弹,包括造成你前后贯穿伤的弹头,因为都遗落在河水里,受条件限制暂时还没全部打捞上来。所以我只能让人把小张手臂内挖出来的弹头送去做成分检验,发现其金属成分和火药残留,与范正元遗留下来的那颗子弹头完全一致。”

    大家都是十多年甚至几十年的老刑警,几乎在话音落地的瞬间严峫就明白了魏副局的意思。

    他的脸色变了。

    “黑作坊锻造出的子弹质量是非常不稳定的,如果两颗弹头的金属及火药成分完全相同,那只能说明一点:它们是同一批次的产品。也就是说曾经袭击你的范正元和这次几名犯罪分子很可能有某种联系。”

    魏副局顿了顿,神情凝重地望着严峫:

    “甚至有可能,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李雨欣,而是你。”

    第61章

    仿佛闪电劈过脑海, 电光石火间严峫只有一个念头:不, 不是我。

    是江停!

    范正元追杀的是江停, 这伙人袭警的时候江停也在车上;甚至他自己中弹,也是因为当时正把江停托在怀里。

    如果那伙人不是冲李雨欣来的,那他们的刺杀目标就不言而喻了!

    严峫全身刺骨发寒, 久久不能言语。

    他那表情实在太罕见,以至于魏副局还以为他被吓着了,难得的连忙放软语气:“当然你也别太惊慌, 土制子弹的销售范围难以确定, 这伙人跟范正元的联系目前也只是警方的猜测,还是要抓住犯罪分子之后才能往下查。你呢一定要好好养伤, 我已经在医院附近安排了便衣巡逻,等你出院那天, 我一定让市局的人开车来接你回建宁……”

    “啊,没事, ”严峫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我刚走神了。”

    魏副局别扭地打量他,拼命想板起老脸来掩饰自己的关切, 以至于面部表情有点扭曲。

    “真没事, 范正元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肇事袭警那伙人也迟早能被抓住,到底是谁背后主使的,到时候一审就能水落石出。”严峫摸着下巴咳了声,说:“我刚其实是在想步薇和申晓奇那边, 他俩醒了么?还有李雨欣说,在贺良的行刑地她看到了两具尸体,很有可能是系列绑架案的第一起被害人,现在是不是还没找到在什么地方?”

    这姓魏的老头终于可以找茬骂他两句来掩盖自己快溢出来的怜爱了:“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能操心呢,肚子上开了口还不闲着?市局破案就靠你一个能人儿了是不是?”

    严峫继续啜他的鱼骨头。

    魏尧悻悻把步薇和申晓奇的现状、对天纵山案发地区绑匪的搜查、以及现场那个诡异的矿泉水瓶等情况说了,告诉他封锁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天纵山周边和恭州交界的部分,虽然提取到了疑似绑匪的脚印和衣服纤维,但还是没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除此之外,因为李雨欣疑似被灭口,去年她跟贺良正面遭遇绑匪的地方也没能确切定位,也就是说明知道有两具尸体却愣找不着在哪——据吕局说省委刘厅这几天血压飙升,满嘴上火,简直苦不堪言,喝了整整两斤中药都无济于事。

    严峫一边听着,喝汤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脑海中莫名想起了江停的声音:

    “仲夏初茫,七月未央。这句话的意思是,七月中旬傍晚时分,绚丽灿烂的落日于八点零九分落下,宣告少年时代结束,刑罚时刻开始,随之而来的漫漫长夜是整个行刑过程……”

    “他真正想行刑的对象,是我。”

    严峫沉思着放下了碗。

    他隐约感觉到现状的症结就在江停那语焉不详的几句话上,在他不为人知的往昔岁月中,曾经发生过跟背叛、懦夫等意象密切相关的事,并且那些记忆被幕后主使通过行刑仪式而具现化,演变成了今天的连环绑架。

    甚至,连胡伟胜丁家旺制毒团伙和那个杀死了范四的狙击手,都跟此事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楚的联系。

    但,究竟是什么联系呢?

    “得了,你先休息吧。”魏副局拍拍袖子站起身:“好好休养,不要多想。市局有你余支队坐镇,还有秦川也被临时征调过来帮忙,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别辜负他们的心意,尽快恢复健康,别留下任何旧伤,啊。”

    严峫回过神来:“秦川来刑侦支队帮忙了?”

    “那还能怎么着,你余支队那心脏病,谁敢让她加班吶。”

    “……那秦川很多事决定不了的,是问余支队还是问方支队?”

    两人对视一会,魏副局撑不住笑了起来:“哟,你还会打小报告上眼药了?”

    严峫说:“方支队平时也没少打我小报告,这不礼尚往来么——我也是怕老方在队里给我埋下什么眼线之类的,回去后行动被人盯着,不好办事儿。”

    魏副局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只叹了口气。

    严峫本来还在想案子的事,对市局的人事变动也就是那么一说,看魏副局那样,倒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怎么?”

    “你与其担心老方给你埋钉子,不如担心余支队病退之后怎么办。”魏局俯在他耳边放低了音量:“王副局要退休了。”

    严峫眉峰一剔。

    “车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眼光放长远,没有过不去的梗。”魏副局拍拍严峫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健康才是一切的根本。”

    严峫拧着眉心,终于点了点头,魏副局这才提溜着马翔走了。

    ·

    魏尧一走,这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严峫对着床头那保温杯里的鱼汤底儿,脑子里不停转着各种念头。

    分管人事的王副局要退休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到年龄都会退,公安系统除了像江停那种自带光环的天降文曲星,绝大多数警察都是按部就班地一级级提拔,只要不出太大差错,到年龄混个警督总是有的。

    坏就坏在,接任王副局的顺位人选是余珠,而余珠刚刚放出了自己要病退的风声。

    如果组织上有意跳过余珠,那么在她之下还能提拔的,从资历、声望、功劳和年龄这几方面综合来看,明显最佳人选是方正弘。

    严峫自认为跟方正弘没有太大矛盾,除了年轻不懂事刚进市局那阵子,有天去隔壁禁毒支队找秦川玩儿,方正弘看到他戴的腕表,随口夸了句:“你表不错,哪个店买的?”二十郎当岁傻不拉几的严峫当众摘下表说:“皇家橡树,也就六十多万,方队喜欢拿去呗。”——导致方正弘当场黑下脸来拂袖而去之外,这么多年来其实没闹过其他别扭。

    但方正弘这人似乎挺记仇,而且近年来有越发小心眼的架势。这次归队后表现得就更加明显了,连闯进刑侦支队指着严峫鼻子大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让人不由怀疑他是否到了更年期,有点控制不住他自己。

    严峫呼了口气,强行把这些关于人事方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海中清除,将思考重点放回到案子上。

    在他十余年一线干警生涯中,经历过很多情节曲折、恩怨离奇的大案,甚至有些巧合到让人不得不迷信真有亡魂鸣冤这么一说的地步。但像眼下连环绑架这么怪异、吊诡,充满着一层层迷雾似的意象的案子,还真是前所未有。

    现在想想江停那天在医护室里说,这个案子仿佛在诱导着他去探索犯罪者的内心世界,让他不得不一直站在犯罪者的角度思考甚至共情,以至于被拽进某种恶意的思维漩涡时,他是想表达什么呢?

    作为一个几乎完全拒绝任何倾诉的人,江停是不是在隐晦地,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求救?

    “怎么还没来……”严峫又看了眼时间,喃喃道。

    他想了会儿,扶着墙咬牙下地,出了病房。

    单间病房楼层不像普通楼层那么拥挤,来探病的人也不多,他一路穿过走廊才被护士长发现:“哎哟严警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溜达了,你家属呢?”

    “家属跟人私奔去了!”严峫没好气道,“你们电话呢?借我用用。”

    护士长连忙把他引到前台,絮絮叨叨地教训他:“下次你按铃叫护士送个手机进去,别自己乱跑出来。虽然说下床走两步是好事,但万一撞着碰着可怎么办,主任说你起码还得住两三天院呢……”

    严峫只能嗯嗯地应付着把她打发走,心说你们这是当我坐月子吧,人家剖腹产的第二天都能下床,我愣躺了一周算什么事?要不是你们非逼我卧床静养,保不准我现在已经飞美国打nba去了!

    ——幸亏护士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否则估计会立刻没收电话,再把他赶回病房去锁起来。

    “喂?”听筒里传出江停平稳的声音。

    严峫向周围看了眼,附近没人经过,只有不远处前台小护士正斜着眼睛偷觑他,目光一接触,立刻红着脸儿起身走了。

    “陆、顾、问,”严峫压低声音,故意一字一顿地问:“我的午饭呢?”

    电话那边声音有些喧杂,好像正站在大街上,过了片刻才听江停说:“那桶鱼汤是我让马翔带上去给你的,喝了吧。”

    “你人在哪儿呢?”

    “手机黑屏了,来买个新的。”

    “那你给我也带一个,不用多好的,能随便将就着用两天就行。啊对了,不要充值送的什么蓝色粉色美图手机,给人看了万一以为我是变态可怎么办。”

    “……回头你自己来买吧,我就不过去了。”

    “什么?什么你不过来了?”

    江停的回答还是非常沉稳简单:“我今天过去的时候差点碰上你们魏副局,看住院大楼周围多了几个当地派出所的便衣,应该是来保护你的。现在这个局势我不方便露面,就先回建宁了,咱们回头见。”

    话音刚落严峫就感觉到他要挂电话,情急之下撞翻了前台上的装饰花盆,砰砰咣咣东西翻了一桌:“等等!”

    “你怎么了?”

    “您没事吧严警官?”刚才跑走的小护士立刻转回来:“哎呀您小心!怎么回事,您快坐下!”

    “严峫?”听筒那边江停的声音明显不是很平稳了:“怎么回事严峫,快回话!”

    严峫刚要说什么,突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短短瞬间如同神灵附体般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他根本没回答江停,而是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好似身体倒地般发出重重的闷响。

    紧接着他咔擦挂断了电话。

    小护士吓呆了:“哎呀严警官您……”

    “没事,”严峫对她森然一笑:“我钓鱼。”

    说着他起身拍拍屁股,在小护士莫名其妙的瞪视中溜达着回病房看电视去了。

    ·

    半小时后,鱼站在病房门口,一手插兜,一手里还拎着电信营业大厅的购物袋,从绷紧的额角到呈直线状的嘴唇都可以看出鱼的心情不是很好。

    “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严峫无辜地盘腿坐在病床上玩电视机遥控器:“没站稳滑了一跤,咋啦?”

    “……”

    “哎呀你看你还急急忙忙跑来,真是。”严峫立马起身从进口果篮里摸出个荔枝来剥了,英俊的脸上满是热乎笑容:“来,吃水果吃水果,特意给你买的。”

    江停仿佛没看见那颗莹白的荔枝,从购物袋里拿出个新手机盒扔给严峫:“这大楼里外起码四五个便衣,你叫我来干什么?”

    严峫接住一看,竟然是最新款的苹果,跟他进水坏了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不由笑了起来,心说江停果然是江停,但嘴里却故意道:“原来你也没那么担心我,瞧,还有心思继续挑手机,可见过来得并不着急嘛。”

    江停冷冰冰道:“我又不是医生,再着急赶来也不能给你插氧气管!”

    “噢哟还生气了。”严峫满脸那我就哄哄你吧的妥协:“哎呀,这不是刚才魏局来,说调查有了新进展,我心急火燎地想跟江神探你商量呢么。甭生气了啊警花儿,乖,来吃水果。”说着起身把江停拉到病床边的扶手椅里坐下,又亲手剥了个橘子,硬塞进了他手里。

    江停有个好处是,因为他吃也吃不多,又总是低血压,所以塞进手里的食物基本都会下意识地吃一点。严峫眼看着他不是很高兴地撕了片橘子塞进嘴里,视线在那嘴唇上停留很久,才挪开目光说:“这次袭击我们的孙子,跟范四很可能是同一批人。”

    江停含着橘瓣:“什么?”

    严峫把魏局刚才的话转述给他,本来不想提办公室斗争那部分,但因为江停亲眼目睹过方正弘跑来刑侦支队骂街,因此三言两语带过了市局将有可能发生的人事变动,又道:“如果这次撞车放冷枪的犯罪分子跟范四真是一伙的,或者受雇于同一名雇主,那么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你、我还是李雨欣都不好说,对你是尤其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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