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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身后,满脸鲜血的贡阿驰摇摇晃晃站起来,猝不及防用手肘掐住了江停的脖子!

    “……”

    江停眼前发黑,血液急速冲上头顶,但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贡阿驰整条胳膊肌肉隆起,狰狞可怖,那恶鬼般的力道还在一点点增加,让江停喉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氧气飞快抽空,耳膜轰轰作响。

    但就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听见屋外隐约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她押下去,包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走……”

    那是严峫。

    江停五指痉挛发抖,在地板上抓出了道道扭曲的白印。

    “暂时没有发现埋伏,侦查一组将继续包围进行搜索。重复一遍侦查一组将继续包围进行搜索……”

    后院外面已经被层层包围,只有严峫带着几名刑警持枪突入进了院内。他松开步话机,贴在内墙根下打了个手势,刑警立刻会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猫腰疾步来到柴房下,利落地翻进窗,紧接着探头打出了一个示意有重大发现的暗号。

    果然家庭式制毒作坊就在里面。

    “派人看守现场,暂时不要挪动任何东西,避免引起注意。”严峫压低声音:“其余小组通报情况,有什么发现?”

    频道中传来回复:“报告严队,二楼没人,暂时安全!”

    “三楼发现吸毒工具及少量枪支毒品!暂时安全!”

    严峫点点头,环视整个后院。

    柴房、灶房、杂物间、菜棚鸡鸭棚,放眼望去凌乱不堪,简直处处都有可能藏人。一条沿着后楼修建的走廊尽头还有扇小门,应该是通往一楼后堂的,此刻门帘仿佛还在微微摇晃。

    严峫视线落在上面,突然传来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心悸。

    “严哥?”马翔在他身后轻轻唤道。

    严峫恍惚般向前走几步,站住了。

    同一时间,后屋。

    僵持一分一秒流逝,警察已经包围这里,时间不多了——贡阿驰清清楚楚地知道这点。

    他一条胳膊死死卡住江停脖颈,同时伸手竭力去够地上那把枪,情急中只想凭借江停这个人质再次逃脱天罗地网,但不知是否冥冥之中命运已定,那枪偏巧被卡在支离破碎的木板箱后,这个姿势他根本够不着枪柄。

    “……呼、呼……”贡阿驰喘着粗气,从牙缝里迸出音来:“你他妈……你他妈别想跑,就算下地狱老子也拖着你一起,老子拖着你一块死——”

    咔!江停颈骨爆出轻响。

    江停嘴唇半张着,似乎在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开合,好像在呼喊什么人,但已经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极度缺血缺氧造成的眩晕正侵吞他的意识,灵魂仿佛正渐渐挣脱痛苦,漂浮离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虚空中飞去。

    哪怕再禅精竭虑如江停,也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生命会终结在这里。

    一切都那么猝不及防,快得让人来不及告别。

    严峫……他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

    最后一幕景象是在元龙峡山谷里,当杨媚用红外线指住他头颅的那一刻,他其实很想再回头看严峫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但他知道不论再以假乱真的精心演出都有可能毁在最微不足道的细节里,命运就是会那么安排,让平时毫不珍惜的东西,成为生命终结时触手不及的奢求。

    江停抠住地板的僵白十指一点点松开了。

    严峫……

    他直勾勾望着灰白的天花板,视线涣散,嘴唇一动,最后的声音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严、峫——

    与此同时,门帘外,严峫猝然止住脚步:“有人叫我。”

    马翔下意识:“什么?”

    俩字还没落地,就只见严峫蓦然转身,直直盯住了不远处毫无动静的走廊尽头:“你没听见?”

    马翔正准备要带人搜查灶房,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只见严峫突然拔腿向那边冲了过去!

    “卧槽严哥!”

    ——唰!

    门帘突然掀起,箱堆被巨力撞开。贡阿驰一偏头,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随即整个人被拽向后,被迎面而来的重拳打得口鼻喷血!

    “你妈x……”贡阿驰破口大骂,没骂完就被来人抓着头发生生提起来,砰地一头砸上了墙!

    人头再硬也抵不过墙,大股的血随着水泥碎块唰拉掉了下来。贡阿驰濒死疯狂挣扎,然而很快他就感觉到这次的对手不论爆发力还是心狠手辣的程度都难以想象,铸铁般抓着他整个头,再次狠狠撞在了水泥墙上!

    嘭!嘭!嘭!!

    墙壁大片龟裂,鲜血喷流如注。终于有更多警察冲进屋,七手八脚把身体不断抽搐的贡阿驰抢了下来,喧杂中只听马翔喝道:“再打真死了严哥!再打真死了!!”

    贡阿驰满头满脸全是墙灰混合血泥,被几个刑警押住,朦胧中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警察被人架着,面部轮廓硬朗冰冷。他个头极高,指关节手背上浸满了血,明明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却比地狱里爬出的索命魔鬼还要可怕。

    贡阿驰的头被人从后面整个蒙住,连推带搡押了出去。

    “醒醒,江停……”

    “江停!醒醒,你看看我!”

    ……

    一股新鲜空气突然冲上喉头,江停不断痉挛的身体仿佛通了电,猝然狂咳起来!

    这一咳简直天昏地暗,江停整个身体蜷缩起来,血沫星星点点喷了满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精疲力竭止住咳嗽,手脚却还在控制不住地痉挛,连支起上半身都做不到。

    “太好了……你看看我江停,你看看我……”

    ——谁在叫我的名字?

    江停视线全是重影,迷茫间只感觉到屋子里全是人。

    是警察,他想。

    现在该怎么办呢?被抓起来吗?行动失败了吗?下面我该怎么办?

    太狼狈了,同时他又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这幅模样实在是太狼狈了,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难看的时候吧,不知道看见的人会怎么想。

    他想抬手挡住脸,但手腕被人更加用力地分开了。这时他才终于恍惚感觉到自己其实并没有躺在地上,而是被人抱在怀里,热量正源源不断从大片皮肤接触的地方压进四肢百骸。

    “……”江停无意识地想说什么,但看不清东西,刚发着抖张开口,就感到自己被熟悉到骨髓里的气息紧紧抱住了。

    “是我,江停。”严峫把他冰凉的脸紧紧埋在自己颈窝里,声音战栗不成句:“我来接你了,我总算来接你了……再看我一眼,啊?江停?”

    江停终于听清楚耳边是谁的声音,慢慢地僵住了。

    第141章

    山脚下, 临时指挥部。

    一排村落平房和几辆依维柯特警车组成了瑶山特大缉毒行动的指挥中枢, 警察一律便衣伪装, 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法医将两具蒙着白布的尸体从车上抬下来,再抬进临时设立的简陋解剖室里。

    从贴了单面可视膜的车窗向外望去, 村长一家子和头破血流的贡阿驰被荷枪实弹的刑警押解,正踉踉跄跄地穿过空地。

    “哎严队?”

    “严队!”

    严峫点点头,摆手示意守在车门两侧的警察让开, 然后上了中巴车。

    江停裹着毛毯倚靠在最后一排座位角落, 头靠在车窗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看不出清醒还是睡着了。两名便衣警惕地看守着这个危险而又立场不明的嫌疑人,见严峫上车, 顿时都站了起来:“严队?有什么吩咐吗?”

    “吕局让我来看看,你们先下去吧。”

    严峫在这里的级别非常高, 那两人不疑有他,齐齐应声离开了。

    嘭!

    车门关闭那声响仿佛直接重击在心头上,严峫箭步上前掀开毛毯, 只见江停修长的双腕上赫然铐着一副手铐, 那铮亮的反光触目刺心。严峫拿早就准备好的钥匙咔擦一声解下手铐,嘶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停不答。

    他似乎不知道严峫在这里,就闭着眼睛不看,不听,也不吭声。

    他脖颈上的掐痕已经显出青紫淤血, 光从那狰狞的形状上就能感受到当时气管所受的压迫。那是真正的生死一线,可能只要再迟几秒,弯曲到极限的颈骨就要折断了。

    严峫手指微微发颤,半晌才轻微地触碰上去,像是小心翼翼触摸一件已经出现裂纹、随时有可能粉身碎骨的珍宝,许久后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

    “……你是有多恨我,江停?”

    江停紧闭的眼睫颤动着,那频率几不可见,随即微微别过脸,这个小动作几乎在顷刻间就把严峫激怒了。

    “你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每天每夜里悬着心,最后一边想着你一边把自己活活折磨死了,对吗?!”

    江停慢慢蜷缩起身体,屈起膝盖,把脸埋在发着抖的臂弯与车窗狭小的缝隙间。从严峫俯视的角度只能看见满头黑发和一小段眉梢,反衬出臂弯中露出的那一小片侧脸白得惊人;他伸手用力去扳江停的脸,仿佛想把他生生拽出那坚硬的保护壳,终于压不住音量地怒吼起来:“你给我说话!江停!抬头来看我!”

    咚咚咚!

    车门从外面被敲了两下,传来手下忐忑的声音:“怎么了严队?没事吧?”

    “……”严峫喘着粗气,过了好几秒才扬声道:“没事!”

    手下犹豫片刻,才走开了。

    江停蜷缩得更紧了,他十指交错,双手垂落,挡住了臂弯遮不住的那一小块脸颊和耳梢。那姿态仿佛双腕还被一道无形的镣铐束缚着,毒贩早已凝固的血迹从他掌心蜿蜒到手臂内侧,灰尘泥土之下,隐约露出他自己在殊死搏斗中留下的一道道擦伤血痕。

    严峫粗暴地抓住他的手,强行分开,抓着头发令他仰起脸:“我什么都知道了!已经知道了!你还想要我怎么办,啊?!”

    他忍无可忍的低吼倏然一顿,就在那瞬间他看见了什么——

    江停眼睫湿润,眼眶布满了血丝。

    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肉里,严峫的心脏突然痉挛成一团,连呼吸都忘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扳着江停的下巴,对准那抿紧的、冰冷的嘴唇亲吻了下去。

    那开始只是个没有任何亲昵意味,急躁、粗鲁、带着痛楚的吻,江停被迫把头顶在车窗上仰起脸,严峫站在座位边,上半身几乎把自己伤痕累累的爱人完全笼罩住了。

    上次他们的唇齿这样紧密贴合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山呼海啸般的愤怒渐渐褪去,克制不住的思念和爱意再次冒出了头,酸苦又带着甜意,淹没了每一寸味蕾和感官,倒灌进咽喉。

    “江停,”严峫喃喃地一遍遍呼唤,“江停,江停,江停……”

    他结实滚烫的手臂环绕江停脖颈,五指插进后脑乌黑柔亮的头发里,一边念着令自己心醉神迷的魔咒,一边不断加深这个亲吻。江停抗拒紧绷的身体崩溃般软了下来,他双肩和嘴唇都在不断发着抖,严峫从他湿润的唇角吻到鼻翼,继而眼皮,终于听见他沙哑的声音慢慢渗透出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尾音虚脱得连质问都缺少力度。

    严峫向后拉开一点距离,用力摩挲他凌乱的鬓发,迫使他迎接自己的注视:“我为什么不能在?”

    江停摇着头,神经质地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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