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多梨

正文 我欲将心养明月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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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月盈说:“这是给你点的,吃什么补什么。”

    秦既明失笑:“我视力很好。”

    “不好,”林月盈双手托腮,两个人坐在小竹凳上,等餐上来的过程中,她眼巴巴看着秦既明,“这么漂亮的妹妹站在你面前,你都不动——”

    “请让一让。”

    热腾腾的烤鱼打断林月盈的失言。

    景色太美,令人陶醉。

    对照着点菜单,店里的服务员又端了烤糯米饭,还有两杯泡鲁达,椰香浓郁,缓缓而散。

    林月盈一口气把自己那杯吃光喝光,秦既明才问:“我不什么?你刚刚想说什么?”

    林月盈盯着秦既明面前那杯只动了一点点的泡鲁达,说:“你都不夸夸我。”

    秦既明笑着说:“自恋鬼。”

    林月盈反驳:“人喜欢自己有什么错?难道你不喜欢你自己吗?”

    秦既明点头:“你说得很对,做的也很好,人要最爱自己,其次再爱他人。”

    林月盈一顿。

    她问:“那你的’其次再爱他人’,那个他人是谁?”

    秦既明不答,微笑反问:“你呢?”

    林月盈说:“我先问的,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秦既明偏脸看她。

    在阳光充沛、绿植浓密、花朵肆意的地方,他们的穿着也比平时随意很多。

    秦既明今日穿了件原色的亚麻衬衫,下身是纯棉的、黑底印墨绿色叶子和火红花朵的长裤,已是傍晚,晚霞绚丽,他屈起手,指腹摩挲着白瓷碟中的芭蕉花,花瓣火红,被他单手一层一层拨开。

    秦既明的花裤子还是林月盈给他买的,缠着他换上,她不想看秦既明在度假时也穿他的黑白灰褐,她想要看秦既明身上有更多绚丽的色彩。

    “告诉我嘛,哥哥,”林月盈撒娇,“除了你自己之外,你最爱的人是谁呀?”

    喉咙又要发干了,桌子上的烤鱼热气腾腾,林月盈双手捧着脸,身体微微前倾,白色吊带裙上的芭蕉花是火热艳丽的红。

    秦既明说:“当然是你。”

    林月盈微微抬头。

    尖叫声快要冲出她的胸膛,她想要跳过这个桌子、落在秦既明怀里;她想要一口气吃掉十杯泡鲁达,想要去拥抱看到的每一只孔雀,想要去亲吻路过的每一只大象,想要给秦爷爷烧一卡车的金元宝谢谢他在天之灵的保佑和宽容。

    林月盈没有动,没有任何表情,提醒自己要冷静。

    秦既明说:“你是我妹妹,我不爱你,还能去爱哪个’他人’?”

    第17章 克己

    宽阔、碧绿的芭蕉叶。

    上面摆着一团烤糯米饭, 撒着烤香的芝麻、小米辣椒,林月盈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儿, 糯米饭自身的香气被炭火烤得蒸发出,又混合着一点辣的咸香, 直冲鼻子。

    她不能吃很辣的东西, 吸了一口冷气。

    秦既明姿态放松地坐在一把竹椅上, 微微仰脸, 垂着眼看对面的妹妹。

    不知不觉, 都长这么大了。

    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太久了, 经常会忽略掉对方的变化。这么多年过去了, 猛然回首,才发觉她已经成了成为一个优秀的成年女性。

    “你呢, ”秦既明说,“你心里的其次的’爱’人, 是谁?”

    林月盈低头,挑着糯米饭上小米辣少的地方吃, 筷子戳一戳, 一整块儿卷起:“你都这么说了, 我肯定要说是你呀。”

    心不甘情不愿,吃东西也不专心, 她挑挑拣拣, 像小鸡啄米,速度快,效率低, 要把小米椒一点一点地全都挪走。

    秦既明拿了筷子, 帮着去夹走她烤糯米饭上的小米椒, 林月盈的筷子在空中虚晃一晃,顿了顿,才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秦既明平静地问:“前几天的那个心上人呢?”

    他看到林月盈低着头,头发盖不住她雪白的肩膀,露出漂亮的健康手臂,肩膀上有一个小小的白色小疤痕,那是打疫苗留下的标识。

    秦既明还记得带她去接种疫苗时候的场景,她怕疼,又觉得在那么多小朋友面前哭出来丢人,就搂着他脖子,背过脸,一边忍着泪不哭出声,一边又因为注射针头扎入胳膊而疼得皱眉咬牙,一脸视死如归。

    她比他小十岁,又是眼皮子底下照料大的,青春年华,正是大好时光。

    十岁的差距是一道鸿沟。

    甚至是她生命的一半。

    十年时光弹指过,恍然间,人已经不再少年。

    秦既明蓦然想起《浮士德》中的呐喊,之前他读到“还我那可贵的,可贵的青春”一句时,毫无感觉,此刻望着林月盈,却品出些其他的味道。

    说不出的滋味,像她此刻嘴巴一张一闭,吞下去的烤糯米饭。

    手指无意识地抠紧芭蕉花,抠得花瓣经不住地破裂。

    秦既明将视线从她唇上移走,平静注视她背后来往的人,各色的花裤衩。

    他没有等到林月盈的回答,她还在吃糯米饭,不知外界的脏污,只夹了一块儿罗非鱼。

    微微的风让燥热浅浅压低。

    秦既明喉结动了动,手从芭蕉花上移开,屈起的手指关节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别在你哥面前装聋,月盈,说话。”

    林月盈捏着筷子,晃啊晃啊:“说什么嘛。”

    “前几天忽然一脸紧张地同我讲,说有了心上人,具体的都要保密,不说那个人是谁,也不说怎么认识的,哪里人,”秦既明仔细看着妹妹,“是你骗我的?”

    他从她脸上详细搜索说谎的证据。

    “谁骗你,”林月盈嘟囔,“我都用我的成绩发誓了,请你相信一个学霸的名誉,好吗?”

    她是肉眼可见的不开心,天气炎热,她此刻的表情也有一点点愁闷。

    秦既明亦如此。

    被拨弄得花苞层层开的芭蕉花无力地躺在桌上,似在控诉方才人类对它的捉弄。

    店主将林月盈点的烤猪眼睛端上来,热气腾腾。竹椅,香料,小方桌,摊开的新鲜芭蕉叶,被拆散的芭蕉花,渐渐失控的问话,和这渐渐潮热的空气。

    秦既明开口:“有心上人,怎么还把我排在最前面?是怕我吃醋?”

    他的声音轻缓。

    林月盈说:“我才不怕你吃醋。”

    她怕他不吃醋。

    林月盈说:“反正,你排在最前面。”

    秦既明看不到林月盈的脸,她一直低着头,不肯仰脸见他,这是一个要保守秘密的姿态,也是不想和兄长有眼神直接交流的态度。

    她在躲避。

    和林月盈住一起的时候,秦既明做好了“妹妹叛逆期该怎么办”的思想准备,但这一棘手的事情始终没有出现。没有所谓的青春叛逆期,没有反叛,没有冷战,没有暴力沟通……

    他们依旧亲密无间。

    除了现在。

    秦既明在度假结束的最后一日傍晚意识到了她的疏远。

    “毕竟,”林月盈说,“毕竟你是我哥呀。”

    秦既明沉默半晌,他的手又压在那芭蕉花上,摩挲着被抠、捏烂的那一块儿,力道稍重,碾得碎裂。

    他微笑:“是。”

    他们是最好的兄妹。

    从云南回去后,秦既明就去为秦爷爷扫墓。

    墓园中安静,松柏苍翠。

    林月盈同秦既明并肩站着,默不作声地跟着他祭拜。

    爷爷过世的时候,林月盈还不到165,现在已经逼近170了。她同爷爷讲,她没有辜负爷爷给她订的那些奶,看,她现在已经如爷爷所愿,长成大高个啦。

    秦既明没有林月盈那么活泼,他在墓碑前只说了一些很正式的话,请爷爷放心,他会把月盈照顾好,就像他老人家一样想的,把她当亲妹妹。

    烧纸的时候,秦既明还特意看了看林月盈带来的那两大包:“你怎么带这么多?”

    林月盈不看他,低头烧纸。

    火燎着金元宝和天地银行的钱,林月盈一边往里续,一边说:“我这不是怕下面也通货膨胀么?万一爷爷不够花的怎么办?多烧点准没错。”

    秦既明看着她脚边还剩下那么高的金元宝,说:“别怕了,你烧完后,不膨胀的也该膨胀了。”

    林月盈不理他。

    烧完了纸,俩人出去。

    走出一段距离,林月盈又拍脑袋,慌慌张张地说自己的钥匙落在爷爷墓碑前了。她不让秦既明跟着,自己快速跑过去,双手合拢,虔诚许愿。

    “爷爷爷爷求您了,”林月盈虔诚许愿,“刚才秦既明一定是口是心非,您可千万别真的把我嫁出去哇。希望您在天之灵,多多保佑我和秦既明早成眷属,浓情蜜意。”

    许完愿后,她又俯身,像小时候秦爷爷摸她脑袋那样,伸手,摸了摸秦爷爷的墓碑。

    照片上,秦爷爷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

    “爷爷,”林月盈轻声说,“我一定会得到秦既明。”

    开学的前一天,也是假期的最后一日,秦父打电话告知林月盈和秦既明,必须要去他家吃一顿团圆饭。

    今天要是不来,以后也不用来了。

    倘若是自己父亲这么说的话,林月盈肯定不会去,还乐得清净。这是秦既明的父亲,说一不二的性格,林月盈从小就怕他。

    秦自忠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头发还是浓黑的,但他不喜自己这一头浓密的黑发,认定会显得自己资历不够深,特意又去理发店中,要漂染成夹杂着银丝的那种。这是一项极大的工程,也是极为细致的工作,白发的占比要恰当好处才行,倘若太少,那种威慑性的资深元老形象不够;太多,又会令他瞧着不够威严、过于苍老孱弱。

    如何把这一头头发弄得既持重老成、德高望重又不失精力充沛、老当益壮,是一件极考验人的功夫。

    当然,只要钱够多,效果自然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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