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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姐说你憨说你傻,真是没说错你! ”

    阮玫嘴里含着话梅,一激动起来牙齿嗑梅核上了,震得她腮帮子酸了一酸,长长嘶了一声。

    “怎么了?咬牙肉了?”陈山野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探过去想给她揉腮帮肉。

    阮玫由得他在脸颊上一下下轻捏着,嘴里依然给他抱不平:“你怎么那么傻?她都没有赡养你父母,为什么你还一直给她父母打钱呢?”

    “一开始想着他们家女儿不在,自己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我看他们俩生活质量可不低,那车子铮亮铮亮的……都不知道把你的钱花到哪里去了。”

    在饭馆里听到陈山野丈母娘说的那些话,阮玫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冒泡,滋滋声烫得皮肤眼角都发疼。

    再听到他们还理所当然地收下陈山野的赡养费就更气愤了,不带这样欺负老实人的吧?

    “我都没气了,你也别放心上。”

    陈山野顺势将她脸侧的发丝撩到耳后,才收回手:“不过耽误了点时间,没办法带你去古镇了,我下午答应了我儿子去接他放学。”

    去古镇车程近半小时,一来一回的得三四个小时,怕错过了陈思扬放学的时间。

    “没事,我回酒店歇歇也行。”

    “明天我要去钟芒奶奶家,他家在附近一条村里,你陪我一起去?但要早上就出门,你起得来吗?”

    “好啊,今晚早点睡就行咯,反正你会叫我起床的嘛。”

    车子又在那个红灯停下,阮玫回完一个客人的微信信息,抬头时看了下车窗外。

    是陈山野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区。

    她侧过脸看陈山野,见他也注视着小区楼房的某一处。

    “你想上去看看吗?”

    陈山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阮玫指着小高层:“你想去看看房子吗?我可以陪你去。”

    “……你不介意?”

    她摇头,从耳垂坠下的倒挂玫瑰和珍珠也跟随着摇曳:“走吧。”

    小区由三四栋小高层组成,是县城早期盖起的带电梯商品房,电梯上贴了不少小广告,撕了之后还留着难看的白色伤疤,就又被贴了一张。

    阮玫仔细盯着其中一角,名片大小的贴纸被撕掉了一半,还剩跪坐在地上的一双白嫩嫩的大腿和荧光粉比基尼小底裤,哇噻,色情小广告好明目张胆哦。

    陈山野蹙眉,伸手去挡她的眼:“别看了。”

    陈河川的车钥匙上挂着这房子的钥匙,但陈山野太久没开这道门,钥匙在锁孔外刮蹭了好几下,才进了锁孔。

    屋里的摆设还是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地板没有太多灰尘,他知道沈青每隔一两个礼拜就会过来打扫一次。

    空调插头都被拔下来了,许久未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使,他走到落地窗,推开,迎进了一室山风。

    阮玫打量着房子,装修简约但做工细节一点都不粗糙,陈山野说这里好多年没人住,倒也不显旧。

    “你这里装修还很新啊,一点都不像二手房。”

    “买的时候翻新过,墙是我买料子回来自己刷的。”

    食指在墙壁上轻抹了一道,陈山野还能记起那一年因为吴璇丽怀孕,小县城没有卖环保涂料,他特地找人从外地定了涂料回来,刮腻子、打磨、上漆都经他自己手。

    “地板也是,那时候为了省工钱,一块块都是我自己铺的。”

    陈山野低头,当时其实他预算紧张,应该铺瓷砖地面就算了,但他想着小孩之后总要在地上爬来爬去,木地板没那么寒凉,磕着膝盖骨也没那么痛。

    “这套房子花了你那么多心血,还舍得卖吗?”高层的山风有些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吹淡了她的声音。

    “就像那天杨哥说的那样,房子一旦没人住就容易变老,等离婚判决下来后,看看价格再考慮吧。”陈山野的声音也淡淡。

    陈山野打开了主卧的门,房间没有通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味,窗帘拉得严实,依然可以看到墙角放着被白布掩去面容的大型相框。

    看了几秒,他把门关上。

    阮玫在米白色沙发上坐下,她没跟着陈山野去主卧。

    在车上时她自以为自己不介意,但进了屋子才开始心惊胆战,害怕见到陈山野的过去,那些和别人点点滴滴的过去。

    害怕见到成双成对的情侣用品,害怕看见陈山野穿着笔挺西装的结婚照,害怕自己胸腔里涌起的一阵阵酸意,像把五脏六腑泡浸在陈年老醋中。

    好在客厅餐厅被收拾得干净彻底,一丝过往生活的影子都没有留下来。

    沙发凹陷,她像陷在流沙里顺着势往陈山野身边靠近了几分。

    男人的长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弯曲的膝盖打开着,长腿快碰到茶几。

    谁都没出声,客厅里一时只有风从树叶间穿过的声音,哗啦哗啦。

    “那天晚上我还没说完的故事,你还听吗?”陈山野手指卷起一缕红丝,用指腹搓揉着尾端,像捻揉着花瓣上的脆弱经脉一样。

    “嗯,你说啊。”阮玫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

    那一天还没有入冬,却是陈山野觉得最冷的一天。

    吴家一开始也是不知道吴璇丽去了哪,三个家庭一夜之间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兜头兜脸淋得狼狈不堪,赵冰清甚至埋怨说一定是陈家让她闺女受委屈了她才会离开。

    那一次,陈山野第一次见到老实了一辈子的父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直到吴璇丽后来给吴家打过一次电话,说自己安好,让他们不用找她,并让吴家父母转告陈山野可以单方面起诉离婚。

    陈山野要来了那个电话号码,可对面机械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把他再次拉入无境深渊。

    陈思扬那时候还太小,尽管有陈河川和沈青帮忙,但陈山野没办法完全丢下他跑去找人,只能边工作边托人打探吴璇丽的消息。

    想离开也好,想结束也罢,他也想能和吴璇丽谈一次,面对面地谈。

    有一段时间他整日整宿的在外面跑活,不能喝酒,就只能靠一包包香烟度过,烟熏进眼里熬出了一潭血,胡子好多天不刮,情况肉眼可见的糟糕。

    陈山野是怀疑过自己的。

    他动摇过,没几个男的对这种事不介意。

    无论吴璇丽是不是跟流言传的一样,是因为有了别人而走,在陈山野看来,自然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抑或,钱赚得不够多,她才会离开。

    直到冬至那一天他提前收工回家,一进门就见陈思扬摇摇晃晃邁着两条打颤的小腿儿向他走来,走得还不穩,噗通一下子坐地板上了。

    陈山野赶紧脱了手套想去抱他,是陈河川阻止了他。

    好好睁大眼睛看看你儿子,他比你还厉害,陈河川说。

    陈山野半跪在地上,慢慢收回半空中的手。

    小男孩从地上撑起小小的身躯,站起时重心不穩又往后踉跄了两步,两只小手跟企鹅翅膀似的在空中划了两下,等到站穩了再重新向他走来。

    学步鞋是沈青买的,每走一步就会吱呀一声的那种。

    时轻时重的一声声把陈山野这个大老爷们撞得鼻酸脑门涨,牙齿死咬着唇,硬是忍着眼眶中的水雾不要汇聚成团。

    可陈思扬的一个拥抱,一个笑脸,一声爸爸,让他一瞬间溃不成军。

    他不再没日没夜地赚钱,烟量减少了,陪家人的时间多了。

    春花长满山野的时候,有人传来了信儿,说在广州见过吴璇丽。

    陈河川看出了他的想法,让他真想去就去吧,扬扬放家里养着。

    “你后来找到她了吗?”不知不觉,阮玫已经半倚进陈山野怀里,长坠耳饰被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拨弄。

    “我没有刻意去找,城市那么大,要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也不知道那消息是不是真的。”

    “那你还在广州呆了那么长时间?”

    手指往下,在她脖侧软肉轻挠着,阮玫发痒,躲往他胸口蹭了蹭。

    “我想亲眼看看,让她还有那么多人憧憬的世界是怎么样。”陈山野低哑说道。

    “哦?你看了那么久,现在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没怎么样,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他嗤笑一声:“还看不到星星,光污染太严重了。”

    手顺着背往下滑,陈山野握住了她的软腰,稍微用点力就把她翻了个身托抱到腿上。

    阮玫屈膝跪坐在他身上,手撑着他平坦结实的胸膛,右手手掌下是如鼓擂的心跳。

    她掉落进陈山野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任由自己沉溺其中,主动放弃了呼救的机会。

    “陈山野,你干嘛……唔——”

    这个吻带着甘甜,是阳光下沾着细白糖粉的蜂蜜话梅,在两人唇舌间裹着津液来回翻滚。

    在大城市的这几年见到的人情冷暖人间荒唐,是陈山野过去这么些年都没见过的,只是大城市机会多,只要肯干的话来钱快,他便留了下来,在这通天的水泥森林里日夜行走。

    好在啊,在这无边无际的森林里,见到了你。

    垂坠于脖颈旁的白珍珠黑玫瑰在风中摇晃出一曲圆舞曲,夏日暖风温柔亲吻着他们的脸颊,后山的树海飒飒作响,每一片树叶都在尽情歌唱。

    交换着亲吻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那一晚在大剧院旁听到那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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