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

    这个封地很耐人寻味, 这是太.祖起兵之地,晟朝历四世, 皆未有皇子能得此封地, 秦子湛立时站在了风口浪尖。

    王妃陈璋是大将军嫡次女,侧妃许如是礼部尚书家的三小姐。皇帝简直把他架在火上烤,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陛下用来掣肘太子的磨刀石。

    既然躲不掉,只能极力相争。

    那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皇位, 而之所以关注楚婉, 因为楚婉是太守楚瑜之女。

    太守掌管一方军事,秦子湛若是纳了楚婉, 和楚瑜就是翁婿, 到时候无论是在陵州地头上养私兵,还是举事时调州兵,有了楚瑜的支持才能事半功倍。

    可是太守府拒了婚,探子得来的消息, 是楚婉拒辞。

    秦子湛得了消息也不恼, 反而笑呵呵的,在他看来, 这不过是楚家待价而沽的小把戏罢了。

    他第一次见到楚婉时其实是个意外。

    陵南王妃有孕, 他陪着陈璋一起去寺里还愿, 那天小雨缠绵, 他原不想出门, 王妃却执意,非说天色不好方显得心诚,他便莫可奈何地陪着去了。

    随从在殿外冲他使眼色,他走出来,听了随从的传话,正想往回走,就那么不经意地一转眸,蓦然愣住了。

    楚婉就是在那时候,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搭在头顶,急匆匆向他跑来,脚下的浅水洼溅起小小泥点,许多都沾在她的绣鞋上。这样狼狈的一幕,可这姑娘却在笑。不是时下女子抿唇含蓄的笑,她路着雪白的牙齿,颊两侧各显出一个深深的梨涡。

    她和她的丫鬟在离他不远处的廊下站了,那红衣丫鬟拿着帕子给她擦头发,掸身上的雨水:“小姐,淋了雨,你怎的还笑这么开心。”

    “春雨润如酥,可不得高兴么。”这女子声音清脆,全不似别家小姐语音娇啼。

    丫鬟道:“小姐是被老爷传染了,心心念念都是民生啊!”

    女子伸出一只手掌,接那廊檐下滴下来的雨水,晶莹的雨珠银链一般泄在她的掌心,她笑道:“父亲是在其位谋其政,我却没有他那忧国忧民的心思,我呀,是恨不得这雨下个没完,最好下到陵南王府晚宴办不成才好呢!”

    “嘘!”丫鬟嗔怪地去捂小姐的嘴,“可不能在外头胡说,那里还有人呢?”

    小姐顺着丫鬟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寺庙正殿前立着两个男子,一个锦服华冠,一个武者打扮。

    秦子湛对姑娘颔首微笑,她却很快转过脸去,然而秦子湛却一眼就捕捉到那姑娘看见他就煞白了一张脸。

    他今日穿得是常服,衣裳上并没有绣蟒,何况他特意封了上上下下的口,寺里并无人知道陵南王今日在寺中。

    那小姐却忽然高声喊:“小翠啊,一会雨停了,咱们去东街老王头那里买臭豆腐去,两天没吃,我都想死那个味儿了!”

    丫鬟瞠目结舌道:“小姐……”

    “吃完了顺道去见一见刘家姐姐,她这两天心情不好,被家里新纳来的小妾每天气得饭都吃不下,要我说,她也委实窝囊,换了我,早就打了出去,噼里啪啦砸他个鸡犬不宁,再收拾包袱回娘家去!”

    “小姐说的是哪个刘家……”丫鬟听得简直风中凌乱了。

    姑娘气哼哼,甚至要撸起袖子,丫鬟吓得赶紧按住她的手,小姐却连话都不给丫鬟说,连珠炮一样道:“走!咱们帮刘姐姐揍那个负心汉去,再替她把那个小妾发卖了,姑奶奶我学的武艺可不光是摆来好看的!”说着就拉起丫鬟飞快又跑进了雨里。

    那随从听得目瞪口呆:“乖乖,这是哪家小姐如此彪悍,白瞎了一副好容貌,谁娶她回去真是不知是福是祸!爷,王爷?”随从看秦子湛出神的样子,忍不住喊,“您还进殿么?”

    秦子湛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女子的背影发了许久的呆,他点点头,刚与随从擦肩而过,忽然看到随从腰间路出一条明黄色穗子,那是陵南王府的腰牌上坠的穗子,整个陵州,除了秦子湛,只有陵南王府家仆身上能带这么一点点明黄色。秦子湛蓦然明白,那女子认出他了。

    见他不拜,还极力自我抹黑,秦子湛失笑地摇头。之前有一个楚婉拒婚,现在又有一个女子避他如蛇蝎,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招待见了。

    三日后陵南王宴请陵州百官及其家眷,楚婉不出意料地缺席了,说是得了风疹,不能赴宴。

    秦子湛将探子递来的消息在火烛上点了,饶有趣味地笑道:“这女子对自己还真是狠得下心,也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泥膏就敢往脸上抹,也不怕弄巧成拙。”

    随从愤道:“这楚瑜之女真是不识好歹,王爷人中龙凤,纳她是抬举她!”

    “自抬身价罢了,想待价而沽,也得看本王有没有那个心情奉陪。算了,随她去吧,以后不用再盯着了!”秦子湛淡淡道。

    上巳节夜,街市上灯火行人,衣袂连云。女儿们在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出门游玩,夜间赏玩灯火,西子桥下的河畔里,开满了各式花灯。

    侧妃许如和王妃陈璋不一样,陈璋比秦子湛大四岁,端庄自持,秦子湛与她相敬如宾,而许如年不过十五,活泼生动,跟秦子湛相处起来也更像寻常年少夫妻。这夜秦子湛被许如拖出来赏花灯,因怕被人认出来,便在脸上罩了一个银狼图案的面具。

    许如在挑花灯的时候,秦子湛迎面走来一个女子,鹅黄衫裙,窈窕婉转,然而面上却带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具。狼头面具,少有女子会喜欢,他在面具下不由勾唇。

    两人擦肩而过,狼头面具女子旁边有一个戴狐狸面具的红衣丫鬟,她一开口秦子湛就认出来了,这二人是在寺里见过的那对主仆,会路齿而笑,梨涡盈盈,要吃臭豆腐,还要帮闺中密友打小妾的女子和她的丫鬟。

    那丫鬟说:“小姐,你为什么戴狼头啊,好奇怪,还很丑。”

    小姐道:“你不懂,狼是最忠贞的动物,女儿节就是要向狼王许愿,才能真的得到一心人呢!”

    “狼王不是吃人的吗?没有哪家小姐会拜狼王的!”

    “再多嘴,我就真给你取名叫小翠!”

    “小姐要是叫我小翠,我就真给小姐去买臭豆腐!”

    “没关系呀,本小姐还怕了不成?”

    “小姐现在有恃无恐,竟是铁了心要做悍女不成……”

    秦子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他对身边的随从道:“跟上去,看是哪家小姐。”

    刺客就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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