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帮,封逸明家中也出了力,几方却都做得很低调。

    “我也是思忖许久 ,朝中局势复杂,就怕这批粮草给你添麻烦。”顾啸杭一身薄锻袍子,何时都坐得端正,可见家教之严格,不像林熠和封逸明跷腿斜倚,做派恣意,怎么自在怎么来。

    封逸明蹙眉道:“对了,这阵子有些不好听的说法,据说朝中也有人针对你……”

    “无妨,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熠摆摆手,又对顾啸杭道,“你以北域百家商贾之名送去粮草,自是挑不出毛病的。”

    顾氏族中有人为官,同时生意由做得大,麾下漕运规模不可小觑,这一行本就颇多避忌,官商之间界限一旦模糊,是很危险的。为避免落人口实,顾氏行事一贯谨慎。

    顾家给北大营送粮,是实实在在的义举没错,但若被当成顾家和烈钧侯府之间的私交,难免扯上“过从甚密”之嫌。

    “能帮你平平安安打完仗就好,其他都不重要。”顾啸杭依旧有些放不下心,“北疆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实在是……”

    “从小到大,我一年里至少有两个月在北大营,也不算第一回见战场,无需这么后怕。”林熠宽慰他。

    封逸明枕着手臂倚在竹榻上,笑起来露出酒涡:“一转眼,你们一个入朝出征,一个就要接手生意成家立业,我回去后也闲不下来了,时间真是一眨眼就过。”

    林熠笑着对顾啸杭道:“还记得小时候第一回见你,寒冬腊月的,我和封逸明在武场上练拳脚练得满身臭汗,武服领子都是歪的,你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锦缎衣袍,皮草绲边的斗篷,活脱脱玉雕的一样,我俩看着你都不知所措。”

    封逸明想起来也忍不住直笑,顾啸杭从小就是君子之风,那天的情形他也记忆犹新。

    顾啸杭一个小小的娃娃,眉眼干净漂亮,揣着珐琅镂彩暖手炉,一脸不苟言笑地立在廊下,飞雪偶尔卷过顾啸杭脸颊,仆从给他拉高斗篷领子,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你也练武吗?”封逸明和林熠从武场台子上下来,气息喘得急。

    都是六七岁的年纪,两人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个华服娃娃。

    “师父说我不适合练武,只是来看看。”顾啸杭认认真真回答,年纪虽小,说话举止莫不是先生口中的君子风范,端庄之极。

    封逸明和林熠刚练了一百次拳脚基本招式,浑身冒热气,发梢的汗水转眼在飞雪风中结成薄霜。

    顾啸杭小脸儿眉头一蹙:“你们这样会受寒。”

    又转头对仆从一字一句吩咐道:“给他们披件厚衣裳,还有马车里备的驱寒汤也取来。”

    两人觉得这成熟稳重的文雅娃娃甚是有意思,自己反倒像小野猴子一样。

    他们笑嘻嘻摆手:“习武就是冬三九夏三伏,没事儿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三人就这么认识,从此瀛州地界上,三个形影不离的小少爷渐渐一起长大,成了衣冠裘马、风华无双的少年郎。

    “你从小就是个小大人。”林熠松松倚在梧桐树旁,思及小时候,嘴角淡淡笑意。

    封逸明咬了一口甜杏儿,笑言:“平日里我俩有事,听你的决定准没错,你这天生的老成泰然,简直了。”

    “没点本事,怎么能让二位充当‘御前护卫’?”顾啸杭一笑,水墨一般的眉眼舒舒然。

    少年人行事张扬无忌,若是遇上打架斗殴,顾啸杭只管在原地稳稳站着,封逸明和林熠上阵必然把他护得严严实实,鸡飞狗跳之后,顾啸杭便是在场最温文尔雅、衣袍一丝不皱的人。

    他虽是三人之中最稳重成熟的,但林熠和封逸明都愿意护着他,并非只因顾啸杭不会武功,而是他身上淡然周正的气度恰好与两个跳脱飞扬的人契合。

    可如今……

    “说起成家立业。”封逸明神色萎靡了下去,“林熠,你知道阙阳公主的事情么?”

    “嗯。”林熠点点头,“见了公主一回,看样子……对他死心塌地的。”

    顾啸杭闻言,神情微微僵了一下:“也不知她是为了什么,我已同她讲过许多次。”

    封逸明心直口快,就算阙阳将来真成了顾啸杭的夫人,而他随之变成外人,此时也仍是要开口反对:“顾啸杭,你可别想不开,她就算再不懂事,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太多了,你千万不能动摇,陛下面前坚决不当什么劳什子的驸马。”

    提起此事,顾啸杭有些心烦,俊雅的脸上神情复杂:“真那么简单也好了,罢了,最不济她在我面前还算讲理。”

    林熠想了想,问道:“她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顾啸杭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也不是她,只是阙阳公主的母族,与顾家的生意有些干系,所以我家里都在劝。”

    林熠便明白了,阙阳的母妃从前与永光帝感情很好,这一氏族因此沾了光,颇有些实力。

    许多事情盘根错节,这不是顾啸杭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族,以及各自生意脉络上无数人的未来。

    林熠也无法开口劝他,他们都不是小孩子,各自有其考量,林熠想要的,未必就是顾啸杭想要的。

    封逸明突然领悟到什么一般,颇有些担心:“顾啸杭,你不会被她打动了吧?”

    说起来,阙阳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又为了顾啸杭转变心性,各种关怀接近不断,简直就要脱胎换骨了,男人对感情的事态度易变,封逸这么担忧不无道理。

    顾啸杭无言以对:“我若喜欢她,第一眼就喜欢了。封逸明,她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要杀了我!”

    封逸明想起当日,阙阳见了林熠就恨,顺带迁怒顾啸杭,谁知今日变成这样。

    顾啸杭又摆摆手,叹口气道:“其实无非成家,娶谁也都一样。”

    封逸明瞪着眼睛,眼角都挑了起来:“什么叫娶谁都一样,你可是顾氏长子,怎么着也得娶心仪之人才对!”

    “心仪之人……没那么简单。”顾啸杭摇摇头,看看他们,目光在红衣绯艳的林熠身上停留片刻,温润的眉眼泛起一丝无奈,“若日子一直像从前的就好了。”

    不知不觉快到傍晚,长大的结果就是谁也不能再替谁做决定,许多事情也不再有绝对的黑白对错。

    顾啸杭须得考虑顾氏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林熠须得在各方之间周旋,谁也谈不上完全的自由。

    林熠思绪纷繁地离开,出了顾家宅子不远,走到安静巷尾,暮色金辉斜斜洒进白墙黛瓦的巷子。

    巷口不远处,一人骑着马,缓缓停下,逆着斑斓晚霞的光,身影高大,风尘仆仆。

    林熠抬手滤去有些耀目的阳光,看清那人熟悉的身形,以及脸上玄色面具,不由绽起笑容:“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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