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翻身下了马背,牵着马朝他走来,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唇角笑意温柔。

    林熠心里一阵思念翻涌,上前拥住他,在面具眼尾处亲了一下,旋即松开:“一回来就接我?”

    “想先见你。”萧桓抬手在他脸颊停留片刻。

    数日未见,林熠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反倒不知从何开口,萧桓却抬眼看向他身后。

    林熠随之回头,见顾啸杭站在巷内,不知何时来的,应当是有事要跟他说。

    顾啸杭神情有些复杂,对萧桓一礼:“大将军怎么来了。”

    林熠方才短暂地拥抱萧桓,顾啸杭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碰巧经过。”萧桓随便答道。

    顾啸杭总不能追问酆都将军行踪,便看向林熠。

    林熠并不介意,笑着问:“怎么,有事忘了说?”

    顾啸杭顿了顿,道:“这阵子你在朝中想必不愉快,不如出宫住罢。”

    林熠思忖片刻,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同陛下提一提。”

    顾啸杭于是没再说什么,看了看萧桓,道别回去。

    “打算上哪住?”萧桓和林熠往巷外走。

    “去你那宅子住几天吧。”林熠似笑非笑道,“看看书房挂着哪位西域公主的画像。”

    第81章 心念

    两人顺着金陵城中安静的街巷一路回宫, 这一带多为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宅邸,院墙高大,精致小楼的檐角雕楔隐隐可见。转出去便是一条平坦少人的长街, 一路走去就到皇宫门下, 没有街市之内的繁华喧嚣。

    萧桓把战马缰绳递给等在巷外的鬼军亲卫,便与林熠散着步, 玄色将军袍衣襟的金线暗绣纹被晚霞盛光映得若隐若现,衬着面具和露出的下颌、温润嘴唇。

    “听说你这阵子没怎么出宫?”萧桓声音清朗, 如金玉之质。

    林熠心里莫名舒坦, 看来他离开金陵几日, 对自己仍是时时关注。

    “是啊,去北疆之前,得罪了不少世子少爷, 如今若有人叫我出去聚,一桌上的半是朋友半是仇人,场面精彩,应付起来怪麻烦的。”

    萧桓对此也清楚, 林熠与同辈少年人相处时,与在朝中完全不同,恣意狂放, 完全随性子来。

    金陵城纨绔圈子里,林熠是争议颇多的一个,恨他的人咬牙切齿,与他玩得来的, 则极为欣赏他。

    林熠语气不怎么在意,萧桓侧头看了看他,抬手摘去他玉冠上的一片细叶:“入朝后便是这样,你可觉得辛苦?”

    林熠步子轻缓,轻轻握了握身旁萧桓的手指。

    “如今朝中诸公看待我,可谓毁誉参半,世家子女与我往来也得看风向,就算我不那么做,今日面对的情形也是一样的。”林熠漫不经心地道,“旁人念我的好,或者恨我,其实都不重要。”

    萧桓静静听着,心里诸多思绪流淌。

    林熠前世请命把自己发配到北疆去,再回朝,面对的就是一水的忌讳目光。

    因着“不义”、“屠城”等诸多恶名,同辈门阀世家的年轻人也不敢与他来往,见了他都自觉地让开三尺,当然,林熠也不在乎。

    而今林熠一切重新开始,身份尊贵,得永光帝厚爱,首次出征便带功凯旋,即便近来多有不利的传言,只要足够低调乖顺,他仍完全可以做个人见人爱的乖顺侯爷,不必招致如此极端的目光。

    毕竟几个月前,他在朝中还没有任何敌人。

    可林熠显然选择了另一条路——与前世殊途同归的路。

    如今他在永光帝跟前是忠勇可信的新锐,在朝中则颇有些不驯,是个锋芒扎手的硬骨头。

    朝臣也渐渐明白林熠的立场,除了当今陛下,这位烈钧侯谁也不真正放在眼里,心情好就对你客气,看不顺眼了,管你是两朝元老还是登科新秀,统统怼回去也不在话下。

    简言之,如今林熠面对的敌人,比前世那个不择手段的“不义侯”少不了太多。

    实际上,这并非他的脾性所致,绝大部分是缘于他这柄新刃出了鞘。

    昭武大军此战不仅守住北疆,还连带着把西境防线的漏洞填上,烈钧侯府后继有人,眼看林熠青出于蓝,不亚于林斯鸿。

    各方力量斡旋下,林家势头之盛,已经到了朝臣不敢来结交,反倒要跃跃欲试、群起攻之的地步。

    “是不是觉得我当坏人有瘾?”林熠开玩笑说,“没办法,若我太乖了,很多事不好办——何况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一旦入朝,就算不得罪人,也总有人会盯上我。”

    功名利禄的滚滚人世,处处是鹰鹫一般的眼。

    “你要怎么做、怎么选,都是好的。”萧桓道,“只是记得,如今与从前不同,凡事还有我在。”

    林熠鼻子莫名有些酸,抬头看了看云霞漫漫的天,笑道:“人还是贪心的,先前重新看见我爹和姐姐他们,我想,这下死了也无憾。可如今你在,我又总想,这辈子一定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暮风冉冉,金陵满城淮水江风,似是不尽缱绻,红尘的一抹光自远处皇城与天际映来。

    宫中,林熠推门进到萧桓屋内,萧桓才沐浴过,一身浅青单袍,屋内淡淡睡莲气息。

    林熠拥住他,把他推到榻边,又推倒在榻上,埋头在他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话,同方才一路谈笑回来两个模样。

    萧桓察觉到他的变化:“怎么,不高兴了?是……”

    林熠不由分说,拉着萧桓的腕探他心脉,抬起头,眼角竟微红:“你每次回江州,都是去治病的,对不对?”

    萧桓旋即猜到怎么回事,静默片刻,只是一脸轻松笑容,无奈摇摇头:“玉衡君跟你说的?”

    “我不问,他敢说么?”林熠倒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治得如何了?”

    西亭王身上别无他恙,唯那道母亲锦妃死前留在他身上的南疆咒术。

    “别担心,玉衡君在想办法。”萧桓没料到林熠回突然来问,只得安慰道。

    林熠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低头看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为何每次都要回丹霄宫去治?就是因为每次都很痛苦,不想让人瞧见对不对?别人就罢了,为何连我也瞒得严严实实?”

    萧桓顿了顿,没想到玉衡君交代了个彻底,林熠看来是忍了一路,终于忍到回了宫才来质问。

    他抬手揽住林熠的腰,略一施力,把林熠拉到自己怀里趴好,轻拍他后背,缓声道:“没那么夸张,只是怕你担心,以后都告诉你,好不好?”

    林熠心口闷气,越想越酸涩:“我不问你就不说,萧缙之,我受伤的时候你都看了个遍,到你这里就要避开我,这是什么道理?”

    萧桓见他显然是真伤心了,难为林熠一路上装得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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