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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欢用棉布包着茶壶耳,倒满一杯奶茶,见齐岷走来,寒暄道:“刚出炉的兰雪奶茶,玉液珠胶,雪腴霜腻,指挥使要来一杯吗?”

    齐岷看那乳白的奶茶一眼,不答反问:“王妃的侍女呢?”

    “屋里。”虞欢把那杯茶往齐岷面前一放,“昨晚受伤了,躺下去便没再起来,可能快不行了吧。”

    齐岷忍不住又看虞欢一眼。

    天没亮全,大堂里阴阴的,虞欢戴着面纱,微垂的一双妙目映着炉里的火光,看着颇有些狠辣。

    知道她乖张,可没想到连自己的贴身侍女都咒,这样毒的一张嘴,也算是个罕物了。

    “指挥使知道那络腮胡有问题?”虞欢接着给自己倒茶,“我是说,昨天进客栈的时候。”

    齐岷本来打算走了,听她问起这件事,便收住脚,淡淡“嗯”一声。

    虞欢忽然很满意地一笑。

    齐岷没看明白这个笑的意思。

    虞欢捧起茶盏,放在面纱外:“辛千户昨天拿给我的那条舌头是从哪里来的?”

    “庖厨。”

    “后来去哪儿了?”

    “吃了。”

    虞欢挑起目光,蓄着笑:“你吃的?”

    齐岷看着她,心知说是,她必然笑得更嚣张;可如果说不是,她知晓真相后,便又会有理由来找他的茬了。

    齐岷拿起桌上那杯奶茶。

    虞欢看着他饮尽,弯眸,知道这算是默认了。

    原来他是这样的口味啊。

    “半个时辰后启程,王妃可以准备了。”齐岷放下茶盏,走前评价,“茶煮焦了。”

    “?”

    虞欢不信,揭开面纱抿一口茶,果然,奶香全无,一股涩味蔓延舌端。

    炉里炭火哔啵有声,虞欢看一眼后,后知后觉火太大了,烦闷地丢开茶盏。

    *

    辰时,众人会合完毕,车队向着下一座城前行。

    燕地地广人稀,郊外视野开阔,夏风吹在脸颊上,透着干燥的泥土香气。

    春白因为起得比虞欢还晚,很是不安地蜷缩在车厢角落,一会儿问虞欢要不要吃些糕点,一会儿又强撑着伤痛,想要给虞欢倒一杯茶水。

    虞欢叹气:“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春白一震。

    虞欢道:“从现在起,你开始睡觉。我不喊醒你,你便不能起来,听见没有?”

    春白怔忪后,反应过来虞欢这是变着花样要自己多休养,感动得眼圈一红。

    虞欢拿走她手里的茶壶,下令道:“睡。”

    春白应是,就着茵褥侧躺下来,向虞欢感激一笑:“王妃,奴婢并不困,就闭着眼睛躺一会儿,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一声。”

    虞欢不做声,转开脸看朝车外,赤日炎炎,辛益骑着马护送在车外,本就黝黑的脸庞被太阳毒晒着,都快成一颗烤糊的地瓜了。

    虞欢很快移开视线,想了想后,伸手敲窗。

    辛益看过来。

    “叫指挥使来一趟。”

    虞欢这次不问人在何处了,径直喊人过来。辛益尴尬:“头……大人在后面处理要务,恐怕暂时没空。”

    虞欢眉微颦,明显有些不满。

    辛益琢磨着该怎么应付。

    虞欢忽然开口:“那你来一趟。”

    辛益一愣:我来一趟?我不是在这儿?

    虞欢看一眼躺在茵褥上的春白,略一思忖后,转头往外:“进来。”

    炎日中天,齐岷从车队后方策马上来,忽见辛益翻身下马,身形矫捷地上了虞欢的马车。

    作者有话说:

    指挥使:?

    第八章

    ◎“齐某不善言辞。”◎

    车声辚辚,斑驳光影在车厢里晃动,春白闭着眼睛,听见虞欢在问:“你跟指挥使很熟?”

    车厢里静默少顷,传来辛益的声音:“算……是。”

    “认识有多久了?”

    “卑职是跟大人一块进锦衣卫的,算起来,有快五年了。”

    虞欢算了算,感慨:“他是二十一岁做锦衣卫的啊。”

    辛益抬眼:王妃怎会对头儿的年龄这么清楚?

    虞欢目光仍在窗外:“听说他以前是罪囚?”

    辛益眼皮微跳,果然,虞欢接下来问的全是齐岷以前的私事。

    辛益不由警觉:“王妃……问这些做什么?”

    虞欢转过头来,美目清凌,眸底有笑:“聊聊。”

    又问:“不合适么?”

    辛益哑然,再次偷瞄虞欢一眼,确信她眼底的微笑并不诚恳。

    联想齐岷先后冒犯过她,辛益很快产生一种不祥的猜测,沉吟少顷后,斟酌道:“大人祖籍奉天府,祖父乃是先帝册封的长兴侯,父亲齐宣在朝为官,一直官至正二品太子少师。文泰十三年,太子贪污事发,齐老大人因教养失职获罪,不久又被政敌网罗罪名,一并状告御前。先帝盛怒之下,废了太子,并降罪齐家,大人是以成了戴罪之身。”

    虞欢微微扬眉:“这么说起来,他以前倒是个贵公子了?”

    辛益说这些,就是想抬高齐岷身份,暗示虞欢齐岷以前虽然是罪囚,但出身并不低贱。并且,这一桩旧案,齐岷早就替家里平反了。

    “齐氏一直是大周望族,何况侯府世代簪缨,大人的门第,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虞欢垂眸,神色不辨。

    “出事那年,他多大?”

    “十二岁。”

    十二岁……

    虞欢在心里默念着,想象起十二岁的齐岷在家门坍塌后茫然无助的样子。

    十二岁的贵公子啊,那已经开始晓事了,家破人亡的那一天,他有哭过吗?

    虞欢想起齐岷右眼眼尾处的那一颗泪痣,眸底多了一抹深意。

    “那,他是几岁开始认冯敬忠做干爹的呢?”

    辛益脸一黑。

    世人皆知,齐岷是靠着攀附原东厂提督冯敬忠发迹的,今日能坐上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凭的也是冯敬忠的那一颗人头。

    堂堂齐氏后人要靠着卖身投靠、助纣为虐的手段上位,就算后来功成名立,说出去也仍是一桩耻辱。

    虞欢的这一问,可谓是杀人诛心了。

    “大人跟冯敬忠的事,卑职并不清楚。不过……”辛益绞尽脑汁后,讪笑,“大人扳倒东厂,一直是授圣上之意。或许,这一切都是圣上的安排呢。”

    虞欢眼眸微动。

    辛益在那儿笑,两排雪亮的白牙衬得脸更黑,自认为替齐岷周旋得极妙,虞欢如果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不能再拿齐岷的过往说事儿。

    “辛千户的意思是,指挥使跟圣上的关系匪浅?”虞欢淡声。

    辛益接着打太极:“圣上亲自提拔大人做指挥使,想必是极信任的。”

    虞欢“哦”一声,以手支颐:“这么说来,我要想在圣上那里求来恩典,还得先跟指挥使攀些交情了。”

    辛益一怔后,忙说道:“王妃若愿跟大人冰释前嫌,那自然是极好的。”

    虞欢笑而不语,在心里琢磨着“冰释前嫌”这四个字。

    辛益接着道:“那天夜里入府,府中侍妾饮下毒酒为燕王殉情,大人着实是害怕王妃也想不开,所以贸然出手。伤及王妃,并非本意,还望王妃能不计前嫌。”

    至于拿猪舌头来诓骗一事,头儿昨晚算是弥补了,应该就不必自己再解释了。

    辛益说完,看虞欢的反应。

    虞欢说:“可以。”

    辛益一笑。

    虞欢看回他,微笑道:“那我下次找他攀交情的时候,辛千户可不要袖手旁观啊。”

    辛益不疑有他,一口应下。

    *

    正午,车队在杨树林外的一家茶铺前停下来休整。

    日头有些毒,辛益顶着一头热汗走进茶铺,拎起茶壶就是两大海碗,解渴后,看见齐岷从外头进来。

    齐岷人也被太阳晒着,可是脸上并没有黏腻的汗水,整个人清爽又威严。

    辛益腹诽:莫不是人冷了,汗都不稀罕光顾?

    正想着,便见齐岷在茶棚底下最靠外的一张方桌前坐了,辛益示意茶博士给齐岷看茶,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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