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流放三千里
    文帝知道这事是躲不过去了,他纠结良久开口。“刘湛到底救过朕的命……”

    树林逃命的经历仿佛昨日,救命之恩文帝打从心里感激。

    周澶噎住了,这事是他这辈子对文帝最大的亏欠,也是这舅甥之间永远跨不过去的裂痕。

    逼不了文帝,周澶也没有就此罢休。

    自那一日,每日都有上千奏折弹劾刘湛,所列罪状也是五花八门。

    晋阳城将军府卧房。

    “哈哈哈哈!!”刘湛看完京城来信足足笑了一刻钟。“居然还有人弹劾我一夜玩弄十个男妓,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么看得起我吗,那我不得铁柱磨成绣花针?”

    宋凤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斥了一句。“没羞没臊。”

    进来安置流民的事情渐上轨道,刘成在汉中换了几次粮食,如今几处粥棚也周转开了。

    在刚开始流民一窝蜂赶到的忙乱过去之后,如今鹿鸣渡口每日到达的流民人数都稳定在千人上下。

    芙蓉坪顶、笔架岭到峰尾岭一带的新村开荒正如火如荼。

    京城里的事情,百官弹劾刘湛的事情,引起不了两人多大的波澜。

    刘湛把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周澶此人心狠手辣胆小心大,别看他敢弑君,瞧着有几分奸雄的本色,实则是怕死才弑君。”

    周氏树敌无数又得先帝厌弃,周澶若不弑君,周氏没有活路,只是周澶此人做事太过蛮横张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权欲。

    北疆过了六月天气越发的热了,宋凤林伸手推开炕床连着的窗户,一时凉风习习。

    刘湛顺手把人拉到怀里抱住。“眼下周氏的处境也不见得多好,有大司马立在那,周澶想跟当年老丞相那样一言九鼎,怎么可能。”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身为人臣周氏已经太过。”宋凤林望着窗外的园子思绪放远。

    如今周氏大权在握,比起老丞相时更甚,若想这个时候动周氏,等同于他们要徒手撼动一株大树。

    还不是时候,宋凤林心想。

    “我就盼望着周澶在京城搅风搅雨,只要给我两年时间我定能继续往外扩张。”刘湛说出心中的打算。

    齐云将军都督齐云山,齐云山的地界最南边可到芙蓉坪顶,再往外扩张便是苍霞平原了。

    “你想做什么?”宋凤林转头看他。

    刘湛眼中闪烁着攻城略地的锋芒。“我想要湟川以北。”

    湟川以北,那不正是苍霞平原吗。

    “朝廷不可能让你的藩镇太大。”宋凤林立即道。

    刘湛笑了,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拿下来了谁还能让我吐出去?”

    这是宋凤林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刘湛的不臣之心。

    忽然间,宋凤林读懂了刘湛的意图,他为什么要把皇长孙拱手让给赵恒甫,他为什么对京城对朝廷不感兴趣。

    他由始至终都没想过会一直屈于人下。

    宋凤林心如擂鼓。

    “不能的,你会被史书口诛笔伐,这北疆这……”宋凤林第一次乱了心神。

    这天下自周亡后群雄并起,帝京那座千年皇宫多少代皇帝住过,皇帝早就不是一家之姓,甚至天下除了皇帝还有诸侯王自成体系。

    例如燕国、陈留国、西夏国,鼎盛时都与天子上国争过高低。

    但是无一例外这些诸侯王都出身正统。

    刘湛的情况不一样。

    虽说他也出身大氏族刘氏,但到底是贬为贱籍在天下人眼里便是贱民出身,更重要是他还是外臣,以藩军的身份叛变立国与天下推崇的儒家思想背道而驰。

    史书上会记重重一笔,永远也洗刷不去。

    刘湛笑了,肆意洒脱。“史书要怎么写都行,我人都死了还管后世怎么看?”

    他最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名声。

    刘湛直视宋凤林的眼,认真道:“今年我们的目标是开荒万亩扩军八万,两年后兵力增至十五万,凤林,燕地都是我们的粮仓,苍霞平原是我们的沃土。”

    有地盘有军队有百姓,刘湛怎会甘心只当无冕之王。

    宋凤林心下漏了一拍差点忘了呼吸。

    他六岁拜当世大儒赵恒甫为师,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如果不是宋氏覆灭,宋凤林会是继赵恒甫之后的大儒。

    哪怕经历过这么多磨难,他心中依然秉持着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

    宋凤林一时纷乱如麻。

    “朝廷越乱越好,只有方寿亭与周澶抗衡还不够,得让周澶顾不上北疆。”刘湛左手搂着人,右手闲着拿过宋凤林手中的折扇捏着把玩。

    “外公太被动了,你有没有计策推他一把,不能让赵氏坐山观虎斗。”

    宋凤林久久不语,眼前这个男人锋芒毕露,他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也不再掩饰内心深处冷心冷情的一面。

    然而占据宋凤林心中更多的是,刘湛亲自拟定的一系列惠民政策,废除苛捐杂税,稳定物价,禁止强买强卖,禁止豪强草菅人命等等。

    四年前北疆百姓有多惧怕刘湛的凶名,如今北疆百姓就有多拥戴刘湛的贤明。

    宋凤林心中已经有了倾向。

    更何况这是他爱的人,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刘湛想闯他便愿陪。

    最终这一切盖过了宋凤林心中的信条。

    想要推赵氏一把,听起来荒谬可笑,他们在北疆如何能左右远在帝京的朝堂?

    但是,宋凤林还真的有一妙策。

    “当今天子没有帝师。”

    刘湛错愕。“帝师?”

    但是帝师能有多大的作用?宋凤林徐徐道来。

    “大司马方寿亭其背后引领的是朝堂武臣,诸如徐牧远等以武立世的世家,大丞相周澶控制的是朝堂文臣,诸如一些趋势附利之辈,这里面实则还有第三种势力。”

    宋凤林字字珠玑。“那便是能号令天下学子的当世大儒,赵恒甫是当之无愧的大儒,更是四朝清流文臣,门生遍布天下,赵恒甫缺的只是一个名号,若是冠以帝师之名。”

    帝师身份超然,若赵恒甫有了帝师之名,文帝内外诸事他都有名义插手,哪怕是大丞相也得敬帝师几分。

    更重要是,周澶再也不能无孔不入的控制文帝。

    刘湛双目越发深邃。

    有道是当局者迷,京城这盘纷乱的棋局中,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周氏和新起的武官势力,谁也忽略了还有这么一条能一步翻盘的捷径。

    帝师之名,不仅是能辅佐皇帝那么简单,赵恒甫还代表天下儒生,这等同于掌着天下的舆论!

    天下舆论,这可是周澶最惧怕的东西!

    这封写着帝师策的信,由刘成亲自贴身携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帝京。

    近来周氏不仅把目光放在刘湛身上,也开始针对与周氏作对的世家,每日早朝都争执不休,周氏大有重兴冤狱的苗头。

    刘成到时,赵恒甫正带着儿子赵吉章和学生卢令远商议对策。

    这封帝师策,赵恒甫仅仅是看了开头便震惊得无以复加,捏着信的手直发颤。

    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爹,凤林说什么了?”赵吉章还是第一次见老父亲如此激动,哪怕见皇长孙时也没有这么激动。

    “你跟令远看看。”赵恒甫缓过来把信递给两人。

    两人看完同样大惊,同时也大喜!

    “爹!此策妙极!”赵吉章兴奋得找不到北。

    卢令远更是立即道:“学生亲自去求大司马,务必求得大司马与我们结盟!只要大司马也赞同,此事必然能成!”

    “且慢,此事还要跟陛下商量。”赵恒甫回过神来,此事极好,可也得文帝首肯才能推动。

    “陛下必定高兴。”卢令远完全不担心文帝的态度。

    要知道皇长孙就养在赵府,文帝也清楚明白赵恒甫的心一直向着他,只要赵恒甫当了帝师,对文帝也有助益!

    盛夏,京城连日阴雨冲淡了夏日的炎热。

    赵恒甫入宫求见文帝,谈了几句仁帝冥寿的事宜,临走时悄悄塞了一块纸条在文帝手中。

    纸条只有一句话,青涩的笔迹写着跪请父皇圣安,文帝珍而重之的把纸条收在密匣里。

    上个月皇后有孕,太医都说必是男胎,文帝却没有多大的喜悦,这是周澶的皇长子,不是他的皇长子。

    想起流落在外的长子,文帝心里的恨再次翻涌,他想起大司马的建议,册立帝师与周澶抗衡。

    此事文帝自然是十分赞同,可一想到周澶事后有多盛怒,他便迟疑了。

    但是想到为了儿子为了自己,文帝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早朝,百官三跪九叩后分列左右,周澶正准备主持朝议,文帝突然站了起来。

    “朕欲立帝师,众卿可有人选推举。”

    周澶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事出突然,周氏势力的文臣也没反应过来,没等他们琢磨出背后的含义,那边期待已久的卢令远已经出列。

    “启禀陛下,礼部尚书赵恒甫为当世大儒,得天下学子敬仰,当得帝师重任!”

    卢令远说完又有徐牧远出列。

    “臣附议!请陛下册立帝师,以正国法,匡扶大统,威加四海!”

    回过味来,周澶闻之色变,立即瞪向文帝,文帝不敢与他对视别开了脸。

    电光火舌之中,周澶震惊的发现自己竟无法驳斥。

    实在是赵恒甫名气太盛!

    赵恒甫是四朝大儒,名气之盛能号令天下学子,周氏如日中天之时也不敢动他,只是架空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晾着。

    如今文帝主动要求册封帝师,赵恒甫若推辞不受,旁人谁敢越过他当帝师,就不怕被天下学子耻笑。

    周澶若站出来反对文帝册立赵恒甫为帝师,第二天帝京上下的儒生能把丞相府给骂透了,甚至不久全天下的儒生都能把周氏祖宗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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