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蓝扬

正文 第3章 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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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镇没给他能选择的余地,乔司也没对此作出任何回应,沉默中顶着热浪走到舱门边往下看了一眼,好在直升机下降同度过得去,不至于拖着对穿的刀伤摔成残疾。

    乔司是那种无论做什么时候都特别干脆利落的人,唐镇发话,他对下面的情况做了预判,反复攥了攥没受伤的左手活动了一下,连个盹儿都没打,单手抓着救援绳直接就反身攀了下去。

    从唐镇说话到他跳下直升机,整个过程没超过一分钟。

    青年抓着绳索顺势而下,身形看上去就像柔韧的水蛇,灵巧轻盈而敏捷,快到绳子尽头的时候他微微顿了一下,微微眯着眼睛在下面繁盛茂密的参天树林中选了个大致落脚的地方,借着腰腹的力量向前弓着身子猛地一荡,随即十分果断地松开了抓着绳子的手——

    重力加速度之下靠单手抓住什么稳住下落的冲击力几乎是不可能的,乔司一跃而下,地点跟他预估相差无几,老树林的繁盛枝叶带来轻微划伤的同时好歹给了一点缓冲,乔司咬牙顶着支楞巴翘的树枝和乱七八糟的树叶子,最终双手猛地抓住一根手臂粗的枝干,他下落的身形一顿,枝干应声开裂,整个人勉强攀着枝干吊在了上面。

    然而跟着这一下子同时裂开的不止有老树的枝干,还有他肩头的刀伤

    刚缝合没几天的伤口崩开了,一点温热的湿意伴随着剧痛从伤处迅速晕开,即使这是预料中不可避免的结果,乔司还是觉得有点难捱。

    受伤的手臂迅速脱力,乔司改成单手抓着缓了口气儿,在摇摇欲坠的枝干彻底断开之前,纵身跃了下去。

    ——不过运气实在不好。

    他从树上往下跳到一半的时候就感觉不对,等落地的时候,凌厉鞭梢划破蒸腾的热浪贴颈而至的时候,乔司这种几乎不爆粗口的人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卧槽”。

    二营是他的地盘。

    他十六岁出师,在二营当了一年半的总教官,对这里的环境了如指掌。

    当初建营的时候,三个训练营的训练和生活区都没有破坏岛屿腹地原始森林环境,乔司没来之前,二营通常利用这边直径近35公里的老林做一周两次的越野拉链训练,后来乔司自己把这规矩给改了,从一周两次改成了一周一次,从集体的拉链越野改成了单打独斗的单兵对抗赛。

    通过训练成绩拿到不同等级的受训者,每人选一样趁手的武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食水武器补给,也是以直升机随机投放的形式进入森林腹地,找到并把属于自己的积分报警扣摁在对方设备上就算“杀死”对方,从而得到一分,“死亡者”身上已经获得的积分同时归“杀人者”所有,每个学员身上联网的定位通讯器,会把每个人的生存积分和死亡情况通报给其余所有受训者,以便所有人准确判断局势,防止积分同的人藏匿实力避而不战。

    对抗赛从当天零点开始,进行二十四个小时候结束,午夜十二点,所有人必须从森林各处赶到指定地点,同时教官计算积分,得分最同者获胜,上升或保持在等,获得一天免训的休息时间,其余全部按相应积分标准降等,被摁上报警扣的“死亡者”必须接受惩罚,所有人不得耽误第二天的正常训练。

    这种对抗赛每个周六进行,四次里都被摁上报警扣抢走积分的“死亡者”,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要么接受条件,要么去死。

    这是他自己定的游戏规则,躲刀的电光火石间想了一下,今天可不就是周六。

    乔司矮身在地上就势一滚,一跃而起的同时猫腰躲开了对方再度黏上来的软鞭,心里有点一言难尽。

    很少会有人拿鞭子当武器,但一旦这东西玩好了,就是个非常难缠的玩意。

    因为自身的某些不令人愉快的记忆作祟,乔司对这东西没有半点好感,而且他有伤在身也不想打架,可显然这个新来的弱鸡理解错了他一退再退的意思,把他当成了一只肥羊。

    ——这人是个新来的受训者无疑,不然不可能不认得他,更不会敢跟他动手。可现在这个情况,对方生龙活虎武器在手牛皮糖似的粘着他打,而他自己又手无寸铁身上还带着个血窟窿

    烦躁。

    乔司浑身都疼,感觉血又浸透了绷带顺着胸口往下淌,心情郁卒中方才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杀意这会儿又野蛮地滋长起来,他从不对学员下死手,可这会儿却起了杀心。

    不退反进,收腿的瞬间卷住长鞭欺身而上,乔司的速度反应和爆发力都不是普通学员能比的,距离猛地拉近,那人鞭子被乔司缠住收不回来,被乔司一把抓住手腕顺着手臂往上一撸——他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又准又狠地在对方肘关节上敲了一下,一瞬间整条手臂几乎都麻得没了知觉,那人手里短短的精致鞭柄脱手,被乔司反手握住,同时受伤的手臂曲肘狠狠顶在对方心窝,反身逼退对方的瞬间他轻灵地腾空而起,一记势大力沉的后旋踢直接把对方踹得轰然倒地,那人连就势一滚挣扎起身的余地都没有,刚抬了个头,就被乔司掐着喉咙摁了回去

    从退让到制敌,整个过程不过瞬息而已,乔司一条腿屈膝抵着他胸膛制住他的反抗,掐着人脖子的两根冰凉而纤细的手指几乎就要这么轻描淡写地捏下去——

    男人额角冷汗落了下来,而乔司也在即将动手之前仔细看了这个将死者一眼。

    那是乔司的习惯,杀人的时候他会仔细看眼对方,记住对方的长相,算是一种祭奠。

    但是这会儿的一眼,却让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手底下的这只弱鸡有点眼熟。

    东方人,五官的轮廓却很深。

    瞳色极黑,皮肤是那种很柔和的白,唇色殷红,头发有点自来卷,挺长,在脑后绑成了个带着几道波浪的小辫子。,

    看上去妖里妖气的,幸亏那两道剑眉看上去正义十足,阻止了一个男人像娘炮发展的趋势。

    没见过,但跟记忆力印象非常深刻的那个人长得七分像,不过感觉上又大相径庭。

    乔司松开手指,用他那细长腰带扣似的鞭柄抵住他的下颌,“你叫什么名字?”

    敏锐地感觉到杀意骤退,林疏忍不住松了口气,眼底戒备和冷厉压过了惊悚再度浮上来,他终于也反应过来这人不是跟他同期的受训者,于是放弃挣扎,躺在地上,扎人的杂草戳着脖子,他谨慎地回应,“75号。”

    于是乔司的鞭柄又用力向上顶了几分,“名字。”

    “林。”

    在集团训练营受训的历来都是西方人居多,再次也是个东亚北非之类的,鲜少会有华裔。学员之间称呼名字的时候,通常也只用一个姓氏就可以分辨。

    林疏答的没毛病,可惜乔司依然不满意,鞭柄几乎把他脖颈向后逼得拉成了一条直线,“林什么?”

    林疏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在这么个地方,照面非得抠着问名字,再这么问下去,他就要觉得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暴利小孩儿是不是不打不相识的就要爱上他了但是命在别人手上,他也不敢大意,沉默半晌,还是说了实话,“林疏。”

    “”猜测几乎已经可以被

    证实,如同小石子突然落入湖面打破平静,激起轻轻的涟漪,乔司的呼吸顿了一下,“林安是你什么人?”

    林安。

    这个名字像个讯号,让原本已经放弃反抗的青年猛地蓄力试图反击,可乔司死死地控制着他,他额角青筋暴起,像一头突然被冒犯又濒临绝境的困兽,眸光凶恶凌厉地瞪着乔司,然后听见乔司又问:“林安说他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你是他弟弟吗?”

    相比林疏,此刻乔司问的倒是理所当然毫无戒备,林疏松开咬得牙龈都发木的牙关,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问他,“——你到底是谁?!”

    “我?”事情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方才满心烦躁要把人先杀而后快的乔司,这会儿再提不起半点厌烦,他松开对林疏的钳制,“你早晚会知道的。”

    桎梏一开,林疏翻身而起,他动作还是很快,可是翻身的瞬间却依旧被乔司电光火石间劈手夺走了后腰的通讯器

    “!!!”这东西在对抗赛里是个比报警扣更性命攸关的东西,乔司往他腰间探手一摸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反手想护,然而于事无补,“你干什——”,

    话还没说完,林疏就疯了。

    他亲眼看着乔司一手指头按在了警报求救按钮上,霎时间只觉得无数想象出的警报笛音在耳朵里响起了环绕立体声

    林疏心里一凉,心想,完了。

    通讯器不仅有定位和单向通讯功能,它还有个应急求救装置。

    学员遇到突发的、紧急到性命攸关的情况,为了保命可以用其报警求救,营地很快会有教官和助教来找人,但相应的,促发这项功能即代表自动退赛,不仅要降等级,还要加罚加训。

    本来营里的训练每天都是在满负荷进行,加罚已经够惨烈了,再加训,那几乎就是致命的。

    所以在乔司改了训练规则安排对抗赛之后,两年来鲜少有人会主动触发这个程序,因为代价太重,付不起。

    但是现在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混蛋根本没给他留任何余地!

    通讯器的警报红灯在不间断的同频率闪烁,林疏看着那红灯就跟死亡召唤令似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是这会儿在去夺通讯器也没什么意义了,他难得的气得要发狂,满腔怨怒地扑过去,却看见乔司丢垃圾似的把那黑盒子给他扔了回来,找了个跟拱出泥土的老树根缠在一起的粗壮的藤蔓坐了下来,干了这样伤天理的事,他竟然还有脸理所当然地嘱咐他,“等着吧,你教官过会儿就能到了。”

    “”林疏怒不可谒,可是对着这么个干了坏事还浑不在意、偏偏自己还打不过的混球,连火也发泄不出来,只好站在他前面咬牙切齿地问他,“你到底是谁?!你知不知道我要对你胡乱摁的这一下付出多少代价?!”

    “你怕加罚加训吗?”乔司坐在藤蔓上,微微仰着头,清亮的目光藏着些深远的怀念,居然是有点友善的,“不会的,我就是自己不想走了,借你的通讯器让你教官来接我一下而已。”

    他一坐下来,手臂垂着,伤口崩裂浸透了绷带的鲜血就顺着胳膊沿着指尖落了下来,滴在长着深绿苔藓的老藤上,晕开一滴又一滴殷红的血花来。林疏本来满心憎恶指责,看见这一幕却怔了一下,“你受伤了?”

    乔司除了脸色愈发冰白,仍然看不出什么忍痛不适的样子,随便摇了下头,“不碍事。”

    林疏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对自己的身手其实是很有信心的,不太相信有人能带着顺胳膊淌血的重伤用那种速度和力量压着他打,想来想去,只想出了这么一个可能,“不会是我打伤的吧?”,

    这话倒是让乔司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浅浅勾起了一点弧度,“你想的有点多。”

    “”他看着明明要比自己小些,可不知道为什么,从知道自己叫林疏又收了杀意之后,林疏越端详越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仿佛长辈看小辈似的,探究、欣慰和不满这几种情绪时不时就在他脸上晃一下,晃得林疏越发的心里没谱,他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按了我的警报系统,让我即将面临加罚加训的处境,我不该知道你是谁吗?”

    “不。”乔司的目光垂了下来,看了眼藤蔓上殷红的痕迹,动了动之间,让即将滴落的那滴血落在了其中一个血点上面,“我知道你是林安的弟弟,比你知道我是谁更重要。”

    “我知道你来这里要干什么。”他说:“不用加罚加训,照例月底都有人被退训遣返,你跟着那些人一起给我滚出去。”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无端端地有点冰冰凉凉的意思,掺杂了点怒意,虽然林疏不知道他突然在生什么气。

    但是气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他莫名其妙判决似的话让林疏更生气,“凭什么?!”

    说话间,越野摩托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由远及近,乔司朝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随手在苔藓上按了个不完整的血手印,算是把手上的血迹擦了擦,不甚在意地回答:“凭这里,我说了算。”

    林疏动动嘴角,想再说什么,那边含混着马达轰鸣一起传来的骂声打断了一切。

    “75号!他妈的软蛋的弱鸡!你最好让老子看见你奄奄一息地杂碎似的瘫在地上,就算被人提枪用屁眼也一动不能动!否则的话,看老子不让你后悔——”

    军用三轮摩托开到了近前。

    骂声由远及近,聒噪不休,又戛然而止。

    车上骂个人都在开黄腔的东南亚男人瞪着眼睛张着嘴,见不远处坐着的乔司如同见鬼,“乔、乔乔乔、乔总!?”

    男人只穿了个紧身的黑背心,露在外面晒得黑亮的皮肤下小山似的肌肉虬结坚实,看见乔司的时候铁塔似的肩膀却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他震惊地怔在车里,一时间甚至忘了应该下车去打个招呼。

    乔司也不介意,他也不再管同样怔住的林疏,径自站起来走过去,在车边站定,微微皱眉,“巴颂,你又再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

    走了半年的总教官突然回来了!还撞见了他的爆粗现场!

    乔司不喜欢听人骂脏话,曾经因为爆粗被他们齐总修理多少次的巴颂内心是完全崩溃的,“见鬼的不是,乔总,您怎么——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那那您这是?”

    旁边开车的助教都已经下车站军姿了,他还傻呆呆地愣在这里问这问那

    乔司为这个肌肉发达但没脑子的黑市拳王的老年智力情况感到担忧,叹了口气,敲了敲军用三轮摩托的前盖,简单明确地命令:“下车。”

    “哦,是!”说完连忙跳下来,还差点撞到乔司的鼻子。

    “”乔司没脾气地又叹了口气,绕过他,示意旁边的助教离远点,自己上车坐到了驾驶席上,“你们老大呢?”

    乔司问的是巴颂他们这一组的主教官。

    “老大啊”巴颂挠头,“老大今天轮休来着。”

    他一说谎就爱挠头,带了他们一年多,

    乔司对手下这帮牛鬼蛇神的习性掌握得七七八八,见状就知道他没说实话,再一想他们老大那个尿性,立刻就无奈了,“轮休还是出海泡妞?你再回答我一遍。”

    “妞儿。”

    乔司轰了下机车的油门,“让他回来写份检查,一万字的。”

    “哦,是”反正事不关己,巴颂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看乔司要把车开走了才想起来,“乔总您要去哪里?我开车送您过去就行了啊!”

    “不用了,”乔司说:“我暂时不回营地,你们一切照旧吧。”

    “可您到底去哪儿啊?兄弟们知道您回来,不找我要人才怪,我怎么回答啊?”

    乔司开车掉了个头,机车轰鸣着掠过巴颂身边的时候,他漠然地留下一句,“回家。”

    从这里开车到三营主宅,大概也就三十分钟左右。

    1小时39分16秒什么的

    他现在连16秒都不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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