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太皇太后,微臣昨日接到蜀郡的一封奏疏,臣不敢私自处置,特来请示太皇太后。”

    窦氏冷笑两声:“你乃丞相,有何事不敢自己处置?蜀郡的事情还真够多的,董仲舒去了一趟蜀郡,便和那些儒生一起撺掇陛下,不让哀家插手朝政,此事还没有了结,蜀郡太守文党又将蜀郡郡兵毁于一旦,这么多事情你们都没有向我这个瞎老太太禀报,现在能报出什么?”

    许昌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窦氏又道:“堂邑候公子的事情可有眉目?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庄青翟竟然没有一点头绪?你这个做丞相的就没有问问?”

    许昌连忙伏跪余地:“太皇太后息怒,微臣有罪!”

    “呵呵呵!”窦氏干笑几声:“有罪,有罪!你们天天在朝堂上说有罪,在我面前说有罪,真的认为自己有罪的有几个?好,既然你说自己有罪,那我就给你降罪!身为丞相,处事不明,让三朝老臣蒙受冤屈!文党的事情你们以为我不知道?馆陶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老婆子我眼睛瞎了不成?”

    许昌趴在地上一声不吭,他觉得自己今天不该来,至少在听到炎涛诊病经过之后不该来。很明显,窦氏将对刘嫖的失望和气愤全都栽到了他的头上。可许昌又能说什么?

    一阵狂风暴雨,许昌颤颤巍巍的跪着。窦氏今天很能说,足足小半个时辰都在生气,许昌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窦氏,只能用一句句,太皇太后息怒,微臣有罪来搪塞。眼看着许昌已经跪不住了,全身被汗水湿透,窦氏的气也出的差不多了。

    “哎!起来吧!都一大把年纪了,在这世上还能留几天,规规矩矩的做好自己的事情,馆陶被我宠的已经不像个样子,总觉得她是我的孩子,你也是有孩子、孙子的人,要理解哀家,哪家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馆陶做错了事,哀家只能往你头上推,你不会怪哀家吧?”

    许昌的脑袋都要磕破了:“太皇太后仁德,微臣岂能责怪,一切都是微臣的错,与太皇太后无关!”

    窦氏缓了口气:“刚刚你说,蜀郡又有事情,何事呀?”

    许昌眼睛一转:“文党这些年在蜀郡除了治理地方还修学教人,自文党罢官下狱之后,蜀郡的那些学子便开始上书,大多都是举孝廉的人,微臣觉得难办,这才来想请太皇太后劝劝馆陶公主,能不能……”

    “你们是害怕了吧?”窦氏笑道:“巴蜀之地乃是我大汉龙兴之地,先祖高皇帝出巴蜀而有天下,蜀郡不可乱!你还算清楚,这一点看的准!”

    “微臣也是一时糊涂,请太皇太后降罪!”

    “罢了罢了!既然做错了那就得改,传哀家旨意,赦文党之罪,念其三朝老臣,上了年纪就留在长安吧!”

    “太皇太后圣明,微臣谢太皇太后宽恕!”许昌连连叩头,却没有急着走,慢慢长起身子,看了窦氏一眼,几欲开口又不知该怎么说,过了好久才道:“放了文党,那大长公主那边……”

    “哼!她还想如何?难不成哀家也要看她的脸色?”

    “不敢!微臣这就去放了文党!”

    窦氏摆摆手,示意许昌可以出去了。走出长寿殿的那一刻,许昌长出一口气。他虽然是丞相,可这丞相是建立在太皇太后窦氏信任的基础上。今天他是感觉到了,窦氏若真的发火,或者没有刘嫖在前面替他挡着,就凭他许昌的威望指定是万劫不复。

    带着浑身的冷汗,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管怎么说,崔成儒让他办的事情办成了,而且连赎罪的铜钱都省了,崔成儒是不是该增加些筹码,再给一百万钱不多吧?

    爬上自家马车,管家连忙递给许昌一杯淡酒,见许昌满面的笑容,便问道:“主人,是不是成了?”

    许昌一笑:“差一点连我也搭进去,太皇太后暴怒,哎呀!不过,幸好成了,告诉那个崔成儒,这点钱可不够!”

    “诺!”管家也是满脸堆笑:“小人明白,崔成儒的后台是炎涛,炎涛是蜀中最大的商贾有的是钱!主人这一次帮了他们这么大个忙,他们一定会好好谢谢主人的!”

    许昌微笑着点点头。马车沿着长乐宫的宫墙一直往东走,那边就是丞相府。在丞相府的对面是太尉和御史大夫的府邸,大汉朝除了皇帝之外,权力最大的三个人竟然住的这么近。若放在现在,一颗导弹下去,大汉朝非乱不可。庄青翟从门缝里看着许昌的马车回来,又看见许昌的步伐很轻松,一转头吩咐身后的小厮。

    “去,去馆陶公主府门口盯着,若是丞相府有人去,立刻报告!”小厮转身要走,庄青翟又连忙拉住:“还有,馆陶公主若是进宫,也报告!”

    “诺!”小厮答应一声,连忙带人去办。

    庄青翟一直看着许昌进了府门,丞相府的大门重新关上,这才缓缓起身。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头沉思。很多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昨天崔成儒去丞相府的时候,庄青翟也是趴在门口这么看着,却没看见崔成儒进去。今天早上,许昌进宫的时候,庄青翟还是趴在门缝中这么看着。

    不是庄青翟喜欢这样,他也是被逼的。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本就是大汉朝统御天下的三位重臣,虽然说地位一样,可谁都知道掌管的事情不一样。丞相差不多就是半个皇帝,皇帝有的权利他也有,皇帝没有的权利他还有。而御史大夫不同,监察天下诸官听起来很厉害,实际上要不要处置那些他们监察出来的官,还得看丞相和皇帝。

    汲黯就坐在庄青翟府上的偏厅里,他不是一个人,大行令王恢也在。两个人都不说话,等着庄青翟。庄青翟一进门,汲黯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异样来?”

    庄青翟摇摇头:“没有!正因为没有,才让我觉得奇怪!”

    王恢苦笑道:“有什么奇怪的,崔成儒送给许昌一百万钱,足够许昌卖一回老命!”

    “我不是说许昌爱钱,而是说许昌竟然敢不顾及馆陶公主的意思!”汲黯连忙解释:“要知道,当初治文党的罪,可是馆陶公主授意的,以馆陶公主的性格岂能这么善罢甘休?”

    王恢笑笑:“此一时彼一时?太皇太后如今眼睛不好,哪有那么多时间处理这些事情?和陛下之间的问题都够她老人家忙的了。”

    庄青翟抬起手,停止了二人的议论:“这件事的确有些问题,以馆陶公主的为人和性格,绝不会对炎涛这般轻饶,就算没有文太守的事,就陈须断了一臂的事都够炎涛死几回了,老夫已经放炎涛回去三天了,馆陶公主府竟然一声不吭,你们不觉得奇怪?”

    “或许真的因为皇后的口误,让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之间有了间隙?”

    庄青翟摇摇头:“再怎么有间隙,那也是母女,炎涛一个外人能有多大的能量?依我看,馆陶公主肯定有大计划!”

    汲黯点点头:“对了,昨日听说堂邑候病了,至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我派人打听过,好像是馆陶公主和面首的事情被堂邑候撞破,气怒交加之下一病不起。”

    “哈哈哈哈……”王恢笑的很大声:“这下有好戏看了,皇家的面子要被这个女人败光了!”

    庄青翟瞪了王恢一眼:“这是馆陶公主的私事,何况她嫁给了堂邑候,和皇家没有关系,此事不可宣扬,就当我们不知道。”

    汲黯点点头,王恢也不好意的点点头:“那陛下要求的事情怎么办?若馆陶公主有更厉害的手段,咱们怎么应对?”

    “还能怎么办?如今我们已经在陛下的船上,想下船你们觉得可能吗?哎!”庄青翟叹了口气:“也只能一口气往下走,但愿太皇太后撑不了多久!”

    三个人同时变得沉默下来,没人再往下接话。庄青翟尴尬的咳嗽两声,端起身旁的酒杯,默默的喝了一口。

    炎涛没有想到,许昌这么快就把事情办成了,还办的这么干净利落,不但省了二百万赎罪的铜钱,还能让文党留在长安。事情出奇的顺利,大家都很高兴,既然能救出来一个,自然能救出来第二个,所有人高高兴兴。只有司马相如和炎涛明白,董仲舒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再过几天文党就可以出狱,据说要被任命为太史丞,虽然没有郡守那么风光,那可是可以上殿面君的官职。另外一个,太史丞算是国家档案馆副馆长,以文党的性格,或许更喜欢这样的职业。

    说起太史丞,炎涛不由的想起了太史令。当今的太史令司马炎乃是大名鼎鼎太史公司马迁的父亲。论时间,司马迁应该只有四五岁年纪,远远没有到写《史记》时候。炎涛很想认识一下这个受了宫刑还能如此坚持的人,只不过没有机会。

    既然文党要做太史丞,炎涛作为文党的学生,拜访太史令家就有了可能。眼看着已经到了中午,派去接文党的冷峻和霍金等人依然没有回来。炎涛急的团团转,这里是长安,很多事情出现变故的机会太多。就馆陶公主这次一声不吭,就让炎涛觉得奇怪。

    刘高兴奋的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先生,来了,回来了!”

    屋子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炎涛第一个就冲出了门外。院子里张灯结彩,和过年差不多,饭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炎涛紧跑两步,率先跪在院中,身后的众人和仆人、下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文党瘦了,精神倒还可以。原本满头的白发变的稀疏了,眼睛里满是平静。冷峻和霍金一边一个搀扶着,一步步走下台阶。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这个头是炎涛真心实意磕的,虽然他和文党之间只是挂名的师徒,在蜀郡这么多年文党一直将其当做儿子一样溺爱照顾。

    大家留下了欣慰的眼泪。文党上前将炎涛扶起:“子恒!”就说了这两个字,便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鬼门关走一圈,不由的让人感慨,回想起来就和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炎涛连忙上前搀扶住文党,一边走文党一边慈祥的微笑,让人觉得他不是进了一趟廷尉所,而是出去云游,让家中的孩子们担心了。

    尝了一口香茶,文党吐出一口气:“还是子恒的茶好喝,这长安的茶汤比起咱们蜀郡的清茶简直是天壤之别!”

    众人笑笑。文党拉着炎涛的手:“老夫常言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便是收你为徒,如今看来何止这辈子,再过几辈子老夫都觉得不亏,这次若不是子恒和诸位相救,我这把老骨头恐怕就要……”

    炎涛打断文党的话:“学生受老师大恩,老师蒙难,学生岂能坐视不管,既然有能力,那就要营救,老师如今安然无恙,给学生一个尽孝的机会,学生求之不得!”

    文党笑笑,拍拍炎涛的手背:“好!老夫不说了,今日高兴,咱们就说些高兴的事!”

    圆桌大宴是炎家的传统,文党在蜀郡也经受过几次,倒也不觉得奇怪。为了庆祝炎涛的老师文党出狱,炎府全家上下无论大小,都有吃一顿大宴的机会。为了感谢下人和仆役这些天来对炎府的照顾,炎涛给每人赏钱五十,酒一坛,肉一斤,让炎府上下全都热闹热闹。

    多喝了几杯,霍金的话最多。不等众人散席,便站起来问道:“太守阿公,您在廷尉所有没有见到董先生?他现在如何了?”

    所有人全都停下了筷子,冷峻和炎凯瞪着霍金,霍金把脸一撇:“咋了?你们都想知道,没人问我就问问!”

    文党放下筷子,笑了笑,看了一眼旁边的董倩:“贤侄女放心,还别说,我在廷尉所真的见到了你父亲,好还,董先生并没有被如何,他回长安比较晚,赵绾、王藏的事情和他的关系不大,现如今只等此事有个结论,若董先生没有被牵连其中,朝廷会放董先生的。”

    董倩盈盈下拜。文党又安慰了几句,这才摸着眼泪坐下。好端端的气氛,被霍金搞砸了,冷峻狠狠的踹了霍金一脚,霍金连忙低下头不再言语,一顿宴会也就草草的收了场。文党刚出狱,需要休息,自有刘高殷勤招待。炎涛和司马相如、崔成儒、冷峻等人默默的坐在大堂里看着仆人收拾残局。

    “崔先生,有没有办法让董姑娘去廷尉所看看董先生?”冷峻第一个出声。

    崔成儒想了想,看向炎涛,见炎涛也在望着他,道:“按律法来说,倒是可以,不过董先生这件事不比寻常,能不能办到我也吃不准,这样吧,我尽力而为!”

    “多谢崔先生!”炎涛连忙站起,给崔成儒行礼。

    崔成儒还了礼:“此事比较难办,先生和诸位要有心理准备!”

    “崔先生放心去办,办成办不成都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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