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一说:没有。

    蓝山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你牛,你好牛。

    柏舟一伸手,给他把那个气人的指头掰下去了。

    蓝山和柏舟一恋爱以来初次冷战为期很短,就一个上午的时间,这并不是因为柏舟一学会了宽容大度。这个小气鬼出人意料地好哄的原因只有一个两人面对面相处时间不多,不好浪费在闹变扭上。

    蓝山休假期归校没几天,柏舟一又要去IMO集训了。相处的时间里,两人很默契地不提离别将近,像所有年轻小情侣一样百无聊赖地逛校园、约午饭晚饭、在没监控的天台卿卿我我。

    然后被级长抓早恋。

    一次两人正牵着手在校道上走呢,草丛里忽然跳出个人,蓝山吓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级长。

    蓝山愕然:您老人家蹲那干什么呢?

    级长中气十足地大吼:不要动,给我站好了!

    他从黑暗处走出来,面上洋溢着又抓到一对不学好的狗男女的春光,然而他走到灯光下,看清两人的性别及脸时,面色瞬间如煤炭般黝黑。

    怎么又是你们?级长黑着脸转向蓝山他已然记下这个在校时间不多但很能气人的学生,问,你,大晚上不回宿舍,在校道上干嘛呢?

    学习啊!蓝山挥挥外侧的手,示意级长单词本的存在,他淡定地摆出奇怪的表情,不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

    级长悻悻往回两步,看样子又要往草里钻,看得蓝山直感叹这高职位就是不好当,居然还得干守株待兔的活。

    他正叹着,级长忽然回头,怪异地问两兔:你们牵手干嘛?

    柏舟一和蓝山对视一眼,柏舟一手往上两寸,迅速换到蓝山手腕上。

    他冷静说:把脉。

    级长觉得更奇怪了:为什么要把脉。

    蓝山干笑:一种呼吸训练方法。

    他是运动员,专业的东西级长搞不懂,将信将疑道:可是我刚刚好像看见你们牵得是手指。

    蓝山和柏舟一一高一低,异口同声开口:您看错了。

    级长:是吗?

    级长狐疑地摸着头,进草丛了。

    蓝山和柏舟一继续往前走,拐过弯,走出那堆草的视线,柏舟一手指下移,两人又牵上了。

    过了几天校园早恋生活,也终于到了要分开的日子。

    柏舟一走那天,蓝山送他上车,说:考试顺利。

    急着和我分开?柏舟一盯着他问。

    蓝山早摸索出柏舟一有分离焦虑症,一到分开时候就会狂怼人,好像把自己怼生气了他就能不难过似的。

    蓝山也不计较,男朋友这么聪明有钱帅气帅气帅气帅气自己大度一点是应该的。

    给你加buff呢!蓝山忽略他不大友善的语气,张开手说,抱一个,我老幸运了,分你一点。

    柏舟一抱住他,平平说:不要,你很倒霉。

    又怼我。蓝山抬手捏他脸,倒霉也分你,哼哼,由不得你选。

    看不下去腻歪的司机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摁喇叭了,蓝山松开柏舟一,把他刘海揉乱说:走吧。

    蓝山看着车消失在路口,转身往教室走,上楼的时候撞见李温晴匆匆下来,见到他眼前一亮,问:你知道柏舟一在哪吗?

    他刚走。蓝山说,怎么了?

    啊。李温晴叹气说,没赶上,我还想借他化学笔记来着。

    蓝山疑惑说:我们不是文科生吗?

    是呀,但是还有水平测,我化学学得真的不好。

    蓝山想想,说:我帮你借吧。

    可以吗?

    可以的。蓝山说,下午给你。

    李温晴很感激,说:谢谢。

    上课铃此刻响了,蓝山回到班上,在柜桶里用手机给柏舟一发微信。

    【李温晴想借你的化学笔记】

    【为什么问你】柏舟一回地很快。

    【路上遇到了】

    【柜桶从上到下数第二本】

    【好嘞】

    【想你了】

    【咦,好腻歪,我上课了】

    【想你了】

    【过两天我也要回北京训练了】

    【想你了】

    【再两天去当那个freesolo比赛的评委,山里信号不好,可能会失联,出来刚好是你选拔前一天,到时候我去送考】

    【想你了】

    【好啦,我也想你】

    第五节 课下课后,蓝山下楼,到奥一班门前,分明是午饭时间,奥一班的学生却都在埋头写题,蓝山想叫个人帮忙拿都不行。他在门口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一个戴眼镜的学生起身去打水。

    蓝山像找到救世主一样拦下他,说:同学,能帮我拿一下柏舟一的化学笔记吗,他同意借人的。

    许青与说:可可可可以的。

    蓝山笑说:谢谢你!柜桶从上往下数第二本。

    许青与又进教室,过一会儿出来,把笔记本递给蓝山。

    蓝山翻一下,确实是化学笔记,他再次道谢说:感谢!

    没、没事。许青与观察着他,有些迟疑地问,或或或许,你初中时去过国家奥奥赛选拔吗?

    嗯?蓝山抬头,说,没有啊,我数学很差的。

    哦哦哦哦哦,对不起。许青与说,我是、好像,在考场外见过你可、可能是我记错了。

    啊这样!蓝山笑,那你没记错,我是去了考场,但是没考试,我陪柏舟一去的。

    许青与眼前一亮说:我、我也见到了柏哥,可可惜那次考试我没、没考好。

    是吧。蓝山觉得他有趣,提到柏舟一什么事都很有趣,他说,没事,柏舟一也没考好。

    许青与愣一下,说: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蓝山被他逗乐了,这事柏舟一都不放在心上。

    是、是许青与说,可能柏哥,也、也不想那么小就离开家去集训。

    蓝山愣一下,问:他和你说的吗?

    没没,柏哥很少,说话。许青与摆手,说,只只是我当时和他一个考场,他有两道大题,都没、没有写。

    蓝山彻底愣了,他说:是不是不会?

    不不可能。许青与摇头,那两道题,我都会,是是基础题,是是送分的。

    他说:柏哥,最后二十分钟,趴趴下睡觉了,我以以为他、他做完了,但交卷的时候才看到,两两道基础题没写,可可能是没看见吧。

    蓝山表情变化几下,已经不知该摆出什么神色,他沉默很久,说:可能吧。

    蓝山拿着笔记到食堂,排队时心神不宁,摸出手机给柏舟一发【你初中时国家选拔,故意空了两道大题吗】

    发完后,他隔几十秒看一眼手机,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餐,又回宿舍瞪了一个多小时天花板,起床时间才收到柏舟一回的【是】

    蓝山想他应该飞机刚落地,又不可思议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再发【你这次的IMO选拔,也打算故意失误】

    这次柏舟一回的快了一点,只用了三十秒,他说【是】

    蓝山猛地后仰,撞到了床头,他揉着嗡嗡响的后脑勺,疼痛勾出几分气性来,他单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打【就为了去欧洲】

    柏舟一的消息先一步过来【不要生气,对不起】

    蓝山之前没怎么生气,看到这一句却不知怎么被气乐了,他拿着键盘打字又删掉,一字未发,柏舟一打来语音电话。

    蓝山挂掉了,他暂时不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柏舟一说话。

    那侧沉默一会儿,又发过来【对不起】

    蓝山盯着屏幕,对不起有用?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为柏舟一屡教不改的自毁前途行为愤怒得不行。

    算上前世,柏舟一至少已经三次这么做了,蓝山实在看不得再有一次。

    蓝山沉默地揉了很久脑袋,把聊天框里的话删掉,快速打出去一行字【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好】柏舟一发【什么时候想】

    【你考完】蓝山揉着疼痛的太阳穴发【再看吧】

    放假愉快~

    第五十八章 我好像早该喜欢你

    约定好冷战规章没几日,蓝山和柏舟一又陷入了冷战状态。

    蓝山一语成谶,第一个受益于冷战约定的,还真是柏舟一。

    蓝山并非有意要和柏舟一疏远,只是忽然摆在眼前的真相太过匪夷所思。蓝山先前从未怀疑过柏舟一会故意失手,只觉他是考运不佳,又或是自小对大考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才会一直失手。然而现在他却知晓,柏舟一是故意为之仔细想想,居然也有几分匪夷所思的道理,天才无所谓运气这种东西,只有自己愿不愿意。

    柏舟一不愿意,视前途为儿戏,才更让蓝山生气。

    得知真相后,除生气外,蓝山也很为忐忑,一方面他担心柏舟一来个帽子戏法,故意在IMO选拔里失手,好理所当然和自己一起去欧洲,一方面他又怕两人间的冷战会影响柏舟一备考状态,让其假失手变真失手

    在他纠结期间,潘诗还打来电话,说老家来了点水果,要不要给蓝山送点。

    这通电话让蓝山的心虚和忐忑达到了顶峰,他觉得潘诗这个干妈是真把自己当儿子看,但自己有意无意导致的行为,却一件件都会伤她的心。

    挂掉潘诗电话,蓝山叹口气,只希望柏舟一不要那么恋爱脑,也庆幸自己马上进山去围观比赛,有个合理借口逃避眼前烦恼。

    出发那天,蓝山上了大巴,和翁秋毫打个招呼,说:早,学长。

    翁秋毫黑眼圈浓重,面色萎靡地回:早。

    学长你没休息好吗?蓝山在他身边坐下说,看起来好像很累。

    我失眠了几个晚上。翁秋毫从包里哆嗦着拿水,手在细微颤抖,他对蓝山勉强笑一下,说:害怕选不上。

    蓝山觉得翁秋毫不是害怕选不上,而是害怕徒手攀岩本身,但他没有明确指出,只说:是挺让人紧张的。

    翁秋毫苦笑一下,低声说:学弟你这样的优秀的攀岩选手,也会在前比赛紧张吗?

    会啊。蓝山说,我每次都担心保护措施出问题,从岩壁上摔下来,我还很年轻我妈听说了我的担忧,给我买了很贵的保险,还和我说这就叫一人出事,全家飞升。

    这下翁秋毫真有点被他逗乐了:比赛设备不会出问题的,那比飞机失事概率还小。

    是,但徒手攀岩不是。我真的害怕徒手攀岩,之前好几次,光是有人邀请,我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翁秋毫觉得他在暗示什么,捏一下瓶子,恍然发现自己指尖微颤。他喉结滚动下,泄气地承认:是挺可怕的。

    蓝山轻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劝道:机会有很多,没必要总觉得自己在背水一战。

    翁秋毫盯着颤动的水面,抬头喝了一大口,什么也没说。

    到达目的地后,蓝山把行李收到大通铺宿舍区,坐车去格凸岩下转了一圈。

    格凸岩很高,比起蓝山之前爬的大岩壁也就差十来米高度,它的整体难度不高,蓝山听翁秋毫说他登顶过好几次,这才有些许底气来参赛。

    可是运动攀和徒手攀是两个东西,休闲攀和比赛攀更是两个概念。

    蓝山在岩底下转着,看见一些工作人员把红底黄字的横幅拉起来。他皱了皱眉,觉得这种大张旗鼓宣扬徒手攀岩赛事的行为实在不对头。

    事实上,徒手攀岩自流行以来,从来都没有整过比赛的概念,这更像是一小部分攀岩者的私人爱好,他们对攀岩爱入骨髓,深信自己的实力,又希望与这项运动有更直接深刻的接触,由此放弃辅助器械,回归最纯粹的攀爬。

    蓝山不觉得徒手攀岩是错的,它只是一个小众的选择,错的是那些把徒手攀岩拉出来,不顾攀爬者条件大肆宣扬徒手攀岩流行性的吹捧者。

    他们是在间接杀人。

    年轻的攀岩者一腔热血,或像前世蓝山一样被对攀岩纯粹的爱的概念蛊惑,或如翁秋毫一般被成功后带来的名利所诱导,他们被潮流蒙住眼,爬上岩壁那刻已经注定了失败,甚至无法死得其所。

    蓝山坐上回程的车,他从窗外望后看,格凸岩越来越远。

    蓝山早已下定决心,这辈子不再接触徒手攀岩。他认可坚持徒手攀岩的人的决心,但他自己则被更多人事牵挂着,攀岩不是他人生行囊里唯一一块宝石,他很抱歉自己不能把人生的全部献给攀岩,至少生命不行。

    因为地面上有人期盼着他,所以蓝山带着保护绳,安稳地飘向高处。

    他要做风筝,不做鸟。

    他要被收回到某个人手中。

    在格凸岩举行的徒手攀岩比赛肉眼可见的不正规,宿舍是随手搭建的棚房,评委是四处邀请的权威人士,虽然有救护车在岩壁下候着,但那个高度摔下来就算不当场身亡,送去两小时车程外的医院多半也没救了。

    就是这么一个危险得离奇的比赛,居然还有近百名参赛者报名,只能说欧洲集训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又或是年轻人对生命完全没有足够的敬畏。

    比赛在第二日,简单进行了开幕式剪彩后,第一名选手站在了格凸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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