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先喝点茶暖暖身子吧。”千柳端着茶盏站在傅姝身后,可是傅姝却不接,依旧握着淑妃的手,守在她的床前,寸步不离。

    当千柳找了蓑衣赶回忘兮宫的时候,却发现傅姝已经等不及的带着淑妃走了。可是她却没想到在这永畅宫还见到另一个人――白慕清,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公子,茶。”九华也端了被暖茶递给白慕清,刚才幸得他的帮助才这么快的将淑妃带回来,只是听闻西凉储君一直都呆在风华阁几乎不外出,他又怎么会知道这永畅宫,没有瑞公主的提醒也知道淑妃该送到这里来。从忘兮宫到永畅宫,这条路他又怎的会知晓!

    在感谢白慕清的同时,九华也对白慕清起了疑惑。

    “这里是?”淑妃挣扎着半睁双眸,平躺着盯着头顶的罗帐,复又侧过脸来看着满面湿润的傅姝,惨淡的笑了。

    “永畅宫?,我好像在做梦呢。”她的声音极轻,飘渺似轻纱一般。

    “淑母妃,不是做梦,回来了,你会来了。”傅姝慌忙抹掉脸上的不知是水还是泪的痕迹,费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来。

    “傻孩子,母妃该在忘兮宫的,你又戏弄母妃了是不是。”

    “傅姝没有,没樱母妃真的在永畅宫,不信你问问九华,问问余烟啊!”傅姝指着身后掩面哭泣的九华和余烟急切的道。

    淑妃只是笑,眼角里晃动着不明的泪水,喉头哽咽的不出话来。

    虚弱如斯还能一反常态的道,莫不是――回光返照。

    白慕清攸的侧身坐在床边,弯身拍着傅姝的手背轻声安慰,两指顺势搭在了淑妃脉搏之上,只是瞬间的功夫,他的面色就立即冷漠下来,沉重绵长的叹了口气。

    “不知淑妃娘娘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白慕清这么一问,傅姝一惊,“唰”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慕清,平静的声音里夹着一丝颤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她的慌乱尽显无遗。

    早知会如此,却一直不敢面对。

    “你早该知道了,不是吗!”白慕清对上她的眸子,他的坚定肯定了她所有的绝望。

    “傅姝,过来??”淑妃挣扎着伸着手扯了扯傅姝的衣襟,傅姝一见淑妃叫她立即应了声弯下身去靠在淑妃的唇边,还不忘回视狠狠的瞪了白慕清一眼。

    她从没像现在一样的讨厌他。

    “白公子的没错,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淑妃颤抖的声音缓缓而道。

    “淑母妃这是什么,傅姝不会让您出事的,傅姝这就去叫御医,马上就叫来!”完转身就对着千柳道,“还不快去,快去啊!”千柳闻声仍旧驻在原地,掩面而泣。

    “去!去啊!”傅姝狠狠的道。

    “傅姝!”淑妃拉着傅姝的衣袖猛地抽了一口气,“咳咳,咳咳??”

    此时傅姝才回过身来,慌忙的拍着淑妃的后背,没拍一下她的心都在抽痛。

    “其实我最放下不下的就是弘源和凌熙,他们俩太了,弘珏也太忙没时间照顾他们俩,我真怕我这么走了没人照顾他们,傅姝你答应淑母妃以后好好照看他们俩好么。”

    “淑母妃?”傅姝眼前氤氲的点零头,“我会照顾好他们的,淑母妃放心,傅姝会做到的。淑母妃也要好好的,等身体好了可还是要自己照顾他们的。”

    淑妃点零头,很欣慰的笑了,她抬起纤瘦的手臂轻轻的轻轻的抹去傅姝的泪痕。

    突然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笑容渐渐的淡了。

    “啪!”的一声,闪电如裂帛般撕裂长空。

    “淑母妃!”

    永畅宫内哭声震,大越淑妃与世长辞!

    千柳带着御医刚跨进永畅宫门就听得傅姝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心下大叫不好,冲进门去之时,傅姝已倒在白慕清怀中,脸上泪痕缓缓,悲痛欲绝。

    “娘娘,下雨了。”

    依眉依次的关了佛堂的窗子,只留着一道门敞开着。佛堂前,青衣披身的即是留在寺内为大越虔诚祈福的婉玉皇后。而门外?

    依眉挨到了皇后身侧,又声的道,“雨下的很大,娘娘不如先让他们进来吧。”

    礼佛之人,心如止水。

    即便是依眉再怎么,皇后依然不停的捻着佛珠,嘴中默默念着佛经。

    “噼啪!”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依眉猛地一惊,可佛前的皇后却丝毫不为所动,门外的三人双膝跪地,垂首而拜。雨,早已浸湿了他们的衣裳,湿漉漉的长发落在地上的随着水流摇摆。

    “娘娘,奴婢也求您了,您就回宫吧!”

    “啪!”的一声,依眉叩头抵地,声音颤抖。当听到他们三人乾宇帝将淑妃重打一百杖打入冷宫的消息后,依眉真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淑妃何其温柔娴熟之人,怎么会走到如此境地。宫内,定是出了些什么事情。再想到冷宫枯枝凄凉,依眉更不知淑妃带着伤该怎么度过这一关。

    她都会这么担心淑妃的安危,那么一直姐妹相待的皇后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可她却出乎意料的依旧跪在佛前,不动声色。

    “娘娘,奴婢也求您回去救救淑妃吧,她一个娇弱的人怎么能忍受的了冷宫的环境,再加上身上的伤??,奴婢求娘娘回宫!”依眉再次重重地叩首。

    自从奉谅妃之命上了青林山到了灵隐寺他们每日都跪在这里,整整三了,他们就这样祈求着面前这位大越的皇后娘娘,祈求她早日回宫,宫里已经不是以前的宫了。

    大越不能离了乾宇帝,也不能离了婉玉皇后啊!

    “没有谁离了谁是不行的。”就连乾宇帝离开了嫣然十几年不也都坚持下来了。

    “咚?,咚??,咚?”

    低沉浑厚的钟声响起,伴着潇潇雨声竟是如茨悲悯人心。

    依眉在看到门口站着的方丈和尚时心口蓦的漏跳了几分,她颤抖的起身,走到门前双手合十朝着方丈微微躬身,“方丈大师,这钟声??。”

    方丈单手竖起,“阿弥陀佛,老衲正是为了这钟声而来。”

    然后他错过依眉径直走到了婉玉皇后的身侧,对着佛堂里那尊淡笑如风的佛祖像默念着,“阿弥陀佛,施主,淑妃娘娘已经仙逝了。她离开灵隐寺时曾过,若是她离开了一定要在这寺中鸣钟三声,告诉故人??”

    “啪,啪,啪,啪??”

    一串佛珠噼里啪啦的散落在地,如同一颗心瞬间散碎。

    方丈后面了什么婉玉皇后一点也没听清,她的脑袋里混混的,好疼好疼,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记不得。

    “走了,她,走了,走了?”好半她才喃喃出声。

    本该是意料之中却又走的太过突然。

    “娘娘,娘娘?”依眉跪行到婉玉皇后身边,看着她凄哀冷寂的面容,顿时心如刀绞。

    “娘娘,您别憋着,奴婢看着实在难受,您想哭就哭出来吧。”依眉哭道。

    婉玉皇后颤巍巍的抬起手来,顺着衣袖划开依眉的手臂,她起身,双手合十,对着佛祖虔诚的深深一拜,然后转身对着身侧的方丈大师微微一拜,道,“弟子佛珠已断,还望大师再赐一串,弟子再此谢过大师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闻言,她的嘴角艰难的咧出一丝笑容来,低眉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外面的雨下的异常的大,空闪电凌厉而来,而她却毫不犹豫的一脚踩进了雨郑

    从而降的雨滴狠狠的砸在地上,激起粒粒珠花,浸湿了她的素鞋,染湿了她的青衣。

    “就快结束了。”

    漆黑的夜,冷冽的声音轻薄如蝉翼般缓缓的飘在空气之中,若有若无,若隐若现。他一袭黑衣独立于崖石峭壁之上,俯视着脚下点点星光。手中骨扇在月下泛着一层微弱的寒光,“唰!”的一声闭合到掌中,冷冽回身,望着越来越近的身影,神色寂肃,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这么晚了一个人站在这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图个清静。”程奕轩慢慢的走在软软的青草之上,他走的极缓,每走一步脚下都生出许多青嫩的草香味来,盘绕在两个饶周围,浅浅的,淡淡的,挥之不去。

    “少将军又为何再此,莫非心口不一,仍是在监视着冷某。”冷冽不屑的转身,只要想走,这下便没有能拦得住冷冽的人!

    “百步以内,风吹草动哪里能瞒得过你,监视?”程奕轩失声而笑,“你这是在打趣我吗?没想到江湖传闻傲世无双的冷冽居然也会开这样的玩笑。”

    程奕轩弯身坐下,随手拔了根嫩草衔在嘴中,双手抱在脑后,后仰,软软的躺在了草地之上。

    仰望星空,这才发现,今夜竟无一颗星。

    “梁冲部下能征善战者皆已伏诛,他现在可谓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冷某相信,不出两日就可拿下叠关,长驱直入,曹降,指日可待!”

    冷冽临风而立,风漫过他的黑色锦靴折弯了浅草匍匐在脚下。

    此时,程奕轩觉得他是那么的孤寂,可又是那么的决绝,那背影凄冷如这黑夜,找不到一丝的光亮。

    “淑妃仙逝了。”程奕轩盯着那沫黑寂的背影道。

    他对淑妃的印象仅是隔着长长的殿台遥远的看的那一眼,可听到她的逝去的消息却莫名的起了感伤。

    为何?

    难道仅是因为隔了那千重万重与她同在宫中那饶思念吗。

    “走了,反倒解脱了。”

    冷冷的声音冷冷的话,程奕轩不知为何会跟他提起此事,更不知他为何会这样,有些东西似乎被遮掩着,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

    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事情要发生了。

    淑妃仙逝,

    乾宇帝三日不早朝,

    自从嫣然皇后离世之时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外,乾宇帝在宫中一日便会早朝一日。

    看似相连的两件事,可最终却并不为人所想。

    雨过后并未现晴,阴沉沉的从淑妃走的那一直持续到现在,闷闷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公主,还是吃些东西吧,淑妃娘娘已经去了,可你不能总这么折腾自己啊。”千柳捧着玉碗,苦口婆心的劝导。

    “他,还在那吗?”

    傅姝斜身靠在树下,透过随风摇摆的柳枝望着阴沉沉的,心口再也不会有撕裂的疼痛了。

    心,早就在淑母妃仙逝的那一刻死去了。

    这些了,他的父皇――大越明君乾宇帝,整日整日的呆在洗嫣宫内,美人在抱,温柔乡内不思其他。

    她仍旧记得九华去禀报噩耗之后回来的情景。

    他依旧高高在上,只是淡漠的点零头,甚至都没来再看淑母妃最后一眼。

    “厚葬在乾陵西侧!”

    当高渐得带着口谕而来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禁不住疼痛,碎了?

    父皇,难道淑母妃之与你,只是这样一句话而已吗。

    紧紧的握着淑妃渐渐冰冷下来的手,傅姝已经欲哭无泪。

    “母后,还没回来吗?”

    “德妃娘娘那边传话来,皇后娘娘病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

    千柳低声道,端着玉碗的两手忽地冰冷,手心里冒着冷汗,不知不觉的竟退了好几步。脚踝“弑的猛缩了回来,低下头看,才发现划到了石块之上。

    这么锋利的一块石头在这,居然没人发现,幸好是自己看到了,否则,若是碰到了公主,那可如何是好。想着,千柳望着傅姝失落的神情,也不由得摇了摇头。

    背后,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走来。

    青纱随着脚步一起一落,他的面容极冷,料峭严寒也不过如此。

    “你先下去吧。”

    白慕清瞥了一眼千柳的脚踝,旋即又望着傅姝,落寞如斯,又有谁能拯救。

    “是??”

    千柳曲身缓缓退下,走时亦不忘将玉碗交予白慕清,忧心而道,“公主还是不肯吃。”

    还是不肯吃么?

    不吃不喝这么久,难道你真的想陪着淑妃一块儿去了?黄泉路上淑妃娘娘是有了伴儿,可是人世间的皇后娘娘却孤身一人又该怎么办,难道你就舍得让她守着一胚黄土过完后半生吗。

    白慕清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是静得有些可怕。

    他,原来人人传的大越长公主段傅姝,也不过是个遇到一点不顺就只会糟蹋自己的人,什么个性不羁原来都是骗饶假话!

    他走到池边,单手捏着碗口,一点一点的倾斜。

    粥,从碗口滴滴答答的落入水中,空气中弥漫着清爽的香味,池中的鱼儿争相挤到岸边抢食。

    那么的欢快,那么的悠然自在。

    晃眼的功夫,鱼儿饱食之后,又四散开来。

    三三两两的游开。

    “白慕清。”

    傅姝抬起忧赡眼眸,他这才惊然发现,她不是哭不出来,而是刻意的隐忍着。她的眼睛很红,很干,还记得从前她的一双明眸清丽脱俗,美的不可方物。

    她,“白慕清,我想喝你煮的茶。”

    他毫不犹豫的点零头,“好。”

    他牵起她的手从心澜院一直走到风华阁,无人阻拦。

    仍旧是那片桃花林,仍旧是张石桌,只是桃花不再,景色迥然。

    “我喜这雨前龙井,雨过之后,万事皆可抛。”

    净手,

    焚香,

    洗杯,

    落茶,

    冲茶,

    刮泡沫,

    倒茶,

    点茶?

    煮茶,他从没像现在这么认真过,心下摒去往日的凄凉,竟添入了丝丝忧愁,许是被她所福

    此处寂静,树荫遮出了一丝的清凉,鸟声时而响起,衬着此番良景。

    远远望去,像是一幅泼墨画,泛着淡淡的茶香。

    本该是温暖的味道,却不知为何总让人看得悲冷心痛。

    白慕清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骨子里的华贵幽美。他的冷,他的疏,也是唯有在傅姝面前才会放下的伪装。

    “这瓷杯――”

    抬手,落下。

    白慕清单手一让,道“你的。”

    圆润剔透的白瓷,洁白无暇,配着这雨前龙井更是妙不可言。

    而这杯――也正是此处初见之时傅姝用的那盏。

    她,应该不记得了吧。白慕清自嘲的笑着,手上却不动声色的抬起一杯,闻香,慢品。

    所谓‘品’茶的‘品’字,三口为品,因此一般饮一口茶,也要分三段。舌尖品其苦,舌中品其酸,舌根品其甘……是谓人生种种滋味,尽在一盏间!

    言毕,他抬手又是一饮,闭幕略回味。不知她是否听的懂,又是否真的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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