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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玧

正文 荒年囤粮记 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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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四家跟自己最为亲近, 便先过来问问他的意思, 如果他觉得妥当,王宝兴就准备继续赶路。

    王宝山说:“我过来也是这个意思, 虽说后生们将贼人打退了, 怕就怕有三五个漏网之鱼,到时候够咱们喝一壶的。”

    “那便说定了, 我喊他们收拾家当, 再过一柱香继续出发。”

    有家人受伤的人家难免生出埋怨, 可听见族长说一通大道理下来, 心里积攒的气早就消了, 只好木着脸继续归整家当。

    跟在车队后面的难民们, 见到车队准备再次出发,皆感觉不可思议。

    他们可是亲眼见到车队里好几人受伤,估摸着怎么也要等到明日再说,谁能想到居然立马就要再出发。

    诧异归诧异,该跟着还是要跟着。

    尤其在见识到车队如何把几十个刀尖舔血的劫匪打退,而且车队东西半点没有丢之后,灾民们愈发坚定跟随车队继续前行的想法。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那对带着闺女的夫妻做出的举动。

    夫妻俩估摸着被埋在土坑里面的劫匪已经咽气,按照记忆中的印象用手一点一点挖开土坑,终于见到脸上被憋的青紫、头发被烧焦的男人。

    夫妻俩到死都不会忘记这人的模样——

    他家儿子就是被这人和同伴捉走吃掉的。

    女人把闺女叫过来,带着哭腔说:“妮儿,过来,就是他把你弟弟给吃了。”

    因为这人有一颗又大又圆的痦子长在鼻子上,所以女孩对他印象格外深刻。

    她用脚踹过去,踹到男人脸上,就是他把弟弟给吃了!

    夫妻俩把男人从坑里刨出来,割下他的脑袋,对着西边:“幺儿呐,爹娘给你报仇啦,你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投到能吃饱饭的人家去。”

    过往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夫妻俩脑袋里——

    他家幺儿算不上白胖,然而因为家里吃的都紧着他用,所以孩子也不像同龄人一样骨瘦如柴,从脸上就能看出他有多康健。

    一家四口相依为命,即使在荒年里,依旧有奔头在。

    可眼前长痦子的男人凭借力气大,和两三个同伴将孩子从他爹娘怀里抢去,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等夫妻俩终于找过去,映入眼帘的只剩下一堆骨头,孩子的小衣裳甚至被当成柴火烧了,半点念想都没有留给自己。

    所以在劫匪过来时,他们立马认出痦子男,左瞧右瞧都没有找到他的同伴,猜想着要么几人散伙,要么他的同伴已经死光了。

    “就该他下去见阎王入十八层地狱,天杀的东西!”

    夫妻俩怀着满腔愤怒将这个畜牲刨出来,心底的恨意方才微微减轻些。

    不过被祸害的儿子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再也没办法喊“父亲”和“娘亲”。

    ——

    夜里本就黑黢黢的,再加上车队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所以没有人注意夫妻俩的动静。

    车队继续往前行去。

    木槿没法动弹,被安置在牛车上,牛车装满粮食,没有太多空间腾给木槿,她唯有忍着疼痛倚在装粮食的麻袋上头,土路本就颠簸,牛车每每晃动,她的腰就会被磕一下。

    刚开始怕耽搁赶路,木槿死忍着不吭声,后头实在受不了,才让王李氏把棉被拿上来倚着。

    如此方才稍微好受些。

    其余人情况却不怎么样,兴旺和金宝婆娘依旧昏迷着,他两家人甚至已经做好安排后事的打算,另外几个受伤不轻不重的人也不大舒坦,忍着疼赶路而已。

    刘福贵见此,求神拜佛,又烧符纸,将纸灰洒进水里形成符水,打算喂给受伤的乡亲们喝。

    他把碗递给木槿,道:“这是我刚做好的符水,你来喝第一口,老天爷定能保佑你平平安安走到最后。”

    上次祈水,刘福贵跟木槿承诺说要额外多给她家求些水,可惜最后没办法兑现承诺,刘福贵显然还记得此事,所以他先过来给木槿喝第一口,嘴里嘟囔着:“喝了符水没病没灾……”

    “你喝一口就成,千万别多喝,还有旁人呢!”

    木槿不信符水能治病,但她还是配合着喝下去。

    中间接着袖子遮挡,将一片有消炎作用的胶囊给融进去。

    上回她就给刘福贵吃了一片消炎药,最后效果却出乎意料地好,她猜想这应该与古人没有用过抗生素有关系。

    所以,即使知道好多人分一碗水,她照样只放进一粒进去,假若有人体质敏感,放太多抗生素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见到碗里的水只少了一点,刘福贵满意地点点头,他还要把剩下的喂给其他人。

    看见刘福贵端符水过来,金宝跟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刘福贵,不断恳求他救救孩子娘。

    刘福贵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且在旁边看着就是,只消喝下符水,不出三日就能大好。”

    刘福贵身上发生太多人力无法解释的奇事,所以族人们打心底里相信他能够将家人治好。

    金宝还想给媳妇多喂几口,在他看来,这种好东西自然喝的越多越好。

    金宝的动作被刘福贵及时制止住:“统共一碗,我可没有别的道符了,旁人还要喝呢,你不能光想着你家。”

    经刘福贵一说,金宝脸上讪讪的,跟刘福贵道过谢便转头继续管孩子娘去了。

    他家孩子小,荒年里能活下来极不容易,要是孩子娘没有了,孩子往后还不晓得如何,他一家子恐怕就要散掉,所以金宝尽心尽力照看翠花,生怕她有个好歹。

    木槿同样咽下颗药去,因为空间里药物有限,所以自打穿越,木槿就没怎么吃过空间里的药,现在后背受伤太严重,为了之后能够顺利赶路,她不能继续难为自己。

    中途停下来歇着,她也会拿空间里的小蛋糕吃,木槿一天大半时间随家里吃杂粮饼或者糯米粉,糯米粉吃久了很容易发干,积在肚子里拉都拉不出去。

    她偶尔会避开人吃空间里的食物,不过能避开人的时候非常少,一天能瞅机会吃上顿已经很不错,她现在主要的营养来源还是空间里的盒装牛奶,每天一盒保证足够的蛋白质摄入,偶尔晌午还要赶路时,就专门喝点运动饮料,所以逃荒这半年木槿并没有跟大多数人一样消瘦很多。

    现在受伤,她心情本就不好,此时就更不能委屈自己的胃,木槿拿出空间里的小饼干或者味道不大的小蛋糕往嘴里塞着,幸亏有围巾遮挡,忙着赶路的族人注意不到她。

    其实木槿最馋空间里的真空包装鸡腿,奈何味道委实太大,即使她没有受伤能够灵活避开人群,依旧没有办法吃。

    等安顿下来,一定要啃它十个八个,木槿心想。

    等到第三天,木槿才在王李氏的搀扶下有意识锻炼腰部力量,光坐在牛车上不动能够直接把人给坐废了。

    她身上的淤青红肿依旧没有消去,但不像头两天那般连动弹都没有办法动弹,木槿可以自己走走路,至少解手不用王李氏继续帮忙搀扶。

    王宝山看见木槿又下来动弹,他劝道:“你老老实实坐在车上就中,反正咱家有牛车,不差你一个人。”

    原来王宝山误会木槿怕拖累家人才在受伤三四天功夫就迫不及待下来行走,他还怪王李氏纵容闺女:“她不懂事,你这么大年纪总不能也不懂事。”

    木槿跟王宝山解释说:“爹,我只是怕整日坐在车上把人给坐废了,略微动弹动弹而已。”

    王宝山:“那也不能跟你一般动弹,好好坐着去,过几日再说。”

    在王宝山眼里,受伤就需要卧床静养,闺女得修养个十天半月才能好,现在逃荒没法子躺在床上歇息,但也不能才三四天功夫就来回走动。

    木槿被王宝山说的没办法,只好慢吞吞走回去。

    同时,车队里另外几个受伤的人也在慢慢好转。

    金宝家是第三日清晨才传来哭声的,当时众人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他媳妇没了。

    金宝媳妇自打倒下后,就再没有醒过来,若非鼻子里还在出气,旁的地方看不出是个活人,这几日金宝和他娘把糯米粉泡在水里一勺勺给翠花喂下去,勉强吊命而已。

    等到第三天,连家人也不抱希望,谁想到翠花居然醒来了呢。

    王李氏和周氏过去瞧过翠花,王李氏回来后还说:“金宝家是个命大的,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福气厚着哩!”

    周氏:“我瞅着她醒来没一阵。就晕乎乎倒下去了,不晓得往后如何。”

    “她那是身子虚,再养养就好了。”

    瞧这情形,金宝媳妇应当没有大碍,只要往后几天好好歇着,保命不在话下。

    受伤的几个人情况慢慢好转,身子虽比从前虚弱些,却到底保住一条命,所以笼罩数日的阴霾终于渐渐消散掉。

    中途依然会三五不时遇见被饿到眼冒绿光的人,然而车队早就经历过几十个劫匪来抢劫的大阵仗,再不像从前一般惧怕,若见到有人露出蠢蠢欲动的表情,他们就会毫不客气地亮出手中菜刀,给对方以威慑。

    当然,因为路上难民越来越多,所以吃饼喝水等事无法避开人,族人们便大大方方拿食物出来吃。

    见到有人瞧他,他呸一声:“看啥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木槿还记得刚出发时,大家怕在缺衣少食的灾民面前吃东西会刺激到他们从而给车队招来祸端,所以尽量避开人群进食,如果遇见无法躲避的情况,则会飞速把食物往嘴里塞,经常噎着自个。

    而经历过和劫匪们的搏斗之后,族人们似乎已经参透,如果对方铁了心过来抢夺你的粮食,即使天天躲着吃东西,人家照样会来抢。

    毕竟光看到车队里二十余辆木板车皆被装的满满当当,车辙在地上印出深刻的痕迹,就能猜到车队里粮食肯定不少,更别提车队里的人虽然瘦,但由于遇到糯米砖以后有足够的食物吃,所以并没有像大多数灾民般瘦到只剩下副骨头架子,种种现象加起来,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有粮食。

    所以真遇到那等觊觎粮食的,即使车队再小心遮掩,照旧无济于事。

    想清楚因果后,族人们懒得继续伪装,如果真有人过来抢自家粮食,大不了跟他拼命。

    有人看着灾民们的眼神,嘴里念念有词:“俺的粮食也是一口口省出来的,凭啥你没有吃的就要过来抢俺家的!”

    木槿看向他的方向,感觉十分认同。

    当初王家渠和好多河流湖泊一样快要干枯,为了能有水浇地,村民们提着水桶赤脚下到湖里,混着泥沙打水打完以后再递给家里人。

    最后一茬庄稼便是这样来的。

    虽说中间少不了运气的成分,但车上的粮食大多数是村民们自己辛苦种出来、省出来的,别人眼馋也没法子。

    有人凑过来拉拽车队里的妇人,请求给自己一口吃的——

    “您可怜可怜俺,俺家就剩下俺和小孙子啦,给俺一口吃的吧……”

    “活菩萨,您发发善心,别让俺饿死呐!”

    ……

    周边灾民人数不少,给一个就要给第二个,如果没有分配好,很容易引发骚动,这时候可不能轻易发善心。

    而灾民们之所以专门拉住妇人祈求粮食,就是有看妇人心软的意思在,觉得比在男人手里要到粮食的可能更大而已。

    木槿一路上见多了这般情形,假若她有足够的食物、足以让每个人活命,她肯定不会坐视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挨饿,可她手里的粮食有限,等车队里的粮被消耗光之后,想要维持车队一百多人的生存都极其困难,压根没有余力接济旁人。

    她渐渐学会忽视和拒绝。

    在乱世里,底层平民自保尚且艰难,实在没有余力去做救世主。

    木槿因为腰伤还没好,所以行动很不利落,她使把力气才将男人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扯开。

    “这里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你们,你们继续往别处寻活路去吧!”木槿有气无力地说。

    等还有人扯她,崇武赶紧把那人打开,然后扶着木槿上牛车准备继续赶路。

    “光缠着好欺负的妇人算啥,这群人脸皮真厚!”

    木槿摇摇头。

    如果她没有粮食,她也会尽量寻找看起来弱小没有攻击性的女人和老人,因为这部分人从外表看就很好说话,成功的几率也更大。

    两边只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谁也不要说道谁,活下来才是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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