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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承佑瞥瞥她:“这件事毕竟发生在我们府里,再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样一说,滕玉意该知道他有多在意她了吧。

    滕玉意的样子彻底呆住了。

    蔺承佑耳根一烫,清清嗓子想,滕玉意这是感动坏了,还是——忽然觉得不对劲,猛然掉过头,却见东廊的尽头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怪物。

    那东西浑身赤裸,四肢皆伏在地上,形态像蟾蜍,但是比蟾蜍大上无数倍,脖子高高昂着,头上却长了一张老人的笑脸,爬行时无声无息,速度却奇快。

    才一眨眼的工夫,那东西就飞快地从廊道尽头爬到了台阶前。

    尺廓?蔺承佑一震,这地方怎会出现尺廓,随手掷出一张符箓,那东西竟顺势一跃,成功避过了这一击。

    “那是什么怪东西?”滕玉意呛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然而嗓音止不住颤抖。

    话音未落,那怪物像是发现了树上的人影,把头一转,那张怪脸突然冲滕玉意笑了起来。

    蔺承佑见势不妙,忙将滕玉意拉到怀里抱住,顺势捂住她的的耳朵,搂着她纵下树端。

    滕玉意心知那东西的笑声定有古怪,情急之下把头埋在蔺承佑的怀里不敢动,脸颊一贴上他前襟的衣料,心就古怪地跳了两下。

    说时迟那时快,蔺承佑似是又掷出一张符,说话时嗓音的震动传到她耳膜里:“滕玉意,我算明白了,你不叫倒霉,这些东西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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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玉:完了,最大的秘密也藏不住了。

    第93章

    此话一出,滕玉意脑中嗡嗡作响。

    她到长安的这一两个月,堪称灾祸不断。树妖追她追到紫云楼、尸邪追她追到成王府、耐重把她掳到地宫、就连化作厉鬼的舒丽娘都飘荡到滕府找她讨要胎儿。

    加上今晚这怪物,早就不是一个“倒霉”能解释的了。

    蔺承佑这一起疑,绝对会把她身上的事查个底朝天的。

    难不成主动跟他坦白借命一事?蔺承佑算是半个道家中人,这算不算泄露天机?会不会带来新的灾祸?

    除此之外,帮她借命的多半是她的某位亲人,私底下滥用邪术,没准会被蔺承佑抓到大理寺的牢里去。她自己也就罢了,怎忍心连累她的亲人。

    心里正乱着,又听蔺承佑道:“你先自己捂着耳朵,可以看,但千万别听。”

    滕玉意心头一松,还好蔺承佑忙着对付那怪东西,眼下没工夫一味追问。

    “好。”她这次回应倒是够快,二话不说就捂紧了双耳。

    忽闻到一股腥臭至极的怪味,忍不住睁开眼,就见那怪东西怪笑着朝他们扑过来。

    结界拦不住这怪物,符箓也全无效用,蔺承佑已经接连出了好几招了,那东西的速度却是丝毫不见减缓。

    近看之下,那张苍老的笑脸说不出的惊怖。

    眼看就要追上来了,滕玉意浑身一个激灵,面前银光一闪,蔺承佑扬臂掷出一柄长剑,剑势急如星火,一剑将那怪东西的咽喉贯穿。

    那怪物的笑脸抖了抖,凌空溅出好些颜色古怪的黏液,蔺承佑似是极为忌惮那汁液,不等那东西溅到脚边,腾空一跃,搂着滕玉意往后纵去。

    怪物随即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锵地一声,长剑掉到地上,一瞬就变回了锁魂豸。

    蔺承佑在原地伫立了片刻,抱着滕玉意朝那边走去,滕玉意在他怀里探头张望:“这是打死了?”

    “遁走了。”这东西最善遁地,这一跑今晚是别想追到了。

    蔺承佑观望四周,待要召唤宫卫进来,一动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滕玉意,怪物走了,再抱着似乎不大好,琢磨了一下,只好将她放下,哪知双臂一动,前襟就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低头瞧,才发现滕玉意的手指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襟。

    蔺承佑脸一红,滕玉意怎么像个小孩儿似的,看来刚才吓得不轻,都有些忘形了。他倒是愿意让她这样揪着,可是马上有人来了。

    他清清嗓子,低声说:“那个——别揪着我的衣裳了。”

    滕玉意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缩回手,等到蔺承佑把她从臂弯里放下,面上仍有些讪讪的。

    蔺承佑也没好到哪去,乜斜她一眼,正要找话头,突然听到旁边有怪声,扭头瞧过去,就见锁魂豸兀自在地上扭动,边扭还边发出“呕呕呕”的怪声。

    滕玉意:“咦,这长虫怎么了?”

    蔺承佑蹲到锁魂豸面前,有些好笑道:“它这是恶心坏了,这虫子只喜欢甜浆花露,刚才被臭液溅一身,估计要吐好几日了。”

    滕玉意好奇地问:“这臭液能洗掉么?它看上去挺难受的。”

    这话似乎提醒了蔺承佑,他扭头开始寻找枯叶,虫子听见这话,仿佛愈发委屈,一边扭动,一边冲蔺承佑“吱吱哇哇“叫起来。嘴巴一张一合,俨然池子里等待喂食的金鱼鱼嘴。

    滕玉意愈发觉得出奇。

    “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待会我帮你弄香汤好好洗洗。”

    锁魂豸听到“香汤”二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滕玉意一笑,看来这东西也是个喜欢撒娇的。

    蔺承佑随手捡起一片树叶,让锁魂豸缩小成几寸长的虫子用树叶包起来,转头瞧见滕玉意的笑靥,眉头不由一松,望着她的侧脸,心中暗想,今晚的事实在太古怪,滕玉意的反应也很奇怪,不急,不如先查查附近的情况再来问她。于是对滕玉意说:“这东西是从东廊上冒出来的,趁护卫和那些女眷没闯进来,我们先到东廊上去瞧瞧。”

    “好。”滕玉意心有余悸,“世子,这尺廓到底什么来历?”

    蔺承佑边走边说:“它不能算是妖异,也不算是鬼物,只能算是煞物,通常是由天地间的怨气凝集所生,算是煞中之最。”

    怨气?

    滕玉意想起黑氅人:“这东西会是被人引来的么?”

    “基本不大可能。”蔺承佑认真想了想,“尺廓不像前头的双邪或是耐重,尸邪生前是亡国公主,金衣公子是只好色风流的禽妖,耐重呢,因为心中有妒念绕不开‘辩机’的魔障,这三只大物心中都有欲念,有欲念就好说,法力再高也能被人诱惑,尺廓就不一样了,此物无魂无魄,无欲无求,别说驱役它,连近身都不可能,再说它也不是被某个镇压起来的怪物,连阵眼都无处去寻。不过到底怎么来的,还得再仔细看看东廊上的痕迹。”

    滕玉意越听越忐忑,这东西不能被人驱役,那显然就是冲着她借命的体质来的。这样想着,她心虚地溜了蔺承佑一眼,他心里一定在想这件事,怎么办,这些年朝廷对邪术一党似乎深恶痛绝,她那位亲人——

    忽又想,小涯说她只需再斩一两只妖物功德就攒得差不多了,要不要趁蔺承佑追查此事之前,用小涯剑把这怪东西除掉?

    这东西看着体积不算大,法力似乎也不像耐重那么可怖,不然不会被蔺承佑一剑打跑……

    她突然有了信心。

    “世子,这东西法力高不高?”

    “法力不大清楚,但此物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是一窝。”

    “一窝?”滕玉意一僵,“像蜘蛛那样的一窝吗?”

    “差不多吧。”蔺承佑似乎也觉得有点恶心,“师公也在山上,待会我和他老人家到处找一找,行宫这样大,说不定还有另外的尺廓潜伏在附近。”

    滕玉意摸摸发凉的后颈,照这样看,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应对得了了,欸,差点忘记东明观的五道了!五道上回在彩凤楼因为与她打赌输了,欠下的那个人情至今未还,此事有白纸黑字的契约为证。

    大不了可以让东明观的五道过来帮忙,五道多半想不到她是借命之人,就算想到了也不能追究此事。

    如此一来,既能消除借命之灾,又不至于因为惊动大理寺连累自己的那位亲人了。

    她心下拿定了主意,随蔺承佑上了台阶,顺着那东西爬行留下的痕迹往前找,一直到廊道的拐角处,黏液的印迹都很清晰,然而一转弯,那印迹就不见了。

    廊下悬着的宫灯不够亮,蔺承佑取出火镰点燃,两人借着火光在附近找了一圈,没发现符箓或是朱砂之类的东西。

    排查完毕,蔺承佑抬眸看向滕玉意,不必说,这东西就是凭空出现的,尺廓多少年没现世了,一出现就在滕玉意附近,一来就冲着滕玉意怪笑,除了瞄上了滕玉意身上的气息,没别的解释。

    这样一想,尸邪、耐重,还有那晚出现在滕府的舒丽娘的鬼魂就统统解释得通了。

    什么样的人会频繁招惹邪祟?

    滕玉意自己知道这事么?

    应该是知道的,不然不会小涯剑不离身。

    他静静望了滕玉意一会,冷不丁道:“好了,查完了。这东西是冲着你来的。”

    滕玉意心口一跳,也抬起眼与蔺承佑对视。

    火苗跳跃,倒映在两人的黑眸里。

    起初,两人都没有开腔。

    一个在心里想:他果然着手查问她了。

    一个在心里想:她眼神躲闪,分明有点心虚。

    未几,滕玉意茫然眨眨眼,率先打破沉默:“冲着我来?世子这话什么意思。”

    蔺承佑目光随着她的眼神微微移动,掩饰得不错,可惜他跟她那么熟了,光看她眨眼的次数就知道她慌了。

    她为何慌?滕玉意聪明得很,如果因为某种缘故邪祟缠身,她应该想法子让他帮忙才是。

    是了,她压根就不信任他,所以防他如同防贼。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滕玉意,你觉得这些事瞒得过我么?”

    滕玉意垂下长长的眼睫,蔺承佑一旦起疑心,这事就快要瞒不住了,但这世上除了亲人,谁会愿意蒙受天谴为她借命,她倒是愿意跟蔺承佑坦白,但后面的事怎么办。

    她至今没弄明白“借命”到底怎么回事,借的是妖邪的命也就算了,如果这其中还牵扯到别的事,她那位亲人说不定要认罪伏法。

    蔺承佑一向秉公执法,凭她和他的这点交情,就别指望蔺承佑网开一面了。

    她的功德已经攒得差不多了,只要五道带她除掉尺廓,或许往后就不会有妖邪来找她了,那么前头的那些事,统统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不行,现在绝不能承认。

    蔺承佑一瞬不瞬观察着滕玉意脸上的每一个变化,难道他会害她吗,打交道这么久,两人也算是出生入死过了,别的事不愿意说就算了,这些性命攸关的事竟也如此防备他,不求她跟他说出所有真相,只要她肯承认自己的境况,天大的麻烦他都替她扛。

    他屏息等待着,如果她肯说,证明她还算信得过他,如果不说,说明压根没想过让他帮她。

    然而他终究失望了,等了没多久,滕玉意抬起那双静幽幽的眼睛:“我瞒着世子什么了?”

    蔺承佑定定望她一会,点点头没再说话,直起身呼哨一声,护卫们很快从外墙纵进来,满脸诧色:“世子。”

    蔺承佑淡声道:“通知四处,行宫出现妖邪,暗中加强防备,勿要惊动山上宾客。”

    又点了两名护卫,随他送滕玉意扮作的“春绒”回含耀宫,路上滕玉意间或抬头看看蔺承佑,蔺承佑没开腔,也没瞧她,径自把她送到含耀宫门口,掉头就走了。

    碰巧杜庭兰搀扶着“醉酒”的春绒出来,后头还跟着碧螺和红奴。

    杜庭兰望见蔺承佑不由一讶,那不是成王世子吗,脸色为何这样难看。

    滕玉意上前扶着春绒,五人遮遮掩掩同往翔鸾阁走,身后传来说笑声,陆续有夫人娘子从含耀宫出来了。

    到了翔鸾阁,杜庭兰等人都是一惊,门口站了大量的护卫,数目比之前多了三倍都不止。

    问了宫人才知道,这都是成王世子临时调过来的。

    路过东廊时,滕玉意有心观察,发现廊道上的妖祟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蔺承佑显然没想惊动行宫里的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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