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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荔还说他来这儿待两年已经越来越野蛮了。

    苗嘉颜绑着头发,脖子边还落了一撮,刚才沾湿了,这会儿正在滴滴答答地淌水。

    陈潮说:“换睡衣吧,你衣服扔这儿,明天穿我的上学。”

    苗嘉颜先是点头,又说:“我明早回去换就行。”

    “不管你,”陈潮去洗澡了,“写作业,写完了就躺下吧。”

    陈潮被这事儿闹得也没什么心思学习,作业都在晚自习的时候做完了,洗澡出来苗嘉言已经躺好了,褥子就铺在他床边,躺得很老实,头发规整地放在一侧。

    “你睡床?”陈潮问。

    “不用,”苗嘉颜说,“我在地上就行,你在地上睡不好。”

    陈潮于是关了灯,也躺下了。

    俩人谁都没睡着,苗嘉颜呼吸轻轻的,像是怕打扰陈潮,一点声音都不出。

    陈潮心里有事儿,想不明白苗嘉颜能怎么惹着一个成年,或者说中年男性。他一个不起刺儿也从来不招惹人的小孩儿,别人堵他干什么。而且从苗嘉颜当时的紧张程度来看,他非常害怕。

    “苗儿。”陈潮还是开了口。

    苗嘉颜神经一紧,往陈潮的方向看了看:“嗯?”

    “他堵你几回了?”陈潮问。

    “两回。”苗嘉颜侧躺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声音也有一半收进了枕头,听起来声音很小,“之前我也看到过他,但他……跟我说话只有两回。”

    “说什么了?”陈潮紧接着问。

    夏天还没彻底过去,晚上房间里还是有点热的,但是不用开风扇了。窗户开着,时不时会有一阵微弱的凉风吹进来,吹在身上很舒服。外面蝈蝈在墙根儿底下没完没了地叫,但是听起来并不吵,他们早就听习惯了。

    这样的晚上,苗嘉颜又睡在陈潮这儿,本来应该是高高兴兴的。

    可现在苗嘉颜把一只眼睛藏在枕头里,呼吸渐渐变得重了一些,叫了声“潮哥”。

    “嗯。”陈潮答应了声。

    苗嘉颜说得很困难,在一个闭塞的小镇里长大,有些事情说起来并不那么轻松。这种不轻松并不完全由于青少年对一些话题的避讳,同时也因为他们甚至觉得这是可耻的。

    “他摸……”苗嘉颜声音断了一下,又接上,“摸我。”

    陈潮在黑暗里倏然翻了个身,探头出来看着苗嘉颜,问他:“摸你哪儿?!”

    “就……”苗嘉颜把脸又往枕头里埋了埋,声音很低,“腿……”

    陈潮脑子差点炸了。

    他不会说脏话,但在他沉默没说出话的那几秒钟里,陈潮只想骂人。

    苗嘉颜头都不敢抬,也不敢看陈潮,说完话就把自己缩在那儿,不敢再动。

    “耍流氓?故意欺负女孩子?把你当女孩儿了?”陈潮一连问了三句。

    陈潮虽然从市里来的,但有些东西他来之前也没见过,小学里他也见不着。所以在他有限的思想下能想到的只有这些,更多的他也不懂。

    苗嘉颜却老实回答:“没有……他知道。他是……同……性恋。”

    苗嘉颜还有好多话没有说,那些他实在说不出口,尽管听他诉说的人是陈潮,苗嘉颜还是没法说出来。

    说不出那个人像个动物一样过来闻他,把粗重难闻的气息都喷在他身上,也说不出那人单手就能抓住他的两只手,苗嘉颜使尽全身力气都挣不开,在那条没人的路上,那个人双眼瞪得通红,说“你别躲,咱们是同类,咱们都是变态”。

    那对苗嘉颜来说简直像噩梦。

    第一次那人只是朝苗嘉颜走过来,苗嘉颜觉得不对,直接跑了。

    第二次苗嘉颜没能跑掉,那人一手抓着苗嘉颜,一手解开裤子,疯狂地撸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太紧张或者激动,很快就结束了。苗嘉颜紧紧地闭着眼睛,一眼都没往下看过。他当时几乎是绝望地拼命挣扎,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觉得害怕。

    “同性恋”这个词刺进耳朵,陈潮呼吸一顿,猛地坐了起来。

    在今天之前,这三个字对陈潮来说只是个遥远的概念词,没在他的世界出现过。苗嘉颜把这三个字说出来,对陈潮的冲击是巨大的。

    他低头看着苗嘉颜,苗嘉颜却封闭起来,不敢面对他。

    陈潮问:“他盯上你了?”

    苗嘉颜反正已经说了这么多,破罐子破摔,几乎是有些自暴自弃地说:“他觉得我是同类。”

    “放屁!”陈潮脱口而出。

    这么粗鲁的词陈潮从来没说过,现在却只觉得不解气。

    从这天开始,苗嘉颜就差被陈潮绑身上了。陈潮还特意在班级最后一排留了个位置,让苗嘉颜每天上教室里写作业等他。陈潮作为尖子生,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苗嘉言每天放了学直接过来,坐在教室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写作业。班里有人偶尔回头看看他,看个两天也就不新鲜了,没人再看。

    丁文滔问陈潮:“怎么回事儿啊?”

    陈潮说:“没事儿。”

    “有事儿你就说。”丁文滔回头看看苗嘉言,“遇上啥了你们?”

    “遇上点恶心的。”陈潮这几天脸色都不好看,心里那股气没撒出去,一直堵在那儿不痛快。

    但这几天那人一直没再出现,陈潮这点脾气也不知道往哪儿撒。

    苗嘉颜觉得陈潮不高兴起因都在自己,心里有点内疚,却不知道能怎么办,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

    教室的窗户是没有纱窗的,每天晚自习开着窗户,什么虫都往教室里飞。

    陈潮坐在苗嘉颜前面一排,时不时拿卷子一抽,有虫子在周围飞,烦得他闹心。

    苗嘉颜早上特意带的花露水,这会儿从书包里掏出来,悄悄地往陈潮两边胳膊喷。

    安静的教室里这两声按压喷头出水的小声音就变得格外明显。

    周围坐得近的都转过来看他,苗嘉颜低着头有点不太好意思。陈潮回头看了眼,说:“拿来给我。”

    苗嘉颜伸手递过去。

    陈潮拿来“呲呲”几声喷在自己穿着短裤的腿上,前桌说:“借我也用用。”

    陈潮和苗嘉颜平时就这种相处模式,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一旦换了个环境,到了人群中,就显得他们俩之间这种默契格外亲近。

    陈潮做题的时候不喜欢被分散精力,有人发作业过来,陈潮攥着笔的手随意往后一扬,课代表没看明白。

    “给我就行。”苗嘉颜小声说。

    课代表看他一眼,把陈潮的作业递给他。苗嘉颜接过来,装进自己书包。

    陈潮的水喝完了,靠在椅背上手朝后一伸。

    苗嘉颜把刚发的作业塞他手里。

    陈潮没接。

    苗嘉颜想想,又把自己水杯拿出来放他手里。

    陈潮接了过去,拧开喝了半杯。

    喝完了又把杯子从前面递了过来,苗嘉颜放回了书包,放书包的时候摸到个棒棒糖,敲敲陈潮后背,从旁边递了过去。陈潮低头看了眼,拿过来撕开糖纸放进了嘴里。

    第18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潮当时说的那几句话,总之很长时间内那辆摩托车和那个人都再没有出现在那条乡道上。虽然陈潮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但他那几句话会让人觉得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一个猥亵初中男孩的中年男人,在这种小乡村里,只要有人说出去他就不用活了。

    对方可能是没想到苗嘉颜会把这种事情跟别人说,毕竟像这么大的孩子都是对这种事情有恐惧的。所以陈潮当时尽管并没说什么,可仅仅是关于“已经有人知道了”的猜想,就足够让对方产生顾虑。

    陈潮每天把苗嘉颜绑身上带着,虽然那人再没来过可也并没让人觉得多安心。

    苗嘉颜父母都不在,平时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他自己本身又瘦瘦小小的,是个十足的弱势者。陈潮刚开始的生气劲儿过了,很多事情就慢慢意识到了。

    苗嘉颜本身的特别使他在未来里遇到这种麻烦不可避免。

    “苗儿。”陈潮看看在旁边抠纸上商标的苗嘉颜,叫了他一声。

    苗嘉颜后背猛地挺直,开小差被抓了包,有点心虚地说“嗯”,低头接着写作业。

    陈潮在他作业上敲了敲,问:“写完了吗?”

    “还差点儿……”苗嘉颜低头做认真状,“马上了。”

    “马上什么马上,你总共也没写几个字。”陈潮戳穿他,掀开他第一张卷子看底下,下面还压着好几张空白的作业卷。

    苗嘉颜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写作业本来也不专心,而且这才周六上午,还不着急呢。

    “写错了,”陈潮在他上一道大题上点了下,“你能不能走点心。”

    苗嘉颜一看,推算结果明明算出来“1”,到最后写了个“-1”。

    “哦哦,”苗嘉颜赶紧勾了重新写,“抄错了。”

    苗嘉颜把那个小小的“-”勾了,陈潮说:“别勾一半,全勾了重写。”

    “好好。”苗嘉颜只得全勾了又重新写了“1”。

    陈潮叫他本来也不是因为这个,看苗嘉颜在这儿迷迷糊糊的模样,陈潮说:“要不你回你爸妈那儿吧。”

    苗嘉颜都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愣了,抬起头:“……啊?”

    “你在这儿跟个留守儿童似的。”陈潮说,“你没爸妈谁都欺负你。”

    “我有……有爸妈啊……”苗嘉颜很无辜地说。

    “你有爸妈但是他们不在这儿,”陈潮又说,“没区别,别人欺负你没人给你撑腰。”

    苗嘉颜看着陈潮,没有说“我有你”这样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陈潮不会一直在这儿。

    他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你总不能一直在这儿,早晚也得有离开的一天。”陈潮说。

    苗嘉颜本来并不爱听关于这个的话,但这是陈潮在和他说,苗嘉颜还是听得进去。

    “等我走了你上学怎么办?”陈潮想想那条很长的两边都是棉花田的乡道,整条道上都没有几处灯,明年苗嘉颜也要开始上晚自习了,到时候只有他自己。

    苗嘉颜被“等我走了”这几个字轻轻地刺了一下,睫毛不明显地颤了颤。

    “到时候有人堵你你说你怎么办?”陈潮皱了下眉,“你害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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