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已经过半,暗红色的朝霞越来越鲜艳,即将铺满半个天空时,满身血污的仆从逃回来报信。

    “大事不好!司直大人被中郎将曹肇所杀!”

    你眼前一片发黑,城门不开,大家就是被瓮中捉鳖的命运,你这外挂开上天的人自然不必怕,可是你能舍弃这么多人吗?你知道他们的命运走向如何,你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周遭一片嘈杂,你看到那些汉臣有人惊慌失措,有人悄悄离开,只有青史留名的那几人仍然在汉帝身旁。

    “如此,我等当以死报陛下!”

    “以死报陛下!”

    这是汉室四百年最后的风骨?有这样的臣子,却无力……

    …………………………

    你回头看了看被请进室内安坐,藏在阴影中的汉献帝,内心升起了一个怪念头。

    要说殉国的忠烈之臣,哪朝哪代都有,要说性情刚烈到青史留名的亡国之君,那就不多了,你想起来的,离此时其实不甚久远的,还真就有一个。

    “鼓吹备好随驾,天子乘金根车,虎贲卫士持戟随行!”你看向几位忠臣,“请王长史与天子同舆,立于身后,我等一同去城门处即可。”

    忠臣们看你如看蛇精病,你请出汉帝时,惑控效果没结束的汉帝看你也如看蛇精病,你内心波澜不起,十分平静,心说汉祚四百年至今,皇帝竟然这般没心气了。

    看看人家曹老板的后代高贵乡公好吗!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死也要溅乱臣贼子一脸血!死也要让乱臣贼子的后人羞愧到覆面著床!

    至于给皇帝驾车的,原来那个车夫躲藏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四周看看,你看到了一直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存在感降到最低的邓艾。

    “士载,给你个青史留名的机会,要不要?”

    邓艾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红霞铺满天空,与丞相府尚未熄灭的火光交织在一起,街上充满着血腥味,焦糊味,以及火油未燃尽的刺鼻气味。

    众人皆在准备,你忽然想起,一夜未见怜娘了,现在要一同出城,她该怎么办?

    ……你进了内室时,头皮炸了。

    一地的血,中间卧着一小美人!怜娘一身白衣,腹腔上扎着一把匕首,两只眼睛竟然还在看着你!

    不是这年代的人怎么动不动就自尽啊!好在她还剩了一口气,看到你跑进内室,她十分平静的,用奄奄一息的声调对你说。

    “公子是干大事的人,不必在意妾……”

    ……………………

    这段剧情对你来说太艰难了,跳过去吧,你不想回忆你是怎么用一瓶治疗中伤药水给她救回来,又让她换了仆役的男装,带着一起出门的,反正你确定你大概率得给她带到成都去了,至于怎么跟男神介绍……那不重要!

    天子上了金根车,身后是一脸纠结的王必,他受过重伤,此时被你简单包扎过,看起来实在不太体面,看向你们的眼神也不太友善。

    “以卵击石,有何意义?尔等必被魏王所擒,可惜足下年纪轻轻便弃明投暗,自取灭亡,还要连累他人。”

    “这事儿谁说得准啊?”你刚想用宛城和潼关之战来反击一波王必,一转头看见天子额头上落下豆大汗珠,王必也察觉到了。

    “陛下在许昌,受万民供奉而不足,竟愿受流离之苦么?李傕郭汜之乱时,陛下受的苦都忘了?此番就算真能投了刘备,陛下又有何能为?”

    ……你当初看王必笑眯眯圆滚滚的邻家老伯脸,根本没想到他心志如此坚韧,已至绝境还能想方设法替曹老板站好这班岗,根本不带怕死的!

    “长史快闭嘴吧。”你觉得舌战想辩过王必不容易,也没时间,只好拿出臭不要脸的撒手锏来,“长史若是不配合,我便将皇后娘娘绑了来,皆时娘娘的名声可就说不得了!”

    “……老夫真是错看你了,没想到你竟是此等卑鄙小人!”

    你心说就曹皇后那个御姐气势你绑她也不知道你们俩谁名声会说不得,但吓唬人还是要做全套,“一如伏后例罢!”

    好的,王长史总算闭嘴了,他沉着脸,跟在天子身后,冷冷的瞪着你,你骑着马,邓艾一脸面瘫,直勾勾的向前看,你怀疑如果能听不到刚刚那些无父无君言论,哪怕让他扎聋自己耳朵他也是乐意的。

    必须说清楚,汉帝带上的并不是全套鼓吹,天子这套仪仗繁复无比,但就现在十不足三四,只有旌旗华盖等,就已经够累赘的,况且举旌旗华盖者大多是那几个汉臣家中的健仆,打得这叫一个七零八落。

    但即使如此,这依旧是天子銮舆,气势非凡,一路碾过血淋淋的石板路,向着南门进发,堵门的几队士兵见了金根车立刻鸟兽散,中间现出一个骑在马上,一脸被雷劈表情的年轻武将。

    你没有看错,他身后吊在城门上的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正是韦晃。

    他看起来很想喊一声大胆,但是你先替他喊了。

    “天子驾临,还不快开城门!”

    曹肇拎起□□,手却没止住的有些抖,“尔等乱党,劫持天子与长史……”

    耿纪上前一步,“汝是魏臣,还是汉臣?!”

    那张年轻且颇有姿色的脸扭曲了,然而他仍然挡在路中央,不肯退后。

    你策马向前,拔出佩剑,反过手将剑锋对准了金根车那六匹御马其中一匹的屁股,邓艾脸一下子就白了。

    “公子!”

    “曹肇!今日天子出巡,要么,你开城门,要么,你就背负好弑君的罪名吧!”

    事实证明,成济,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傻哗。

    因为这位曹氏宗族中相当受宠的年轻人,骑都尉曹休之子,后来据说还和袁睿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年轻将军,在看到你破釜沉舟的疯狂举动时,立刻闪到一边,命令开了城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许昌城外时,你们这一行数百人终于簇拥着天子出了城。

    你那失踪一夜的便宜跟班卞耀竟然在城外等着你,当然,他看起来也不怎么好,满面尘灰,一身血污。他看到你时,立刻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几分帛书递给你。

    “昨日城门未关前,王必已有所察觉,发信往颍川谯县和邺城求援,这三名信使皆为小人所杀。”

    …………你颤抖着拿过帛书,余光看过去,王必那张失血过多的圆脸更白了。

    “……这是三个方向吧?”

    “是。”卞耀简短的说,“小人算过,既是天子御驾巡视,颍川与谯县的兵马必定不敢擅自追击,而须邺城发令,曹肇此刻派人飞马送信,一日夜方能到邺城,往返而算,御驾有三日时间可用来甩开追兵,但鼓吹不可带,宜轻骑速行。”

    你转过头去看看后面还在陆陆续续,慢慢悠悠,跟着出城的这支队伍,头有点大。

    “我等将往西而去,引刘备为援,仪仗皆为累赘……”你试探性一开口,就,就群情激奋了。

    “小儿何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天子出巡,若无鼓吹,何以彰显威严!”

    “不错!纵令身死,不敢裁撤天子仪仗!”

    “陛下威严受损,皆我等之过也!”

    汉臣们出了城,此时不需要你这狗头军师了。你看着他们议论纷纷,走不上几里地的锻炼不足的样子,觉得有些心塞。

    很明显,他们看起来怎么也不像能日行三百里。

    “耿少府,你看该怎么办?”

    耿纪看了你一眼,这位虽然做不出个靠谱企划案,但在汉臣中威望明显碾压你的陕西大汉想了想,止住了天子銮舆。

    “我等行缓,曹贼轻骑,避之不及,各位不若行天子仪仗,移行郡县,诏汉室之兴!”

    “若曹贼追至该如何是好?”

    “有王长史在,料无大事。”耿纪冷静的看了一眼出城之后假装掉线的王必,“只是须派一心腹控制住他,引以为质。”

    卞耀一抱拳,“若此,小人愿往。”

    “不,你不愿。”你吓得连忙摆手,这几个铁杆汉室忠臣是对敌人对自己人都铁石心肠的主,那些留下来举仪仗的明显是炮灰,当初汉帝还没跑,只死了一个王必,曹老板就能直接给许昌汉臣来个大换血,现在曹老板听说汉帝跑了能气成什么样你还能不知道的?

    这是条死路,你看得十分清楚。

    但当卞耀对上你的目光时,这个貌不出众的年轻人眼中毫无波澜。

    “小人亦知是死地。”卞耀下马,向你一拱手,深深的行了一礼,“小人自来公子身边,公子从不将小人当奴仆看待,公子恩厚,小人无以为报,此去亦是为小人自己,公子不必介怀。”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你和他有多深的友谊,你也说不上,可这大半年以来,卞耀的确在你身旁为你出谋划策,教你剑法防身,乃至今日为你赴死。

    而你看着他向命定的那条死路而去,那是他所选的路。

    他抬眼,似是看到你神情有异,忽而一笑,“公子,莫作此儿女态,使曹贼知我边家未绝之志,我心已存久矣!”

    你说不出话,亦向他拱手行了一礼。

    “公子虽行事果决,却心存仁慈,我料公子从未杀过人,昨夜,也不曾。”这位边让的后代重新上了马,调转马头前,最后看了你一眼,“公子,出剑时切不可迟疑!切记,切记!”

    两支队伍很快分开了。

    一支队伍大约三百余人,向北奔陈留而去,那是天子为王时的封地,那些汉臣们认为去那里可以开始发诏讨贼,当然按照耿纪的看法,在去往陈留的路上,这些汉臣估计就四散得差不多了。

    另一支队伍只有四十余骑,绕开颍川在附近村镇购置了些干粮和清水,外加又买了几匹马做驮马,而后一路向西奔着秦岭而去。

    不会骑马的怜娘在你身后,跟你共乘一骑,她一直沉默寡言,待到郡县城池都在身后,她才忽然开了口。

    “公子今夜会梦到卞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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