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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尘在瞬息之间想了许多,继而开口答道:“贫僧的确年轻,处处思虑不周,还望周将军明确告知。”

    周濮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一派桀骜,“陛下身体抱恙,不日后将会移驾悬清寺休养。襄国公知道了,特命我前来知会一声,望悬清寺早日做好准备。”

    早上刚传出来的加封旨意,这会儿就把“襄国公”挂在嘴边了。

    果然是得了势,宫里还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便能随意对外说皇帝抱恙。观尘自然不觉得是真话,不过是万良傲为了架空皇帝而编出来的说辞罢了。若元徽帝几日后真的来了悬清寺,宫内一空……

    他没点头,先问道:“周将军不是说带了皇命来吗?圣旨在何处?”

    周濮身上空空荡荡,怀里也不像是藏了东西的样子。被这么一问之后,果然什么也拿不出来,“没有圣旨,不过这话是国公与圣上共议时说的,你难道敢不认?”

    既然如此,如今局面也就更加清晰了,观尘因而收回了之前的几分担忧。

    万良傲派人前来,却拿不出圣旨,看来是正在宫中与皇帝僵持着。蠢蠢欲动,奈何时机没到,只能先来悬清寺耍耍威风。

    他站了起来,握着那串佛珠,泰然答道:“若陛下亲临,悬清寺自然会盛礼迎接,多谢周将军传话了。”

    周濮哼笑一声,“你们和尚就是会装傻,实话跟你说了吧,将军我今日来你们悬清寺,不只是为了带话。”

    “洗耳恭听。”僧人仿佛听不出其中威胁之意,依旧平静如水。

    周濮转过身,透过门外望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那栋楼,抬手一指,“藏宝阁,我今日来是要替国公探探路,进去看看藏宝阁内有无机关,以免国公日后前来时被误伤。”

    观尘了然地“啊”了一声,视线也望向远处的藏宝阁,片刻后忽然笑了笑。

    “宝阁建成之后,只有明氏进去过,可贫僧记得将军姓周?不如周将军先回一趟宸京,找京兆尹府将姓名改了,再来问贫僧也不迟。”

    周濮将腰间佩刀取下,直指观尘,“不过一个破庙住持,胆敢戏弄我?”

    “悬清寺的确破烂,不值一提,可山门外还挂着大梁太祖的题字。”观尘双手合十,却并未垂首弯腰,“周将军身为大梁朝臣,别忘了国号。”

    此话一出,周濮如同被架在半空之中,进退维谷。不出手的话脸上挂不住,若出手,真打起来了也不好看。

    正在僵持之际,角落处一扇屏风后面,听了许久墙脚的季别云不耐烦地转了转手腕。

    他偏过脑袋,低声问道:“你确定这人没打你?”

    卓安平在他身后点了点头,“真没有他,打我的人在外面。”

    方慕之凑在屏风缝隙后偷看了好一会儿,收回目光,转头道:“万一这人真的要去藏宝阁怎么办?悬清寺不得乱套?”

    “外面不是有右卫守着吗?”季别云答道,“观尘提前布置过了,不会让这些人进入藏宝阁的。”

    话音刚落,周濮便转身朝外走去,一边说着壮语豪言:“懒得跟你们这些和尚废话,今日藏宝阁的门你就算不给我开,我也得砸开!”

    季别云顿时着急起来,趁着周濮转身看不见他,从屏风一边探出个脑袋,看向观尘。

    僧人立刻注意到他,看见他脸上的焦急之后竟有些无奈,用口型道:“别暴露。”

    得了准许,季别云赶紧转过身,眼疾手快地抓住卓安平的衣领,不顾这小兔崽子还沉迷在看热闹之中,一把提溜起来从旁边的窗户翻了出去。

    走之前还压低声音对一脸震惊的方慕之道:“借用一下,之后还是你来带孩子。”

    待两人落到朝晖楼旁的树林中之后,他才松开手,他简短交代道:“待会儿按我教你的来做,别慌。”

    卓安平此刻就已经慌乱极了,“做什么啊将军?”

    “当然是趁乱揍回去啊。”季别云瞥了对方一眼,“你不想?”

    熊孩子纠结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想,将军你教我打架吧?”

    季别云笑了笑,带着人穿行在茂密山林之中,来到了广场另一边的暗处。

    “今天就教你实战。”

    周濮领着两百精兵直直朝着藏宝阁去,然而还没走出朝晖楼前面的宽阔广场,便已经看见不少右卫士兵朝这里奔来。

    在出发之前,襄国公让他来悬清寺帮忙传话,如果能进入藏宝阁则更好,以便对皇帝多添一份威慑。虽不是死命令,但周濮急于在国公面前表现自己,期望以后大梁换了姓,他也能挣个公侯爵位。

    然而这些右卫有些棘手。

    作为十二卫之首,这些人向来都难缠,更何况背后还有个贤亲王。即使只是挂名的大将军,并不掌权管事,却也仅凭名头就给了右卫不少支撑助力。

    季别云躲在树木阴影后,看着不远处一触即发的局势,“你说他们打得起来吗?”

    卓安平闻言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答道:“来拦周将军的是左卫还是右卫来着?”

    他又被气得不轻。

    这熊孩子真是来宸京混资历的,每日不是看热闹就是偷懒,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靠谱一些。

    季别云给自己顺了顺气,也不问了,直接道:“待会儿打起来之后,你看准了那人就冲上去,不必害怕被刀剑误伤,我在这里掩护你。他身上穿了盔甲,你也没武器,就朝脸上打,实在不行打他眼睛。解气了就跑,别被人逮住了,明白吗?”

    若说卓安平心里没气那是假的,只是他独自一人时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忍气吞声。如果有季别云在场,替他看顾着,他还是有胆量上去拳打脚踢的。

    他咬咬牙,视死如归一般点了点头。因此也没注意到季别云偷袭这招完全不似大将作风,虽然好用但有些无赖。

    季别云满意了,转头看向广场上,两拨人还停留在嘴上交锋的阶段,没人动手。不过周濮显然已经气急败坏了,看样子想硬闯藏宝阁。

    他等得不耐烦,索性轻轻一踢,将脚边石子踢到空中再用手接住,随即对准周濮的胳膊便打了出去。

    周将军余光里瞥见了什么急速飞来的东西,紧跟着右手一痛,连忙拔刀,冲着对面右卫大喊:“谁的暗器!”

    话音一落又是一枚暗器飞来,击中了他侧脸,留下一道极深的红印。

    于是便打起来了。

    季别云见自己打中了,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谁让这莽夫刚才在观尘面前大放厥词。

    随即在卓安平背上猛地一推,“揍不到三拳不准回来!”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云小时候就是这样带坏妹妹的。

    第80章 金屋藏

    周濮的兵与右卫打得不可开交。

    虽然在对战时,双方都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但心中都带着怒气。周濮觉得右卫搞偷袭不讲武德,右卫觉得这些人不顾他们守卫悬清寺,带刀在寺里横行无忌,很伤他们右卫面子。

    正如不清楚如何打起来的,他们其中有一些人也不清楚那个一身便服的小孩是从哪儿跑过来的。

    这小孩赤手空拳,完全不理会其他人,直直朝着周濮手底下一个兵扑去。人还没走到跟前,便见到那个兵手里的刀突然掉了,像是被什么暗器击中似的。紧跟着便是那小孩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每一拳都砸在了那人脸上,虽然身板有些像竹竿,但打起人来真是有力气,把那壮汉都揍得节节败退。

    众人都忙着与敌人拿着刀互砍,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这边的闹剧。有想去帮忙把那士兵救下来的,却纷纷被暗器击中,要么是疼得扔了刀,要么直接一个趔趄歪到一旁去了。

    那人大概被揍懵了,毫无还手之力,脸都被擦破了皮,肿了起来。

    然而那小孩将人揍退之后丝毫不恋战,转身就跑,很快便消失在了旁边的树林之中。

    季别云在树林里观战,看到卓安平那疯样不禁笑了出来。等到那熊孩子跑回来之后,便拍了拍对方肩膀,“平复一下,带你回去给方慕之炫耀炫耀。”

    卓安平喘得厉害,一张脸都激动得红了起来,问道:“将军,您能不能把我描述得更厉害一些?将军不是会武吗,自然也懂说书吧,您把我描述成那种纵横沙场的骁勇大将就好了,再不济也是未来的一员大将……”

    “行了你先闭嘴。”他忍不住打断,有些想不明白,“首先我不会说书,另外,在方慕之面前你逞什么强,他连你都打不过,你还不如在戴丰茂跟前装一装。”

    熊孩子也不解释,双手作揖拜了拜,“就这一回,将军行行好吧。”

    季别云不理解卓安平的想法,便放弃了,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那从今日起你回到右骁卫大营,跟在戴校尉手下认认真真操练,绝不偷懒怠惰,我便答应你。”

    眼看着卓安平陷入两难,他又添了把柴火,“不然我直接把你送回定州,让你爹看看这段时日你在宸京都学了什么。”

    卓安平赶紧点了点头,“我答应将军,待会儿就回右骁卫大营!”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在前面,打算先回朝晖楼。

    不过心里始终想不通。

    卓安平为何会在意方慕之的看法,不过才相熟几日,这就黏上了?难道是孤身在异乡,父母不在身边,把方少爷当自己爹娘了?

    季别云摇了摇头。

    **

    右卫与万良傲的手下在悬清寺打了一场,闹得天翻地覆,把人家悬清寺广场上的砖石都劈裂了几块。

    这件事传了出去,不多时,襄国公便下了军令,说周濮行事乖张,强闯悬清寺实为无礼,故而罚周濮杖刑十下,闭门思过七日。

    季别云听到这惩处时都被气笑了,万良傲这是明摆着偏袒自己人啊,习武之人只挨十下板子,说出去只有给人笑话的份。

    然而皇帝那边根本没传出任何旨意,仿佛变成了哑巴似的,但季别云猜测,元徽帝很有可能被万良傲困在宫中不得自由。

    幸而御史台一案终于结案,充州之案的内情也顺带公之于众。

    御史台当日便被贴了封条,该关押的全都被扔进了刑部大牢。而涉事的其他官员也都断了官场前途,情节严重的抄家,不严重的也丢了官职,并永不再任命。

    丞相行事雷厉风行,且遵守约定,只用几日便将御史台完全击垮。

    季别云旁观着,觉得方绥并不能只用“贤相”二字概括,能在先帝手下当了二十年丞相,若没有点雷霆手段和铁石心肠怎么说得过去。

    如今这样的结果,他没有与丞相结盟便达到了目的,已经算是很不错。

    唯一不足只有段文甫那人,只落得管束不严的坏名声。

    他已经上了两天的奏章,请皇帝把人拨给自己,都没能得到批复。

    观尘告诫他不用心急,只要他再坚持几日,元徽帝必定会答应。可季别云怎可能不心急,眼见着段文甫缩在那府里不出来,任何损失都没有,或许这会儿还在大开欢宴,他就觉得浑身难受。

    季别云其实也明白其中道理。

    元徽帝和万良傲差一点就撕破脸了,皇帝不会再帮忙护着段文甫,不如将人交给他。如果季别云能从段文甫口中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兴许还能挟制到万良傲。

    道理是如此,然而元徽帝这人实在有些毛病,之前就想恶心他,万一这会儿还是想恶心他怎么办?

    季别云不安地在悬清寺住了两日。

    幸好他之前在季宅时写了两份奏章,徐阳每日呈上去一份就行了,也不用跑来山上找他要。

    今日是第三封,也是季别云耐心即将告罄的一封。

    他藏在是名院里,搬了个椅子到窗边,趴在窗沿望向庭院内的翠竹,惆怅不已。

    季宅他不敢回去,那位世子太过锲而不舍,他害怕自己一回去就会撞上。

    但他也不敢将这事告诉观尘,只能找了个避暑养病的借口,藏在是名院内。

    廊下摆着个小火炉,此时熄了火,屋内桌上也放着一碗没喝完的药汤和几包药材,都是从季宅送来的。

    他大有一副要在这里长住的架势,原本想把观尘带回季宅藏起来的愿景完全破灭,反倒是自己像是被金屋藏娇了似的。

    院门被推开,观尘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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