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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渊笑笑,下巴抵在膝盖上,眼底却有些孤寂。

    翻过年后,西南府来的的书信比起先前,又更少了些。楚渊照旧一封一封全部放进暗格,再落上锁,转身继续等下个月。开春吃过槐花饭,转眼夏天的蜜桃便水灵灵摆满大街,再往后,秋日粮食丰收,百姓载歌载舞,迎来一场北风吹大雪,预兆着下一个丰收之年。

    人人都在说,自打皇上登基,可当真是五谷丰登雨顺风调,日子一日赛一日的舒坦。

    “今年可真是冷啊,还没入冬,便下了这么大的雪。”四喜公公道,“据说长街上的青石板都被埋了个严实,今日一大早官府便在铲雪,有不少百姓马匹都跌了跤。”

    楚渊道:“吩咐宫飞,多加派些人手,莫要让百姓因此受伤。

    “是。”四喜公公连连答应,又道,“皇上忙了一天,该回寝宫歇着了。”

    楚渊道:“时间还早,再过一阵子吧。”

    四喜公公还想说什么,话还没到嘴边就被楚渊抬手制止,于是识趣噤声退到一边,心里却忍不住叹气。已经四个月了,西南府报平安的书信还迟迟没有送来,若说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贵州府的折子却也没被阻隔,照旧一封接着一封往王城里递,一天都没延误过。

    可千万莫是出了什么事啊。

    朝中的臣子也犯嘀咕,这都快一个月了,皇上看着始终是心事重重,却没人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按理来说最近天下太平,该没什么烦心事才对。况且皇上也不是愁闷的性子,这回得是遇到了多大的麻烦,才会如此愁眉不展。

    “老陶,这样下去怕是不行啊。”刘大炯忧心忡忡,“得想个办法。”

    “能想什么办法。”陶仁德也叹气,“连皇上为何如此都不知道,若是贸然开口,只怕还不如不问。”

    “这阵就知道,还是要有后妃才好。”刘大炯道,“琢磨不清皇上的意思,还有旁人可以问一问。”哪里会像现在,一丝门缝都找不着。

    “可惜沈将军回了江南。”陶仁德道,“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这晌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商议,那头却又有人来报,说皇上宣诸位大人即刻进宫。

    “得。”刘大炯一边走一边道,“皇上若是发火,你可得多挡着些。”

    陶仁德被他吵得心烦。进宫一看,御书房旁的偏殿内已经侯了不少大人,都说是刚刚才得的通传,皇上有要事相商。

    “该不是又要打仗了吧?”刘大炯小声问。

    陶仁德反问:“打何处?”

    刘大炯被他噎了一下,心里暗说一句老狐狸,转身溜达去了桌边,找其余大人一道喝茶。

    众人心里都没底,直到被宣召进御书房,才得知今日为何要来此。

    “皇上要去西南?”陶仁德受惊。

    楚渊淡淡道:“是。”

    陶仁德问:“何时?”

    楚渊道:“三天后。”

    陶仁德道:“为了西南王?”

    楚渊道:“是。”

    陶仁德又道:“可是西南府那头不消停?”

    “其余爱卿还有什么话要说?”楚渊并未回答他,而是看向众人。

    “皇上。”有人壮着胆子提议,“若皇上想问话,不如将西南王宣召进宫,也是一样。”

    楚渊与他对视,目色冰冷。

    下头愈发安静,说话那人识趣低头退下,连陶仁德也未再出声。

    “很好。”楚渊道,“三日之内,朕会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若无其它事要上奏,便退下吧。“这当口,傻子也知不该多言。众人纷纷领旨谢恩,躬身出了御书房,方才齐齐了一口气。

    “这……”刘大炯满头雾水,好端端的,跑去西南府做什么。

    “你莫问我,问了我也不知道。”陶仁德脑袋嗡嗡响,在他开口之前便出言打断。

    “这时候去西南,明显不该啊,连为了什么事都不说,况且那大理也不是个消停的地方。”刘大炯道,“平日里见你谏天谏地,怎么今日一句话都没有。”

    “皇上今日明显动了怒,我不怕掉脑袋,却怕白白掉脑袋。”陶仁德道,“至少先弄清楚缘由再说。”

    “西南王啊西南王。”刘大炯连连叹气,可当真是皇上的克星。

    楚渊却没心情多解释,甚至连敷衍都懒得有。在交待完朝中事务后,在三日后的傍晚便启程,只随行带了数十名影卫,一路踏碎雪光星光,向着西南疾驰而去。

    陶仁德到底不放心,亲笔写了封书信,差人快马加鞭送去日月山庄——若说这世间还能有谁能管管皇上,除了不要命的自己,便只剩下了九王爷,让他知道此事,危险也能少一些。

    王城距离西南府又岂是千里之遥,楚渊一路几乎是不眠不休,为了多赶半天路,就算露宿林中也无妨。围着篝火看枝头积雪融化,不知不觉便又是一个天明。

    大理城内,段瑶在院内帮着金婶婶分拣草药,两人看起来说说笑笑,却谁都当真高兴不起来。

    小五前几日带人风尘仆仆回了家,此行莫说是天辰砂,就连翡缅国的方位也未能顺利找到。费尽千辛万苦穿过茫茫白雾,却只有一片荒芜的海岛,惊涛拍打黑色巨石,泛起数丈高的白浪。

    鬼才能住在岛上。

    对于这个结果,段白月倒是不觉意外,事实上他也根本就没抱希望。

    菩提心经已成,金蚕线已死,已然算是不错的结果。人活一世,总不能太贪心。

    “三年了。”南摩邪道,“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

    段白月道:“此番辛苦师父了。”

    “熬过去便好。”南摩邪拍拍他的手,“出关吧。”

    段白月站起来,伸手拿起桌上面具。

    石门轰然打开,外头阳光倾泻而入,虽说洞内有夜明珠,双眼却依旧稍稍有些不适应,闭了许久才睁开。

    段瑶,小五,花棠,金婶婶,还有几位婆婆,该来的人像是一个都没少,却也像是少了最重要的一个。

    “哥!”段瑶欢欢喜喜跑过来。

    “长大了。”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

    段瑶笑嘻嘻看着他,与三年前比起来,眉宇间少了稚气,多了几分少年的英气,隐隐约约有了段家人的影子。

    “大哥。”小五也上前,“恭喜。”

    段白月道:“这三年辛苦你了。”

    “冰天雪地,站在这里作甚。”金婶婶上前拉住他,“走走,回家再说。”

    段白月微微点头,将自己的手轻轻抽了回来。

    “怎么,还怕会毒了我不成。”金婶婶埋怨。

    段白月笑笑:“小心些总没错。”

    金婶婶硬将他的手重新拉过来,带着一道下了山。

    卧房里一切如旧,段瑶拿干柚子叶扫了一遍去霉运,方才道:“回家了,将面具摘了吧。”

    段白月道:“既然要戴一辈子,还是早些适应才好。”

    “戴什么一辈子,在自家哪有这么多的事。”段瑶道,“拿掉。”

    段白月伸手:“给我。”

    “给什么?”段瑶不解。

    段白月道:“书信。”

    段瑶:“……”

    “别说你都丢了。”段白月无奈。

    “自然没丢。”段瑶心里嘀咕,知道是你的命根子。回房后打开暗格,抱出来一个红木盒子:“喏,这三年的书信,都在此处了。”

    段白月道:“多谢。”

    段瑶坐在他身边:“这几年里,我按照你说的,书信越写越少,可皇上那头的回函却一个月也未断过。我说了师父有命,所有信函都不准给你,皇上却说无妨,攒着三年后一起看也一样。”

    段白月笑笑:“知道了,回去吧,我躺一会。”

    段瑶答应:“嗯。”

    看着他出了门,段白月摘下面具,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左手压在木箱上,微微有些颤抖,却迟迟也未打开箱盖。

    屋外,段瑶抱着刀蹲在门口,紧张兮兮偷听,好能随时冲进去。

    第七十一章 不见 谁先死,算谁赢

    许久之后,段白月将手收回来,把盒子原封不动放到柜中,并未打开。

    段瑶趴在门缝紧张兮兮偷看,直到确定哥哥上床的确是在睡觉,而不是在暗自垂泪或者嚎啕大哭,方才轻手轻脚溜出了小院。

    虽说闭关三年,回家后却也没设团圆宴。只有金婶婶亲手做了几道平日里他喜欢的菜色,端着送到了小饭厅中。

    南摩邪拎着一坛酒推开门。

    段白月放下筷子。

    南摩邪道:“怎么,连师父也不愿见?”

    “在那暗无天日的山洞中待了三年,出来倒真有些不适应。”段白月苦笑。

    “过上十天半个月,慢慢也就习惯了。”南摩邪坐在他对面,“三年前的云光,方才从酒窖中拿出来,这是最后一坛。”

    “绯霞呢?”段白月问。

    “两年前一次都送去了王城。”南摩邪道,“喝完了,也就再无念想。”

    段白月点头:“多谢师父。”

    南摩邪替他倒了一碗酒:“那小皇帝当真是厉害,三年来励精图治修律减税,百姓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想来用不了多久,这大楚便会像史书中写的那样,盛世江山,万邦来贺。”

    段白月哑然失笑:“师父还能看得懂史书?”

    南摩邪:“……”

    这是个什么徒弟啊。

    “他早已不必时时处于我的保护下,先前一直不放手,只是舍不得罢了。”段白月道,“此番倒是正好。”

    南摩邪提醒:“翻过年,便是三年之期约满,你若迟迟不肯回王城,他必然会亲自南下,可有想好要如何应对?”

    段白月道:“避而不见便是。”

    南摩邪叹气,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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