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请示。

    天子叹气一声,想到范翕和于幸兰退了亲,自己家中那个母老虎,自己却全然无法……天子问范翕:“日后,你打算如何?”

    范翕正要回答,外面小宦官气喘吁吁来报:“陛下,不好了!宗亲们全都来闹事了!要陛下给个说法!王后让陛下赶去凤栖宫,说有大事商量。”

    天子怔住:“什么?”

    宦官答:“玉女和一宗亲公主在王后宫中吵了架,玉女和那位公主落水。先前和亲公主的父母正好在王后宫中,王后拿不定主意……如今宗亲全来堵门了,吵嚷着要说法!”

    天子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立时拂袖:“简直胡闹!”

    他焦头烂额,登时负手出宫。范翕眸色一沉,跟在天子身后。天子也顾不上问范翕跟来做什么。

    而等卫天子和范翕一起赶到入殿时,抬目,只见众人在宫殿中吵嚷,殿正中只立着玉纤阿。面对千夫所指,玉纤阿面容雪白,却沉稳无比。

    范翕抬目,看玉纤阿向前行一步,她长袖络绎纵起,向下对王后而拜——

    “妾身愿自囚以谢罪,平宗亲之怒,望王后成全。”

    殿外醒来的天子和范翕怔住,殿中撑着额头头痛地王后撩起眼皮。

    王后问:“如何自囚?你是何意?”

    殿外宦官报喝声高,众人都知是天子来了,纷纷让路。玉纤阿听到了“公子翕到”,她回首,衣袖纵横,与范翕对视一眼后。她款款长跪——

    “妾身愿以心为囚,以身为牢,自囚于楚国丹凤台,三年为期,平宗亲之怒。”

    “望陛下成全,望王后成全……”

    就此囚玉。

    ☆、第125章 1

    玉纤阿跪在青石砖上,两手相拱, 长袖络绎, 腰肢挺得笔直。

    冬日辉光从她身后斜斜照入, 落在她的云鬓上、衣襟上。而范翕立在殿门口,如痴了一般, 怔怔看着那背对他的女郎——

    以心为囚, 以身为牢, 甘愿自囚于丹凤台, 三年为限。

    王后本淡垂着眼,宗亲们本愤愤不平, 卫天子本满心烦躁。当女郎清婉的声音绕梁, 响彻于大殿中时,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打断,都看向玉纤阿:

    甘愿……自囚么?

    范翕闭目, 他神思恍惚, 依稀记得这一幕如此眼熟。

    很早之前, 他还在吴宫时, 玉纤阿为了避免被献给吴王, 就不等他开口,玉纤阿长跪吴王与王后,说自愿被献给周天子。而今,又是这样。

    玉纤阿不等他说什么, 她又长跪卫天子与王后。

    然而这一次, 她是为了他……她是为了他!

    范翕身子轻轻摇晃,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是这满殿没有他说话的机遇。他向后退了两步,单薄的身子拢在长袍中,他面容发白,然而身边人并没有注意到,卫天子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麻烦的小女子所牵引,完全没注意到范翕的反常。

    范翕眸中滚烫,胸腔中一口滚烫热液涌上喉咙。

    他强行咽下去。

    玉纤阿回头,看了他如霜如雪的面容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范翕肝肠寸断,让他心间大恸——

    她是为了他。

    是为了平他的心。

    --

    王宫中玉纤阿所引发的事,已经没什么好看。且在外人眼中,公子翕除了当初曾带玉纤阿来洛,两人当无太多关系。当卫天子和王后商量着要给宗亲一个交代时,范翕就退下了。

    范翕出了宫。

    成渝牵来马,又想向公子汇报自己最新查到的一些讯息。范翕抬手,阻止了成渝的话。

    范翕不骑马,就那般走着出了王城,一路行在街上。

    他骨**瘦,步伐沧桑趔趄,走得十分艰难。冬日暖阳照在他身上,不见暖意,成渝反而看出范翕的一身寒霜。

    成渝不放心地跟上范翕。

    范翕绷着脸,眸底渗红,眼眸幽静暗黑。长长的青白色发带被风吹得拂到面颊上,缠到唇边。范翕只沉着眼,脑子里的弦又在崩断一般。

    想着玉纤阿跪在大殿上的模样,想到她回来看他的那一眼。

    是他不好。

    是他无能。

    是他疑心重,是他不能很好地爱护她。

    她猜出了三年之期,她根本不怕什么宗亲的为难,她不过是用这个来安范翕的心。

    范翕闭目,心中悲怆——

    得女若此,他又何求?

    范翕缓缓开口:“成渝。”

    成渝就跟在他身后,自然应道:“公子。”

    范翕轻声而疲惫:“我最近状态不好,对你责难多,说了很多不好的话。违心也罢,真话也罢。我知你是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看在我身体不好的份上,在忍受、等待……”

    成渝连忙道:“公子——”

    范翕打断他:“听我说完。”

    范翕自嘲一笑:“自从泉安死后,我就越来越不像以前的我了。你不如泉安机敏,你我皆知。我因太怀念泉安,才迁怒于你身上。我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恐你留在我身边,我每看你一眼,就要想起泉安一次。我日夜为此煎熬,日夜为此呕血。是以你向我请辞,我准了。”

    成渝默然。

    他目底微发红,多年情谊,他待公子之心,又岂比泉安少?

    他沉声:“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才向公子请辞。我如今已经想通,公子需要我……”

    范翕淡道:“不必如此。我已打算启用吕归,他武功远胜于你,能更好地为我做事。但你也不必恐慌,若你愿意彻底离开我,我赠你金银,放你归于四野。若你只是与我生了罅隙,暂时无法服侍我,我想将你派去玉儿身边。”

    成渝猛地抬目,怔忡。

    他颤声:“……公子还愿意派我去玉女身边?”

    范翕说:“先前是我多疑,我错怪了你。”

    范翕慢慢道:“玉儿要去丹凤台三年。我要让姜女服侍她的日常起居,你保卫她的平安。常日向我汇报她的消息。三年为期。三年后,若你还愿意跟随我,我自召你回来。”

    成渝双目赤红,若非公子不信任他,他又岂愿离开公子?他自来就是公子的人,一生志愿皆是公子。但凡公子有用到他的时候,他又岂甘心离开?

    君臣之谊,主仆之情,谁又能轻易割舍!

    成渝立时跪下,沉声:“我听公子的嘱咐!愿去玉女身边服侍!公子放心,玉女既是未来主母,属下绝不犯上。若违了此誓,属下愿以死谢罪!”

    范翕淡淡点了下头,他垂目,泛红的眼眸看了成渝一眼。

    成渝见他目中冷厉,却几分凄楚。可见公子心中之煎熬。

    成渝便又犹豫:“公子现今状况……属下真的应该离去么?”

    范翕闭目,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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