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想起来,沈执当时已经不愿意再跟皇室有任何牵扯了吧,甚至还觉得谢陵一定不会出手相救,遂等着被流放千里。

    以爱为名,将之流放千里。

    被曾经最信任的人流放,不知沈执当时是什么感受。

    当时正值年关,即将十七岁的沈执面对流放显得坦然自若,从容淡定。冷静的不像个十多岁的少年。

    甚至还说:“此次皇兄若将我流放,我永不回京。”

    当时元祁笑道:“生死由不得你。”

    顾青辞捶着床板道:“是你毁了阿执,是你把他毁掉了!是你亲手毁了阿执!”

    这点元祁不可否认,的确是他亲手把沈执毁掉了。他其实曾经想过,等谢陵和宁王府灭绝时,收沈执为义弟,甚至连名字都拟订了好几个。

    不管沈执生或死,皇室玉牒上应该有他的名字。

    阿则这个名字不好,是当初元祁哄骗沈执的,其实根本不是皇后给他取的。

    皇后当时给元瑾想小字,礼部送来很多玉牌,皆是一些极好的字眼,其中有个“则”字,礼部的解释是“小信成,则大信立,故明主积于信。赏罚不信,则禁令不行”,“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皇后却道:“这是本宫盼了多年的孩子,本宫既不期望他能同太子一般雍容,聪慧,行事果敢,也不期望他日后对东陵有多少建树,为天下百姓谋了多少福祉。只盼望他一生求仁得仁。”

    语罢,当场将那个写有“则”字的玉牌推开,元祁却将之从礼部侍郎的手里留了下来,拿去送给了沈执。

    别人不要了的东西,沈执却当个宝贝似的。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沈执此番兴兵造反,早已同初衷背道而驰。

    “可也是朕当年不惜一切代价,挽救了他的生命。”元祁一字一顿,回眸冷眼望着顾青辞,“若非朕,当年你祖父的一句话,沈执当场就没命了!这是你们谢家亏欠他的!你又要如何偿还?”

    顾青辞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儿才低声道:“这个人间不值得,没有人配得上阿执!”

    “朕养大的沈执,被你哥哥如此轻贱糟蹋,此为一仇。朕疼宠的元瑾,被你哥哥伤成那样,至今在宫里重伤难行,丢了半条命,此为二仇!”元祁缓步逼近顾青辞,冷笑着问:“你说,朕要怎么替朕的两个弟弟报仇雪恨?”

    “你别碰我!滚开!”

    “朕也不打你,也不杀你,但你总得让朕碰一碰罢?”元祁扯下束腰,随手往旁边一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青辞,“你自己脱,还是朕替你脱?”

    顾青辞不堪受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伏在床上动弹不得。

    元祁的眸色一深,抬手试探着他的鼻息,瞳孔骤缩,对着外头大喊:“来人!快请大夫来,快!”

    “顾青辞,顾青辞?你醒醒,你不能死!”元祁慌神了,若是顾青辞死了,他要怎么把沈执从谢陵手里换回来,赶紧将人抱在怀里,替他输送真气,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唤,“谢初黎,谢初黎,你醒醒,你哥哥来接你回家了,谢初黎,朕不准你死,谢初黎!”

    顾青辞恍恍惚惚,一夜间想起了很多事情,梦里一直追着谢陵跑,哭着喊他哥哥,可谢陵始终没有回头,牵着另外一个孩子抬腿就走。

    再度醒来时,眼脑子昏昏沉沉,连今夕是何年都快分不清了。元祁派人一直在这守着,听闻他醒了便过来探望。

    顾青辞不吃不喝,连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看见他时,眼里多了点东西。

    这种东西元祁不止一次在沈执眼里看过,叫做仇恨的东西终于在顾青辞的眼里生根发芽了。

    “朕可以不碰你,可你若是敢死,那么你此生都见不到沈执了。”元祁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右手裹着厚厚一层白布,隐隐能透出几分血色,他抬了抬眸,语气淡淡的,“沈执到底是朕的弟弟,无论如何,朕留他一命。可谢陵就无关紧要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是么?”

    “可这场战争不是我哥哥引起的,这个罪名不该由我谢家来承担!”顾青辞怒道。

    “但总归有人承担,顾青辞,你心里很清楚,这场战乱给东陵带来了多大的灾祸,天下有多少老百姓流离失所。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最小的才十三四岁,你说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谢陵不扛,难道让沈执扛么?”元祁嗤笑

    一声,语气嘲弄道:“爱人和亲人之间,本就无法抉择。无论你选谁都是错。”

    顾青辞攥了攥拳,沉痛地合上了眸。

    “没有任何人天生凉薄,都是被世道不公逼出来的。朕何尝天生就是如此心狠手辣,还不是命运多舛,天道无常?”

    “你少为自己找借口!丧尽天良是你,薄情寡义还是你!”

    元祁笑了笑:“朕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你不信也罢。”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很久之后,元祁又道:“沈执挺喜欢你的,你若是肯归顺朕,那么朕就将沈执赐给你,谢家仍旧万古长青,你意下如何?”

    顾青辞猛然睁开眼睛,勃然大怒起来:“阿执不是你手里的筹码!他有思想,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他的人生?有什么资格把他当个玩物一样送来送去?你凭什么!”

    元祁的底线在顾青辞这里一次次惨遭践踏,他甚至有些纳闷,连沈执和谢陵都不敢在他面前如此胆大妄为,偏偏平日里最为胆怯的顾青辞敢。

    这个天下恐怕也只有顾青辞敢踢他咬他扇他耳光了。

    “凭朕是皇帝,说出的话是圣旨!这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你说朕凭什么!”

    元祁忽然起身,一把揪住顾青辞的衣领,将人往床下拽。

    顾青辞被拽得踉踉跄跄,赤着脚下楼。

    元祁将他带进一间客房,之后命侍卫在外守着。

    屋里空荡荡的,元吟抱膝坐在床上,神志不清地同头撞着墙面。

    “现在朕就让你知道,朕到底凭什么!”

    元祁随手将顾青辞推到椅子上,上前几步掐住元吟的脖颈,很轻松地将人拖了下来。

    元吟痛苦地挣扎,大声呼救,可房门紧闭,外面的侍卫仿佛死人一般。

    “这是你的杀姐仇人,现在就在你眼前了,来,杀了她,替你姐姐报仇!”元祁将一柄匕首递了上前,笑容满面道:“你看看她这张脸,像不像你喜欢的沈执?你能下得去手么?”

    顾青辞浑身都在发颤,唇角发白,死死咬紧牙齿,忽然接过匕首,作势要杀了元吟。

    元祁扯着元吟的头发,强迫她昂起脸来,这么一张跟沈执相似的面容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来,杀了她,你姐

    姐养育你成人,有多么地不容易。你替她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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