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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默默又把门拉开,就见那个帅哥干笑一声说:“陈博士,来找江添吗?”

    陈晨从茫然中抓回一点神智,盯着帅哥的脸看了几秒,终于意识到这是那天饭局见到的那位青年才俊——江添老同学。

    他还记得自己说错话时满桌尴尬的场景,还有江添和这位同学之间僵持又莫名的氛围。

    这会儿再一看——

    现在是上午9点多钟,外面大雪纷飞,应该不会有什么普通朋友闲得蛋疼不畏风雪来做客。

    而这位老同学还穿着江添惯常在家穿的衣服,头发还没完全打理过,裤子上沾着猫毛。

    理性分析完,陈晨心里只剩一句“卧槽”。他总算明白那晚席间这俩的氛围为什么那么微妙了。

    这哪是老同学见面啊,这是旧情难忘天雷动地火吧!

    他们这群所谓的师兄早就习惯了江添冷冰冰的性格,舞会不去、联谊不去,同门近亲难得吃个饭,那么多活泼有趣的师姐师妹冲他表露好感,他都无动于衷。偏偏有些姑娘愈挫愈勇,越是撩不动,越是前赴后继。

    就这样,这么多年都没谁能把他拿下。

    万万没想到……

    陈晨在门口魂飞天外,盛望就略有点尴尬了。好在猫儿子终于巡视到了附近,不忍留他一个人,飞奔过来救驾。

    盛望把猫捞起来抱在怀里,江添终于洗了手从厨房出来了。

    “谁来了?”他走过来,看到了傻站着的陈晨。

    面前忽然多了一猫一人,陈晨终于回了神。

    江添问道:“你怎么来了,项目有事?”

    陈晨立刻摆手说:“没!项目哪有什么事,今天国假。就是没见你晨跑,有点纳闷,过来看看。”

    江添默默往窗外扫了一眼,白雪茫茫:“这种天晨跑?”

    陈晨:“……”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情商真他妈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陈晨四下瞄了一眼,最后干笑两声,摸了摸盛望怀里的猫说:“我来撸一下猫不行吗?是吧望仔?”

    其实他从来没撸过江添的猫,他怕死了这种带毛的动物,就连名字都是从教授那边听来的。但是能救命的猫就是好猫,于是他跟猫打完招呼便说:“好了,我真就是来看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脚底抹油跑了,还不忘替江添关上门。因为跑得太快,甚至没发现他喊完“望仔”之后,屋里两个人都没了音。

    盛望搂着猫站了一会儿,转头问江添:“他刚刚是喊猫么?”

    江添垂眼看他,动了一下嘴唇。看得出来他内心很是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破罐子破摔,瘫着脸扭头就走。

    那一瞬间的表情像极了他少年时候偷偷表示善意,转头就被人当面拆台的模样。

    盛望忽然弯着眼睛笑起来,不依不饶地跟在他后面,像个甩不掉的尾巴:“哎你别跑啊。”

    “哥。”盛望故意不放过他。

    江添已经聋了,径自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出来往厨房走。

    “江添。”盛望又溜溜达达跟进了厨房。

    江添掏了两个玻璃杯出来,把牛奶倒进去。

    “江博士。”盛望还在后面招魂。

    江添把纸盒捏了扔进垃圾桶,端着两个杯子回到餐桌。

    “我都跟猫同名了,我还不能要个解释?”盛望又顺势跟过来,在旁边要笑不笑地逗他。

    江添搁下杯子,看着他开开合合的嘴唇,凑过去堵了个严实。一直吻到盛望抱不住猫,伸手抓住椅子,他才站直了道:“你还是话少点吧。”

    盛望被亲得腿软,在心里自我唾弃了一下。嘴上却道:“做梦。”

    两人闹着的时候,盛望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心思都在江添这,没看来电名就按了接听,话音里还带着笑,“喂”了一声。

    对方似乎被他的笑意弄得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在干嘛这么高兴?你这两天在北京么?爸爸刚好过去有点事,出来吃个饭?”

    第101章 松动

    盛望有一瞬间的怔愣, 笑意从眼尾嘴角褪淡下去。

    江添端着牛奶杯往他脸颊上轻碰了一下。他接过来喝了, 瞥眼看见江添正在回复群里师兄们的消息。

    盛望看了一会儿, 搁下玻璃杯对电话里的人说:“行,时间你定?”

    盛明阳就等他应声呢,闻言笑道:“我下午就到了, 这两天都有空,现在爸爸不如你忙,得就你的时间。”

    盛望说:“那就今晚吧, 你几点到?我去接。”

    江添看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挂了电话。

    “又有工作?”

    盛望一手挂在他肩膀上,把手机扔到了桌边:“嗯。我刚偷看了, 你是不是今天也得请教授吃饭?”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越到节日越不得消停。

    元旦的北京大雪纷飞, 在屋里窝上一天的美好愿景被扼杀在了计划里。江添被师兄们叫走了,主要为了给教授过个公历新年, 顺便八卦一下他和“老同学”的关系问题。盛望则去见了盛明阳。

    尽管天公不作美,但毕竟是元旦,四处依然人满为患。盛望在一家洋房火锅店定了位置, 这里倒没那么吵闹。

    盛明阳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把衬衫袖子翻折到了灰色的羊绒衫外,四下扫了一眼说:“你那楼下不就有商场餐厅,怎么跑来这么远?”

    “你不是喜欢这家的和牛?”盛望说。

    盛明阳愣了一下。

    他确实喜欢这家的和牛,早前约上朋友叫了盛望在这里吃过两回。可能顺口提了一句,也可能没明说过, 反正他自己已经没印象了,没想到儿子还记得。

    这些年他们父子的关系就是这样。盛望很孝顺,非常孝顺,方方面面细枝末节都能照顾到,甚至算得上熨帖。跟盛明阳二十多年前对那个小不点的期望和预想一样,出类拔萃、玉树临风。按理说他该欣慰高兴的,但又总会在某个瞬间变得落寞起来。

    都说父子间必然要有一场关于话语权的拉锯战,就像雄性动物争夺地盘,从掌控到被掌控,有些人能为此吵吵嚷嚷斗一辈子。

    但他们不一样,他不喜欢毫无风度的吵嚷,盛望也不喜欢不讲情面的争斗。

    盛明阳一度认为自己是开明的,他跟儿子各占半壁江山,和平融洽。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他从未停止过圈画地盘,只是他每圈一块,盛望就会往旁边挪一点,不争不抢,却越走越远。

    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却连影子都看不清了。

    他偶尔会有点想念那个毛手毛脚的望仔,会嫌他语音太长只听开头,会按照他分享的内容给他乱改备注名。心情不爽会直接挂他电话,高兴了就叫他“盛明阳老同志”。

    他以前常觉得头疼,现在却再也享受不到了。

    有时候闷极了,他会想借着酒劲问一句:“你是在报复爸爸吗?”

    但他知道其实不是,因为盛望心软,不会是故意的。正因为不是故意的,所以盛明阳才更觉得憋闷难受。

    这次的北京之行其实并没有那么必要,他可来可不来。但昨天临睡前洗脸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镜子,发现自己鬓角居然有了白头发,还不是一根两根,仿佛一夜之间催长起来的。

    他拨着头发在镜前站了一会儿,忽然特别想见一见儿子,想在新年的第一天跟盛望好好吃顿饭。

    也许是年纪大了,比起事业有成过得体面,他更想听盛望用十来岁时候的语气说一句:“盛明阳同志,你长白头发了。”

    然而他抬起头,却只看见盛望合上菜单冲服务生笑笑,转过头来问道:“爸,你要酒么?”

    说不失望是假的,盛明阳沉默了一下,摆手说:“不了,水就行,最近见了好几个喝出痛风的,我得节制一点。”

    如果是小时候的盛望,一定会说“等瘸了就晚了”。现在他却只是点点头,道:“不是应酬还是少喝点吧。”

    服务生端来了花胶锅底和两份蘸料盘。盛明阳喝了一口清水,带上笑意另起了话题:“前阵子去杭州,跟小彭也吃了顿饭,他还跟我告状呢,说你忙起来日夜颠倒,逮你一回不容易。”

    盛明阳口中的小彭全名彭榭,微信名八角螃蟹,这么多年来跟盛望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系着。他在广州念的大学,盛望去找他玩过两回,他也来过北京。毕业后各自忙成了陀螺,见面闲聊便难了不少。

    螃蟹家底不错,毕业后上了俩月班就受不了管束,跟他爸借了点启动资金,辞职下海捞金去了。因为够义气又能喝能说,居然混得很不错。

    有阵子盛明阳生意碰到了坎,想找人疏通一下关系,兜兜转转绕到了儿子那里,盛望找的就是螃蟹。

    两边一串,盛明阳自动跨了个辈分,跟螃蟹成了生意伙伴。

    “还行吧。”盛望拨好酱料,把空盘递给服务生,“他上次当爸爸了在那干激动,我不是陪他聊到了凌晨三点么。”

    盛明阳笑起来,从手机里翻了个几张照片划给盛望看:“你看过他那小孩没?我那天去见到了,眉清目秀,挺端正的。”

    “这才几个月你都能看出眉清目秀了?”盛望没好气地说,“当年你还说政教处的徐主任长得端正呢。”

    盛明阳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哪个徐主任,然后便愣住了。

    这些年他们父子之间见面聊天,很少会提到附中的人和事。那就像一块禁区,只要提了,十有八九会以沉默收场,盛明阳不爱自讨没趣。

    这是盛望第一次主动提及,还是以开玩笑的口气。盛明阳心里莫名一阵发酸,就像撬了很久的岩石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他这个做爸爸的几乎有点感动了。

    花胶鸡浓稠金黄的汤汁在锅里汩汩沸着,服务生给他们烫了和牛,分夹进两人的餐盘里。盛明阳在腾腾的热气中低下头,因为吃得匆忙,还被烫了舌尖。

    他连喝了几口水,想把话题和氛围继续下去,于是逮住螃蟹一阵深挖。聊他怎么一毕业就结了婚,聊他跟他爸打的借条到今年终于还清了,聊他一家三口长了一张脸,都很有福相。他爸妈最近什么事也不干,天天围着孙女转,要星星不给月亮。

    兴致上头一不小心就聊进了雷区。

    盛明阳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弄个小玩意,爸爸就可以金盆洗手享享天伦之乐了。”

    他也就是话赶话蹦了这么一句,说完就觉得不太妥当,看到盛望停顿的筷子,更有点后悔。但碍于服务生还在给他们烫肉,他又缓缓松了一口气——还有外人在,盛望不至于说什么太过的话。

    盛望只停了一瞬,便继续蘸起了料。吃完那口又喝了水,这才搁下杯子说:“这个可能不行。要不我给你弄只猫,或者以后领一个回来,想要孙子或者孙女,你说了算。”

    盛明阳刚夹起一筷子牛肉,听到这话便顿住了动作。他悬着筷子僵了几秒,缓和地笑了一声:“行,你还小,我知道你们这年纪的人都这样,问就是没有,再问就是不要了。先不说这个,等以后——”

    盛望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很平静:“以后可能也是这样。”

    盛明阳抬起眼,正要张口,盛望又道:“江添回国了。”

    沉默瞬间在父子之间蔓延开来。盛明阳终于没了胃口,搁下筷子。他朝服务生扫了一眼,对方目不斜视烫完了最后一片肉,夹进餐盘,说了句“慢用”便识时务地走开了。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又倒流回了数年前的那一天。他们也是这样沉默着坐在车里,直到其中一个主动开口。

    当初是盛明阳,这次是盛望。

    他说:“就前几天的事,他回国做项目,我们在饭局上碰到了。”

    盛明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皱着眉,良久才接话道:“然后呢?”

    “你今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在他那里。”盛望停顿了一会儿,坦然地说:“我还是喜欢他,还是打算跟他在一起。”

    盛明阳搁在桌上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某一瞬间,他想,如果不是在这样的餐厅就好了,如果周围没有这么多人……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那又能怎样呢?盛望再也不是那个他一拽就走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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