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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王太医犹豫了一下:“大皇子并无大碍。”

    “可朕听说咳得很厉害。”

    “这个……”

    这个王太医就不知道怎么说了,也是他为何会在里面逗留这么久的原因。

    这是他第一次给大皇子请脉,从脉象上来看,大皇子胎里带弱,自然底子不佳,但也不至于有外面谣传的那么弱。弱是弱了点,但只要多锻炼,日后体魄自然会强健。

    可恰恰就因为身份重要,再加上又有早先的传闻,王太医反而不确定自己把脉是否准确了,毕竟大皇子体弱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他说出一个相反的结论,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事。

    若是以后陛下将大皇子的身体交给他,若是中间再出了什么岔子,王太医并不意外皇后娘娘肯定会生吞活剥了他,说不定还要牵连老小。

    就如同晴姑姑曾经跟盘儿说的那样,宫里的御医就是这样,生性太过谨慎,以至于对很多病症来说,他们都是保守治疗。实在也是不得不谨慎,因为一旦出了岔子,就是牵连一家子的大事。

    此时王太医就是这种想法,也因此显得有几分犹豫,不过他生性就不是那种会遮掩的性格,这也是为何以前他在太医院里医术精湛却不受重用的原因,还是宗琮登基后,才跟着水涨船高。

    “老臣大抵医术不精,并没有诊出大皇子又如何不好的迹象,除了胎里带弱。按理说,大皇子不该会咳成这样,也可能是内有湿气,未浮于表面,还需多观察几日。”

    他这也算是一番实话了。

    宗琮沉吟道:“那就再观察两日看看,说不定是之前那场病留下了根儿。”

    按下不提,等从这里离开后,宗琮难免露出剑眉深锁之态,盘儿见了也不好劝什么。

    毕竟这事是他同意的,如今大皇子病了,想必心里是有些自责的。

    没等王太医再观察下去,下午陈皇后就把鲍院使派来了。

    大皇子的身体一直是鲍院使调养的,陈皇后也向来笃信鲍院使,所以鲍院使如今俨然成了中宫一系御用的太医。

    如此一来,王太医自然要退避三舍,将大皇子的病案交给鲍院使。

    宗钺听说宗铎病了的事,不免想到昨晚的事,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探望一二,因为拿不定主意,他来找了盘儿。

    “你要是想去就去,别顾虑其他的。娘不是跟你说过了,你们现在还小,大人们如何暂时还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而且你父皇也是希望你们兄弟之间都能好好的。娘说的,你听明白了吗?”

    “儿子明白了。”

    盘儿摸了摸他的头,既为儿子的懂事感到欣慰,又为他们这么小就要考虑权衡而感到有些悲哀。

    终归,这都是多余的情绪,她也没想太久。

    另一边,鲍院使的到来,让宗铎身边进入了严加防备的状态。

    嬷嬷和何年只差将他围起来了,这么热的天,冰也不给用了。后来实在架不住太热,就把冰放在了卧房的门口,让两个小太监把着扇扇……子,聊以慰藉。

    宗钺来的时候,有点诧异这屋里怎么这么热,转念再想大哥病了,倒也能理解。

    “大哥。”

    等见到床榻上白着一张脸的宗铎,他反倒不知怎么说话。

    “都是我……”

    宗铎并没有错过宗钺脸上的愧疚,经过昨晚,他其实对宗钺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不管母后和二姐怎么说,至少宗钺对他是没有坏心的。

    要不能前头知道他病了,就立马过来了,估计是心里愧疚,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他病了。

    实际上他的病——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病了没有,他觉得自己是没有病的,可都说他病了,他也确实咳得越来越厉害。

    “我没事,就是有点咳嗽。”

    旁边围了一群宫女太监嬷嬷,宗钺也不知道怎么说,又怕大哥是瞒着母后才闹出的事,自己说了给他露馅了,也就不敢再多说了。

    “既然大哥没事,那我就放心了。”他露出一个笑容。

    宗铎也笑了,“所以你别担心,过几天就能好了。”

    宗钺没有多留,他就算年纪不大,也能看出大哥身边的人对他很防备,他也留不住。

    等宗钺走了,嬷嬷道:“大皇子,您可别相信二皇子是真心来探望您的,他就是做给圣上看。”

    宗铎抿着嘴,没有说话。

    嬷嬷叹了口气道:“老奴也是为了您好,您想……”

    “行了,嬷嬷你出去,我要睡一会儿。”

    到底大皇子的病虽给大家都带来了一层阴影,但也不至于影响到生活,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突然传来消息,说太皇太后不行了。

    第145章

    当时收到消息是晚上。

    这种时候递消息来打扰皇帝, 说明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宗琮也没耽误, 立马下命回宫, 不光他一个, 而是都回。其实想想也是,太皇太后若真有个万一, 这些人都是该陪在身边。

    慈宁宫里,陈皇后正伏在太皇太后床沿上低声哭泣, 玲珑站在一旁也是一脸悲怆。

    太皇太后安详地躺在风床上,神色很是放松, 道:“瞧瞧你们,哀家都没觉得什么, 你们倒是都哭上了。”

    “太皇太后,都是我……”

    太皇太后拍了拍陈皇后的发髻,“跟你没关系, 哀家上了年纪,上一次就觉得时间恐怕不会多了,不然也不会接了那几个小丫头进宫, 原想能帮你一把是一把,却万万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

    陈皇后抬起头,脸上都是泪痕,她是真的伤心, 她本来以为太皇太后的身子逐渐转好了, 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回光返照。

    从昨天到今天,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既自惭形秽自己卑劣的心思,太皇太后明明这样了,她还借此做文章,又感到一种恐慌,若是太皇太后驾崩了,她以后该怎么办,这宫里还有能给她站的地方?

    再来,这么久的陪伴,不管当初报着什么心思来的,都有一份真感情在里面,也因此她格外接受不了。

    太皇太后何尝不也是这样,不然一向聪明的她,何至于出了昏招,就是感觉到自己时间不久了,索性仗着身份糊涂一回。

    “人生七十古来稀,哀家也快七十了,活够了。唯独就是玲珑和你,我放心不下,其实你这个人聪明倒是聪明,就是太聪明了,在这世上啊,其实女人是不用这么聪明的,越聪明的女人活得越是累。”

    这段话是太皇太后断断续续说出来的,说两句歇一会儿,也是实在精力不够了,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太医们怕太皇太后这时候驾崩了,没见着陛下,到时候他们都得吃挂落,所以用了参汤吊着。

    太皇太后其实昨儿就不怎么好了,但她一直让瞒着外头,说不想让一群人都来送她,她不喜欢这种场景。还是这会儿见情况实在不对,太医才跟玲珑求了情,让把消息递到了宁寿宫和西苑。

    “……以后别这么好强了,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好啊坏啊都掖着,谁还能知道你的苦?你太像哀家了,好强了一辈子,临到老了才发现其实自己是最不聪明的,男人们啊也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他们喜欢那种会哭会闹娇气的,哀家一个,傅氏一个,还有你,都是吃多了这种苦……”

    傅太后收到消息后,急匆匆赶来,刚踏入寝殿,就听到了这句话,眼泪悬些没掉下来。

    “太皇太后。”

    “你来了?哀家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是不是玲珑不听话,偷偷告诉你们了?”

    看着太皇太后苍老的脸颊,握着她枯瘦的手,傅太后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瞧瞧,我就是不想看见你们哭我。我端庄贤淑了一辈子,难得我快死了,想任性一回,你们也不容着我……”

    “容着容着,只要太皇太后好好的,怎么都容着。”

    “别宽慰我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等到紫禁城,已经是快亥时了,一入宫门就能感觉到一种紧张感。

    宗琮直往慈宁宫而去,步伐很快,盘儿跟的十分吃力。

    到最后,几乎是他拉着她走。

    她知道他心里很急迫,这次去西苑的诱因,本就是太皇太后接了几个贵女入宫,如果这当头要是太皇太后没了。

    这个罪名下来,哪怕宗琮乃一国之君,恐怕都要难受好一阵子,说不定日后还会留在史书上。

    所以盘儿绷着一……口气跟着他走,福禄等人的步子也很快,几乎是小跑了。

    远远就看见慈宁宫灯火通明一片。

    没有哭声,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进殿里之前,宗琮对盘儿既快又低地道:“你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匀下气,等着胡淑妃她们来了,再一同进来,朕先进去。”

    他的身影很快就没入帘幔之后,盘儿站定了往一旁退了退,香蒲陪着她身边,无声地站着。

    “皇祖母。”

    “你也来了?”太皇太后已经没什么力气抬手了,只是手指动了动,脸上却是笑着的。

    “皇祖母,朕……”

    “好了,孩子,不说其他的,你能来送皇祖母,皇祖母很欣慰。也是皇祖母任性了,忘了你是皇帝还有之前的事,若真是悄无声息就没了,你肯定受人指摘。来了就好,还是玲珑办事妥帖,不像哀家都老糊涂了……”

    “皇祖母一点都没糊涂,是朕不好,不该和皇祖母怄气……”

    宗琮跪在榻前,紧握着太皇太后的手。

    他和太皇天后其实算不得很亲近,但他却没忘记,幼年时他和母后陷入困境时,很多次都是太皇太后帮了他们。

    所以此时宗琮心里非常自责,不管怎样自己都不该觉得这又是陈氏弄出的幺蛾子,就和太皇太后置气。

    “是皇祖母糊涂了,办了糊涂事……其实皇祖母都明白,只是吧,心疼陈氏,就像当年心疼自己一样……”

    太皇太后脸上是笑着的,眼神却十分朦胧,似乎在透过什么看什么。

    陈皇后在一旁痛哭出声,她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忙转身避了开去。

    越来越多的人收到消息,汇集到紫禁城来,整个紫禁城都在轻轻颤鸣着,似乎整个城都在为之哀悼。

    长顺长公主刚踏入慈宁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哭声,当即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悲怆出声:“母后……”

    紫禁城一夜之间笼罩上一层雪白。

    所有艳色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或是被蒙上一层白布。

    太皇太后驾崩,陛下哀,下令缀朝十日,全国居丧二十七日,京中百姓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不准嫁娶,不准屠宰,一百天内不准作乐。

    自大丧之日起,京中各寺、观鸣钟三万次,在京五品以上的所有官员及命妇,都要来紫禁城哭临。

    这一套丧仪规制俨然是极为繁琐且折腾人,却无一人敢质疑,甚至走在大街上,也无一人敢露出多余的笑容。这种时候若是犯了忌讳,那就是陪着太皇太后驾鹤西去的下场。

    按理说,宗琮作为帝王,有些规矩他是不用遵守地那么严谨。

    他却一一都照着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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