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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到整座人类军事基地如今正面临的窘况,这一池干净清澈的泉水简直比等量的金子还要贵重。

    但,比起水,花草,还有这里呈现出来的庄严与神秘……更加令人感到震撼的是在泉水正中央生长的那一颗植物。

    它看上去就像是活物,雪白的树叶就像是天使的羽毛,看上去异常柔软。

    但稍稍靠近之后,随着气流的摆动,叶片相互撞击时却发出了近乎金属一般的清脆响声。

    听到声音之后,乌劜雅达脸上闪过一抹抑制不住的欢喜。

    无需多余的灯光照射,哪一科植物本身便自内而外的散发出漂亮的荧光。

    几名苏族人正小心翼翼地守护在那颗树的旁边,他们就跟乌劜雅达一样穿着典型的民族服饰,只不过腰间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首饰,已经换成了肉眼可见的凶残武器。

    在看到乌劜雅达的到来之后,他们首先是恭顺地匍匐下来,向乌劜雅达行礼。

    但随后,他们就看到了紧跟在乌劜雅达身后的艾伦等人。

    一瞬间,那些看上去沉默而温柔的苏族人,就变得神情肃杀,气势冰冷慑人。

    没有人会错认这些苏族人对外人表现出来的强烈敌意。

    雷蒙德银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棵植物闪出的光芒,他的瞳孔已经缩得很细很细,宛若某种凶狠而残忍的冷血动物。

    他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苏族人,脸色不变,可艾伦却觉得……这一刻,雷蒙德的身上似乎弥漫着一股嗜血的暴虐之感。

    谢天谢地,艾伦没有在这种关键时刻晕厥过去。

    “冷静。”

    他轻声地说道。。

    其实,在这时候,艾伦觉得自己也许是可以理解那群苏族人的紧张的。

    因为在看到那棵树的瞬间,他便认出了那究竟是什么——即便是再孤陋寡闻的地球人也应该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玩意。

    那是早在多年以前便已经彻底灭绝的珍稀植物,银树。

    这种有着简单名字的外星植物,早在没有灭绝时便已是响彻整个宇宙的价值连城的奢侈品,它们叶片相互敲击所发出来的声音甚至可以迎来星鲸。

    事实上,它叶片本身就拥有着惊人的治愈能力。

    更不要说,那些围绕着银树衍生而出的奇妙神话与传言。

    因为它们太过于珍贵,多年来地球文明的扩张中,无数人开始贪婪采集并砍伐银树。

    最终……就在艾伦出生的那一年,宇宙联盟向所有成员宣告了银树的彻底灭绝。

    从那以后,人们再没有见过银树那美妙的荧光,更没有听过它叶片相互敲击时宛若天籁般的声音……

    可现在,艾伦却在破旧不堪简直像是流放之地的中轴区最底部,亲眼看见了一颗活着的银树。

    ——虽然那一棵银树看上去格外瘦弱,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了。

    好吧,如果艾伦是这群苏族人,恐怕在看到陌生人靠近这样的稀世珍宝时,也会十分紧张。

    艾伦十分能够理解它们。

    但场中情况却有些紧绷。

    乌劜雅达上前一步,他冲着那群人发出了婉转的鸟鸣声,虽然听不懂,但艾伦直觉乌劜雅达似乎正在与自己的同伴沟通。

    作为一名首领,不得不说乌劜雅达在自己的族群面前确实十分有威严,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花了相当长的一段工夫,才说服了自己的族人。

    艾伦的神智已经越来越暗淡,他甚至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晕厥过去。

    而他之所以没有放任自己堕入那美妙的黑暗,纯粹是因为紧抱着他的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势有一些不太对劲。

    看在上帝的份上,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吗?雷蒙德看上去十分恐怖,好像下一秒就可以把面前所有人都撕成碎片再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艾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但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把他放置在银树的下方……”

    在最后关头,那群苏族人还是带着强烈的不满,在艾伦与雷蒙德面前让开了一条道路,按照乌劜雅达的说法,他们需要将艾伦放置在那颗银树的下方,任由银树浸泡的泉水浸没艾伦的全身。

    接着,苏族人将环绕树一圈,唱起献给远古之神的颂歌。

    如果一切顺利并且幸运的话,银之树的叶片或许会对他们的歌声作出反应,当它的叶片相互敲响并且开始歌唱,它会自然滴落下许多晶莹的树汁,而那种珍贵的液体便是解毒的关键。

    将艾伦安置在树下很简单,让泉水浸没艾伦的身体也很简单。

    但……

    那群苏族人发现艾伦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类之后,气势变得比之前更加凝重。

    他们并没有违背乌劜雅达的吩咐,毕竟,它们还是允许了艾伦呆在银树之下。

    可这也就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极限了——无论乌劜雅达如何吩咐,他们依然顽固地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苏族人永远不会为外族人唱起颂歌。

    一名长老哑着声音,冲着自己的族长说道。

    而就在这短短的僵持过程中,艾伦的脸色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那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似乎也到了再也无法支撑的程度。

    浸泡在水里的年轻人显得那么的苍白而脆弱,就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停止呼吸,化为一尊精巧而绝美的银质人像。

    雷蒙德从艾伦受伤之后就显得格外沉默,在这个时候也是如此,但……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第59章

    在光洁明亮舒适的环形区的墙壁内部, 在轰鸣运转的机械上缝隙之中。

    在破旧,乌黑,嘈杂的中轴区那满是油污与凝胶的管道的之内。

    在无知无觉, 正在搜寻雷蒙德·莫克姆的机械士兵的上方。

    在充满恶臭和化学烟雾的工作区地下……

    在这漂浮在虚空宇宙之中的人造物的骨骼与血脉之中,无数的肉团正在不断地涌动, 颤抖,嘶鸣。它们的存在本身便是丑恶, 而且它们在这一刻也彻底地放弃了隐蔽和躲藏。只不过,那些见到了纳迦皇帝真实躯体之后, 尚且能保持理智,并且企图逃跑的人, 都消失在了那些不断蠕动的触手的绞杀之下……而剩下的一些倒霉鬼, 那些更加迟钝, 更加笨拙的人类士兵,则是跟自己的许多“幸运”的同类一样, 被那些柔软粘稠的肉质所蛊惑。纳迦人躯体表面闪动的斑纹直接催眠了他们,在看到它们的那一瞬间, 人类的目光变得空洞,神智也化为乌有。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会活下来。只不过他们会在潜意识里直接忽略掉自己生存环境的不对劲。他们会完全忘记, 其实在人类军事基地里, 并不应该有这么多蠕动的肉块,这么多不断往外涌动的灰绿色粘液。

    ……他们会觉得自己的世界一切正常, 没有任何异样。

    可是,就在这一刻, 这种平衡正在被打破。

    纳迦人皇帝, 埃尔普罗, 那因为在时空囊泡里不断生长而变得异常庞大的躯体,如今正因为艾伦的受伤而处于失控的边缘……。

    可乌劜雅达还有他的族人们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却依然浑然不觉。

    “你正在失去判断力和理智,我的族长。苏族人的歌只为了神灵和苏族人自己而唱。”

    一名长老老眼昏花地盯着面前年轻的族长,顽固地低语道。

    “我们已经允许那个外人留在了圣树的树下,如果他得到了承认,圣树自然会救他——我们没有办法为一个普通人做出这样的共享,族长,你应该知道,能够拥有圣树是我们的幸运,而每一次的吟唱都只会让它变得更加虚弱。难道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外族人牺牲掉你亲爱的神灵还有圣树吗?”

    那名长老继续喋喋不休。

    “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乌劜雅达震惊地看着面前看似恭顺的长老,他的眼睛因为怒火而微微泛红。

    但是另一方面,他确实无法反驳长老。

    是的,自古以来,苏族人永远只会为了自己的主人唱出那首歌——也从来都没有哪个族长会失心疯到让一名外族人进入圣地,并且还牺牲圣树去救治对方。

    也许,就像是那名长老说的……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乌劜雅达审视着自己的类型,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感到背后微微有些发凉,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有那么一瞬间,乌劜雅达甚至怀疑,也许真的就是如今正躺在泉水之中的艾伦对他做了什么。

    不然地的话,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对那么一个外族人如此牵肠挂肚,如此无法违抗?

    “滋滋……”

    恍惚中,乌劜雅达甚至还听见了肉块在通道中相互挤压发出来的湿润声音。

    只不过失魂落魄的他并不知道,那并不是普通的机械声或者是管道身,而是因为,在这一刻,属于纳迦人皇帝的所有触手,所有肉块,都在向着苏族人这处隐秘的圣地涌过来……

    也许再过几分钟或者是几十秒,那些有着狰狞外貌尖锐牙齿的触手和烂肉就将从隐蔽的缝隙中挤出来,并且将这群愚昧不堪的苏族人全部吞噬殆尽。

    ……

    而艾伦在这个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

    一旦这件事情真的发生,当他苏醒之后恐怕唯一能看到的就只剩下地上的血迹还苏族人留下来的首饰以及羽毛吧。

    “王子感到悲伤……王子感到绝望……”

    就在如此可怖的时刻,一阵清润甜美的歌声却忽然从苏族人的最前方传来。

    “黑色的鸟,带走了王子的王冠,从此再也没有归来,王子手持着玫瑰,泪水沾满了花蕊……”

    细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幼稚,但没有人能够否认那声音的美妙。

    “贝里安?”

    原本正在与自己的族长对峙的苏族人们,在听到那歌声之后,全部都震惊地转过头,望向乌劜雅达年幼的弟弟。

    那是连人类通用语都不会说的年轻孩童。

    但在这个时候,贝利安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就站在水池的正前方,凝视着艾伦的表情显得异常成熟,漆黑的双瞳里闪现出异种的苍老而虚无的目光。

    当然,更加令苏族人震惊的是,从他皮肤下方浮现出来的羽毛状纹路。

    在那层层叠叠的羽毛纹路的包裹下,有那么一瞬间,贝利安看上去就像是某种身披羽毛,鸟身人首的奇怪生物。

    但对于苏族人来说————贝利安现在的面容才是他们应该无比崇敬并且敬畏的样子。

    那是苏族的祭祀才会有的特殊血印。

    自从多年前最后一位祭司死于流浪的路上之后,苏族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迎来属于自己的祭祀了……

    贝利安虽然流着属于祭祀的血脉,但是一名祭祀从成长到成熟到最后,蜕变需要经历非常痛苦的岁月,还有那种特殊的所赐福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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