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出魔状况好了许多,也还是暂时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谢青鹤回来也有些微不适,却不影响行动,过来扶了上官时宜一把,和小胖妞打了招呼,直接就出去了。

    小胖妞委委屈屈地和他道别,直到他离开之后,才伤心地掉了眼泪:真的不分给我了!

    小胖妞不知道的是,谢青鹤并不是不想分给她好处。

    而是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分了。

    这种感觉很熟悉。明明知道有些事该做,但,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知道小胖妞很想要澄澈魂力养出魂魄,以前也都会分给小胖妞一半,谢青鹤离开入魔世界之后,就很努力地思考、回忆,那些出魔时得到的魂力,究竟应该怎么分开

    明明在片刻之前,他还能打散魔类的妄念,直接焚烧掉魔念,取得澄澈魂力。

    怎么就突然想不起来了?

    这种情况,应该是叫爽灵离家出走了?他去哪儿了?不可能他知道的事我不知道吧?

    所幸出入随身空间不需要专业修行知识,心念一动,谢青鹤就扶着上官时宜离开了空间。不用面对小胖妞眼巴巴地张望,谢青鹤略松了一口气。他现在虽然不大聪明,却也知道不能声张。

    寒江剑派的掌门是个不会法术的弱鸡,这事传出去还得了?

    第341章

    凡人丢魂多半都会陷入异状,或昏迷不醒,或痴呆无知,若是丢了最重要的天魂胎光,一些福浅命薄之人甚至会有直接殒命的危险。谢青鹤历世长久,元魂极其磅礴厚重,他能主动将魂魄切割各行其是,是独步天下绝难效仿的法门。

    谢青鹤很熟悉自己的状态。

    有情有感却无法决断,这是爽灵脱身而出给幽精留下的困境。

    上官时宜出魔之后有一段时间的僵硬不适,谢青鹤扶他坐下休息,自己就一直在考虑怎么办。

    目前困扰谢青鹤最大的问题是,他知道自己处境不妙,也知道自己要想个对策。可是,爽灵不在家,他无法决断轻重利害。连该不该趁着师父发懵的时候开溜这件事,他都翻来覆去想了足足二十遍,始终犹豫不决。

    这和在陈朝时的情况不同。

    陈朝分魂时,他清楚地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有爽灵在身边协助,还有深爱着他永远保护照顾他的伏传寸步不离。

    现在谢青鹤连爽灵为什么出走、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人弄走了、现在是否危险全都不清楚。

    小师弟也不在身边。

    谢青鹤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停住。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小师弟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

    他和伏传明明没有必须分别的理由。伏传在武兴城郊陪着龙女养伤,龙女伤得不轻,至少也要五六日之后才能行动。谢青鹤回宗门跟上官时宜商量确认入魔之事,撑死了一两日也能有结果。加上来往飞鸢的路程,三五日足可以走个来回,完全赶得及去找伏传。

    然而,谢青鹤在离开之前,先交代伏传去武兴收拾炼魔窟,又把伏传支去了盘谷山庄。

    他完全可以下山跟伏传汇合,陪着伏传一起去盘谷山庄。

    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去不了呢?谢青鹤缓缓喝了口茶。那时候我就决定要分魂了?

    这让谢青鹤百思不得其解。

    人没办法瞒着自己。没有分魂之前,爽灵就是幽精,幽精就是爽灵,但凡动念,三魂皆知。怎么可能会出现爽灵密谋了什么事,按计划悄悄离家出走,留下幽精满头雾水的奇葩情况?

    想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谢青鹤很宽容地对待自己,马上就放弃了努力。

    想必爽灵也没指望我能想明白。

    上官时宜还在榻上歪着,谢青鹤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先开了师父的柜子,找了一把盐水花生剥来吃,没多久又起身去挖树下埋的桃花酿,抱着酒坛子回来时,袍角带了一点泥。

    上官时宜看着他,目光微沉。

    不止袍角沾了泥,鞋底也沾了泥沙。

    谢青鹤生性爱洁,行走江湖时不愿惊世骇俗,鞋底子才会故意沾点泥沙,住在山里就矜持不少,一来不喜欢天天刷鞋底,二来不喜欢将露台坐席沾上泥沙,他的脚底几乎都不沾尘。

    而且,这也不是谢青鹤做掌门弟子的时候了。身为寒江剑派的掌门,他哪能自己吭哧吭哧去挖师父院子里埋的酒坛子?太不体面。想要喝酒,他完全可以吩咐在外执役的外门弟子去准备。

    谢青鹤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哼着小曲儿倒出酒来。

    因是新酒没在地里多长时间,倒也不必拿新酿去化开,谢青鹤嗅了嗅,嗞儿了一口。

    剥花生,吃花生,嗞儿一口小酒。

    谢青鹤吹着冬日幽幽的寒风,也不觉得冷,自娱自乐美得不行。

    上官时宜看着他此刻的痴态,刚开始还有几分狐疑戒备,渐渐地想明白了。

    这不就是在陈朝他还没进陈起皮囊之前,大徒弟分魂强占陈起皮囊那段时间的惫懒样子么?

    贪酒,贪玩,容易激动。没有负责决断的爽灵衡量利害关系,现在的大徒弟不止啥也不会,啥也不懂,还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上官时宜看明白了,并未声张。

    事情很明显,谢青鹤选择在随身空间里分魂离开,就是为了躲避外界的耳目。

    上官时宜不知道谢青鹤躲避的究竟是谁,想必对方耳聪目明,才逼得谢青鹤不得不瞒天过海。

    名义上谢青鹤请求上官时宜帮他验证伏传的说辞,实则因两个世界混淆不适的缘故,上官时宜到现在都没能开口跟谢青鹤说过入魔经历,谢青鹤就已经分魂离开了。可见他根本就不需要上官时宜入魔去确认伏传的说辞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拉着上官时宜一起进随身空间,伺机分魂。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上官时宜非但不会询问谢青鹤分魂之事,反而要帮着竭力遮掩。

    谢青鹤已经把一坛子梨花酒喝光了。

    见他还有再去挖一坛子的想法,上官时宜只能强行挣扎起身:唉。

    没了理智的谢青鹤虽说不懂得节制,喜欢纵容自己恣意而行,但,同样没了理智的谢青鹤对自己喜欢的人也没什么节制,感情纯粹幽深奔放。上官时宜挣扎着起身,发出不适的叹息,谢青鹤马上就放下酒杯三两步近前扶住:师父,您该多养一养,慢慢缓过来。何必着急起来?

    上官时宜心说,我再不起来,你又跑出去刨酒坛子了,刨得满脚泥,看着也不像话啊。

    他面上还得挂住严正的表情,跟谢青鹤把戏做足:能说话就先把事交代了,早些商量对策。我在入魔世界看过了。他点了点头,确认了伏传的说辞,不至于我与传儿一起看错。

    谢青鹤只是无法权衡利弊,无法决断,无法施用理解需要学习的复杂知识,倒也不是真的蠢。

    以我自省自检,倒不觉得自己与魔类相似。谢青鹤思索着说。

    诸天独一,世界仅存。神仙亦如此。

    上官时宜是极其护短的老头儿,谢青鹤怀疑自己是魔,他马上就作证说也可能是神仙。

    以为师之见,吾徒倒也不必揪心于前身来历。一点灵犀在此,上官时宜伸手在谢青鹤的额间点了点,留下一点儿淡淡的温度,既不堕,也不迷。持心正大,磊落光明。何必忌惮烦扰?

    谢青鹤难以判断,又极其信任上官时宜,便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弟子受教。

    上官时宜含笑看着谢青鹤。

    谢青鹤被看得有点心虚,他很清楚应该安排下一步,可是,爽灵跑了啊!下一步该干点儿啥?

    师徒俩对视片刻,谢青鹤没主动提议,上官时宜心中惊讶万分。以他想来,大徒弟就算要分魂,总该给留守的幽精安排好任务吧?分魂之前,做了什么打算,动了什么念头,幽精也该知晓啊?

    上官时宜正想着如何帮蠢货版大徒弟圆场,哪晓得谢青鹤心虚归心虚,丝毫不露怯。

    此事弟子还要再想一想。谢青鹤直接结束了谈话。

    你既然身份不凡,凡事谨慎些好。门内事务有为师看顾,正该好好施用你的长处,思索求解未知之事。你那里有了想法,尽可以来与为师商量,入魔探察确认之事,你不好做,我来做。上官时宜竭尽全力给谢青鹤创造出深居简出的条件,减少他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谢青鹤完全没想过上官时宜是故意为之,心中还挺高兴,这不正中下怀么?

    劳烦恩师。谢青鹤开心地把上官时宜扶上床,师父还得休养两日才好。

    上官时宜完全不能放心这个失去理智和智识的大徒弟,却又没有好的借口把谢青鹤留在身边,连叮嘱告诫的话也不能说,只能含糊不清地提醒:你若有什么事,随时来见我。

    谢青鹤心想,我才不来呢。万一被你看出来我是个蠢的,你老人家大惊小怪嚷嚷起来,岂不是把爽灵的计划都破坏掉了?啧,我到底计划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要瞒着?

    师徒二人各怀心思,匆匆告别。

    谢青鹤离开飞仙草庐时,照着礼数规矩,步行到了谒仙亭。这时候就可以轻身术回观星台了。

    轻身术嘛,简单。不就是提气纵跃么?

    谢青鹤卡在了第一步。他在原地想了很久,始终想不起该怎么提气。无奈之下,只得拢了拢身上的单薄青衫,趿着木屐,老老实实往观星台走。

    【幸亏这寒暑不侵的功夫已成本能,也不必主动施用。】谢青鹤暗暗庆幸。要被人发现掌门真人裹上厚棉袄在观星台冻得瑟瑟发抖,整个寒江剑派都会认为天要塌了吧?

    原本轻松的回程变得无比漫长,谢青鹤步行倒也不累,就是觉得一条路长得没完没了。

    大冬天没什么人在山路上乱窜,因鬼道堕魔之事,整个寒江剑派都在戒严,所有外门弟子各司其职,很少有人闲下来。谢青鹤独自一人在山道上行走,想了不少事情。

    【我把云朝放在杏城,不让他随行,是否也与分魂计划有关?】

    【给小师弟准备的法宝是在杏城开始祭炼,这能算是我早有计划的佐证么?】

    【那小师弟突然被拉进小世界,就是个意外?打乱了我的计划吗?我现在执行的是原有的计划,还是突然改变之后的计划?】

    【要命。我到底有个什么计划?】

    第342章

    谢青鹤觉得日子不好过。

    云朝和伏传都不在身边,衣食起居都要自己动手。

    他原本觉得,这又有什么?没有遇见云朝之前,小师弟没上山之前,我不也过得好好的?哪里就那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堂堂寒江剑派掌门真人,我还不能自理了不成?

    自理,自然是可以的。

    只是由俭入奢易。在遇见云朝之前,谢青鹤修为远不如今日,日常也很少使用玄门手段。

    这些年不是有云朝在旁服侍,就是有小师弟时时刻刻地跟着讨好,偶尔自己动手打理日常起居的细务,多半都有超凡入圣的玄门手段代劳。捧着茶杯就将山泉变成热水,指尖一点,真火就能点燃木炭,连洗衣裳被单都能震荡水波迅速搞定,实在是很久没有去过凡人的生活。

    没了烧火做饭的云朝,没了端茶倒水的小师弟,所有的真元法术也全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谢青鹤捡了一丛易燃的枯草作火引子,卷起舌头吹燃火折子,再用细细的火苗去点枯草,眼见枯草要烧光了,底下的木炭还没烧着,他只好又抓了一把枯草填火。烧了足足比往日多数倍的枯草,终于把木炭点着了。

    谢青鹤安慰自己,不过是烧火的功夫生疏了,多烧几回就能熟练起来,恢复巅峰状态。

    火烧着了,谢青鹤在炉膛添柴,灶上热了三口锅。

    水瓮炊着热水,洗脸洗手洗澡都要用,蒸锅闷着米饭,铁锅炖了个汤菜。

    倒也不是他不想吃得好一点,一个人要做饭又要烧柴,还不能施用真元增强五感监看锅灶,长久没脚踏实地做人的谢青鹤实在做不到。

    好不容易做好了一顿饭,把汤菜米饭都上了桌,谢青鹤突然想到:【我可以不吃饭。】

    辟谷不需要主动施用什么法术,以谢青鹤的修为,不吃饭饿不死,若能控制心念不动食欲,连饿的感觉都不会有。

    吃过这顿饭之后,谢青鹤干脆把吃饭喝茶都戒了。

    茶饭都要烧火,好烦。

    因他刚回寒山不久,负责照顾观星台供养的外门弟子照例来问候,请示掌门真人近日需求。

    往日这些事都由云朝或是伏传负责,俩人都不在家,谢青鹤亲自接见了该弟子:隔日来取衣裳寝具浆洗,菜蔬肉食皆不必送,春日烧十坛、桃山酿十坛、薄酒十坛。苗苗山居有个叫吕旦的弟子,叫每隔三五日来观星台一趟,做些洒扫的杂役。

    寒江剑派是纯粹的法脉承继,掌门人多半都是门下弟子的师长辈,平时没机会面见打扰也罢了,有了见面说话的机会,趁机询问修行上不解之处或是直接求教指点,都是默许的好处。

    在观星台执役的机会非常难得,通常是外门近期考评最优秀的年轻弟子排班轮值。谢青鹤直接吩咐苗苗山居的小弟子来服侍,略过了外门众多排队刷大师兄的优秀弟子,难免引起外门非议。

    换了理智尚在的谢青鹤,绝不会这么干。

    但是,理智离家出走了。

    现在的谢青鹤不会权衡利弊,也没有任何节制可言。他喜欢做什么,就要放纵自己做什么。

    得了吩咐的外门弟子回去向主管庶务的陈一味汇报此事,陈一味倒也没觉得很诧异。

    那个叫吕旦的小弟子是小师弟带上山的,一直就和观星台走得很亲近,小师弟住在檀香小筑和半山桃李的时候,那孩子还天天去小师弟那里蹭饭吃。等小师弟开始收徒,那孩子迟早要进内门。

    现在大师兄叫吕旦去搞卫生,陈一味觉得很正常。大师兄又不能自己擦桌子扫地,观星台也不是轻易能进的地方,找个相熟放心的孩子搞搞杂役,跟未来的师侄培养一下感情,理所当然么。

    倒是听说谢青鹤禁了蔬菜肉食,也不要柴炭供应,反而要了三十坛子酒,陈一味略觉怪异。

    说大师兄要辟谷吧?为啥不禁酒?那说是不辟谷吧?怎么饭都不吃了?

    奇怪归奇怪,大师兄的起居私事,陈一味也不敢多问。将门下弟子请示来的掌门吩咐记档封存之后,陈一味就批条子调整了观星台的供养册子,当天就有专人把谢青鹤要的酒送到了观星台,取走了谢青鹤换下来的脏衣裳和睡过的寝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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