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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殷拉开床头矮柜中的抽屉,拿出折戟给的白玉瓶子。

    “张嘴。”他的嗓音哑而淡漠。

    虞灵犀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话,只一边哭着,一边不管不顾地在他身上寻求安慰。

    宁殷低哼了声,压下那阵燥痛,将她乱咬的嘴从颈侧拨开,捏着她的腮帮将药丸喂了进去。

    难以形容的巨苦在舌尖爆炸开来。

    虞灵犀顾不上身体的难受,“呜”地扑到床榻边沿。

    “不许吐。”

    宁殷扳着她圆润单薄的肩头,将她按回榻上,“不想死就咽下去。”

    虞灵犀不听话地挣动着,宁殷眸色一暗,索性压住她乱动的手腕,俯身以唇封缄,舌尖将吐到嘴边的药丸抵了回去。

    虞灵犀呜呜两声,死命蹬着双腿,可在少年绝对的压制下无异于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渐渐的,那“呜呜”的反抗也没了,只余细细的啜泣。

    宁殷仔细将药“喂”干净了,方打开墨色的眼眸,从她唇上缓缓撤离。

    “苦。”虞灵犀抿抿嘴,哭得眼睛都红了。

    宁殷舔了舔泛红的唇,低低笑了声:“哪里苦?”

    分明,就甜得很呐。

    月影西移,窗外树影婆娑。

    烛花没来得及剪,火光渐渐昏暗下来。

    虞灵犀呼吸滚烫,安静了没一盏茶,恢复了些许力气,便又往宁殷怀里拱,轻轻地蹭着。

    极乐香的解药已经失传,这药是他让折戟拿着极乐香的配方琢磨出来的,时间太赶,药效没有那么立竿见影,服下后仍是会有残毒,只是不再要人性命般痛苦。

    原是他怕经验不足出什么纰漏,做的第二手准备。

    毕竟他眼下对虞灵犀有那么点稀罕,并不想让她因此落下病根或丧命。

    没想到她哭得那么凶,说什么不愿害他,一举一动都往他心窝里戳……

    宁殷难得做一次亏本的买卖,心中正不爽。

    他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她的头发,凉凉瞥着胸口蹭着的脑袋,不为所动道:“小姐别得寸进尺。”

    吃了他的药,还要他善后,哪有那么好的事?

    虞灵犀自个儿消遣了片刻,见他不理,迷迷蒙蒙地抬起眼来。

    眼尾醉红,脆弱而又美丽,手臂骨肉匀称宛若霜雪凝成,生绢勾勒出纤腰一袅。

    宁殷玩头发的手慢了下来,在打晕她和讨利息之间迟疑了须臾……

    终是垂眸,迁怒般张嘴咬住她细嫩的指尖,以犬齿细细研磨。

    案几上的烛火燃到了尽头,蜡泪在烛台上积下厚重的一滩。

    宁殷的唇也染上了几分绯红,坐在榻边,半边俊颜隐在昏光中,慢条斯理地将指上的水渍在她裙裾上揩净。

    毒发过后,虞灵犀累极困极,昏昏沉沉睁眼,看了眼床榻边披衣倚坐的男人。

    她思绪混沌,以为尚在幻梦中,下意识脱口而出:“王爷……”

    声音太小,宁殷没多在意,随口问:“叫什么?”

    虞灵犀卷翘的睫毛缓缓闭上,急促的呼吸平缓。

    半晌,含混呓语:“宁殷。”

    宁殷擦拭的手猛然一顿,慢慢抬眼。

    第41章 摊牌

    虞灵犀半梦半醒间,总感觉后颈一阵凉飕飕的。

    她迷迷糊糊睁眼,正对上宁殷漆黑的眸子。

    “醒了?”

    他倚躺在榻侧,指节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后颈。

    被他触碰的地方微凉而酥麻,虞灵犀顿时什么瞌睡都没了。

    零碎的记忆断续浮现,她隐约记得自己昏睡前说漏了什么。

    她挺希望那是一场梦,然而面前宁殷的神情分明告诉她,那绝对不是梦。

    虞灵犀没想过会在此时,以这样的方式坦白。

    宁殷衣襟松散,姿态悠闲,仔细审视着她的神情:“小姐别怕,我的手很快,不会让小姐感到疼痛的。”

    如今再听他尊呼“小姐”二字,虞灵犀只听出了凉薄的讥讽。

    她知道,和宁殷谈判决不能流露半点心虚怯意。

    亦不能随意否认,他聪明得很。

    于是她坦然迎上宁殷审视的目光,道:“你好不容易才救活我,杀了岂不甚亏?”

    她嗓音很轻,带着睡后的柔软鼻音,眼睛干干净净像是一汪秋水。

    宁殷笑了声:“小姐这是,想好怎么扯谎了?”

    宁殷这样的人,真正狠起来的时候没心没肺、六亲不认,万万不能以“情义”束缚他。这个时候,只能和他讲利益——

    足够动人的利益。

    “我没想与你扯谎。”

    虞灵犀直面前世那般沉甸甸的压迫感,被褥中的手微微攥着,调整呼吸道,“杀了我,不过是多一个仇家罢了,并无好处。我们眼下有共同的目标,不应该成为仇敌。”

    她知道宁殷的目标是什么,抛出了自己的诚意,通透的杏眸一眨不眨地回望着他。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宁殷依旧面无表情,眼中并无多少动心。

    虞灵犀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莫非,宁殷最想要的并非回宫夺权?

    不应该呀。

    “小姐又走神了,该罚。”

    下颌的疼痛唤回了她的神智,宁殷略微不满,俯身逼视她道,“小姐何时知晓的?”

    他说的,是他的身份。

    虞灵犀自然不能说是前世,这样荒诞的理由恐怕还未说出嘴,就被他一把捏碎了骨头。

    “狼国。”她红唇轻启,给了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春宴遇险,你救我时穿的是内侍的服饰,则说明你对长公主府邸地市身为熟悉,必是王孙权贵。后来,你连东宫都能插手……”

    虞灵犀道,“稍加联系,范围已经很小了。”

    宁殷微微挑眉。

    那些信息的确是他放出的,但他以为凭虞灵犀养在深闺的见识,最多能猜出他是王孙贵胄或是某个党派的谋士,未料她连接“狼国”故事,竟是准确地将他藏了已久的身份剥得如此干净。

    倒不是介意身份暴露。

    反正,迟早得让虞渊知晓,逼他做出选择。

    只是宁殷习惯了掌控一切,主动放出消息和被人猜出来,是两码事。

    虞灵犀在他冷冽探究的目光下,抑制不住地绷紧了嗓子。

    “我并无刨人隐私的癖好,你不愿意说,我只好不问不提。”

    她索性赌上一把,补充道,“除我以外,再无第二个人知晓。你若不放心,大可以现在杀了我。”

    宁殷半晌不语。

    理智告诉他应该捏碎她的颈骨,再一把火将虞府烧个干净。在该死的人都死绝前,他决不允许有任何动摇他的存在。

    可指腹几番摩挲,他望着这双一个时辰前还在他眼前颤抖哭红的眼睛,没舍得下狠手。

    的确,才喂药救回来的小命,杀了可惜,可惜。

    他慢悠悠抬起眼睫,不说杀,也不说放。

    嗤了声道:“如此说来,小姐先前收留我,对我好,只是想利用我的身份?”

    虞灵犀就知道他会挑刺刁难。

    何况若论“利用”,谁能比得过当初大雪中追着她的马车走,而后又在幕后兴风作浪的宁殷本人呢?

    “我只是想护住家人,别无他念。”

    虞灵犀望着近在眼前的俊颜,沉静对答,“太子狭隘昏庸,与虞家嫌隙日深,将来若推崇他上位,父兄绝无出路。”

    宁殷哼了声:“小姐又凭甚觉得,我比他好?”

    “凭你有无数次机会,却始终不曾伤害我。”

    这是她前世今生,欠宁殷的一句话。

    “小姐未免抬举我了,我这个人啊,可不是什么良善好人。”

    宁殷指腹轻捻,在她脆弱的颈侧点了点,语气凉飕飕的,“当初沁心亭外的三鞭,小姐忘了?”

    虞灵犀怎么敢忘?

    她直觉,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只是个弱女子,不懂朝堂之事,党派之争。”

    虞灵犀呼吸轻柔,一字一句道,“我只知道,一个危险却不曾伤害过我的人,远比一群伪善却肆意施加坑害的人,要可靠得多。当然同理,我若忌惮你、坑害你,把你绑了邀功岂非更好?”

    宁殷揉捏她后颈的动作慢了下来,像是在衡量她这句话的分量。

    他杀人不讲道理,却讲究一个兴起。聊了这么多,再动杀念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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