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瞬间,他骤挥袍袖,流云飞卷间聚起一股澎湃之力,反手一指,六脚丹炉铿铿怪响一声,其中三脚竟被齐齐斩断,朝侧旁轰隆隆翻去!

    刹那间,周云烈的表情山崩地裂,双目瞠瞪,颈部像是被人扼紧似的,发出咕噜一声闷响。

    ——凡鬼类,属阴畏阳,若沾阳火,定会灰飞烟灭。

    然而九枝灯一进丹房便有所察觉,眼前此火乃八卦火,外为阳火,内为阴火,正是借了内外交融、阴阳协偕之象。

    寻常炼丹也有使用八卦火的,然而据他所知,梅花丹是至阳丹药,绝用不着阴火。

    周云烈令周北南于八卦火间藏身,着实是一步妙棋。

    但他终究还是漏算了一步。

    他以为八卦火一类的知识,九枝灯这等剑修不会知晓,却不知昔年在风陵山中,九枝灯剑、阵、咒、符、器、体,六门均有造诣,辨阴阳,降鬼魔,他最明白该如何做。

    九枝灯瞬步踏至丹炉顶部,一足踩紧鎏金雕蟾的铜炉盖,袖间抖出三枚剪成婴孩形状的黄纸符,拈指一扬,纸符刷拉拉飞贴至铜炉三方。

    在落地后,纸符竟似孩童哭闹似的,咕咕咯咯发出一连串怪啼!

    旋即,丹炉里发出一声略带痛楚的闷哼。

    藏身于阴火之间的周北南自从九枝灯进入丹房后便屏敛了气息,静听九枝灯有何动向,在他似要离去时,周北南心神稍松了一松,却不想下一刻,丹炉便向侧面倾倒而去。

    他心中警钟大作,本能想要立时遁出炉中,却陡然听到一阵聒噪难听的婴孩啼哭声,转瞬间,他便觉头、足、手沉重如灌铅,口唇僵硬,头痛欲裂,体内灵脉俱化为了水银般的滞重,竟是被束缚得动弹不得!

    与陆御九相处多年,他对诸般与鬼族相关的花样已烂熟于心,又岂不知此物是什么?

    ……引魂纸,以新鲜婴尸油浸过数日的黄符纸,搀朱砂绘就,专作引魂之用,三枚齐发,正把周北南的灵魄自三方牢牢牵引住!

    周北南正心慌气短之际,突觉身体一阵松快,制住他的符纸竟像是失去了效力似的,他不及多想,闭眼往外一挣,再见天日时,双目一阵昏眩,但头脑仍是清醒。

    ……外面还是艳阳当头,他出不去!

    他睁着一双血目,踉跄几步,灵体穿透墙壁,栽到了丹房隔壁的小室去。

    既已动手,九枝灯也不再顾及什么,抬手便轰塌了半面墙壁,元婴威压震荡开来。却只将周云烈压得双膝跪了地,小室那头,周北南已逃得没了踪影。

    地上三枚婴灵符纸正被方才骤然升腾而起的至阳之火炙烤,烧得只剩下断肢残首。

    周云烈被那威压所制,额间冷汗涓涓滴下,舌根麻木,有口难言。

    九枝灯不欲在此时多耗费时间同周云烈计较他纵火焚烧符咒一事,只压他在地上跪稳,自己则一步跨出门外:“……来人!”

    与此同时,两名魔道弟子正在结伴搜查周北南踪迹。

    一间久被搁置的大殿殿门被吱呀着推了开来。二人走至三清像前,一人绕向神像背后,其中一个仰头去看那浓髯道发、庄严宝相的泥胎木偶,觉得这份庄严甚是可笑,便嗤的笑了一声。

    可这一声笑只响到一半,他便突地僵硬了身子,直挺挺面朝下倒地,砰咚一声,把绕至神像后的同伴吸引了来。

    看到那人倒地抽搐,他吃了一吓,快步迎上前来:“你这是怎么啦?”

    剑匣间薄光一闪,来人的心脏被捅了个对穿。

    趴在地上的人缓缓起身来,握剑的手指筋脉突兀,在那致命伤上又绞拧一圈,旋即才松开手去。

    穿着应天川服饰的魔道弟子圆睁双目,后脑壳重重砸在地上,发出西瓜似的脆响。

    周北南挟一身阴火破炉而出,这阴火加重了他体内本就浓烈的阴气,虽在白日,其势尚威,轻松助他一鼓作气抢去了这魔道弟子躯壳。

    周北南微喘两声,坐于地上,十三年来第一次有了脚踏实地的实感。

    但这实感竟是借由魔道之人得来,周北南无论怎样想都觉得讽刺不已。

    他苦涩一笑,抬手抹去脸上溅落的鲜血,又将血手在另一魔道弟子的尸身衣服上擦拭干净,拖住他的尸首,一步一顿地来到了神像之后。

    ……他还不能很适应人的躯壳。

    片刻后,虚掩着的神殿门被周北南推了开来。

    许久未曾见光,周北南双眼狠狠一眯,恍惚几瞬过后,才迈步踏入了炫白的日光之下。

    不出一刻钟,被周北南藏起的尸身便被从神龛间拖出。

    九枝灯冷冷立于殿外,看着一只蜷缩在殿外回廊间、被阳光被烧得皮肉溃烂的残魂,不言不语。

    等到殿内查看尸身的人前来禀告情况,九枝灯方才开口问道:“与此人搭伴的是谁?”

    弟子禀过名姓后,九枝灯经过短暂思忖,干净利索道:“听我调令,所有弟子一炷香后在应天川主殿前集合,领一枚信弹,三枚引魂符。周北南并非寻常人等能轻易制服得了的,弟子改两人为四人伴行,若有异状,马上引燃信弹。”

    “此外,速速把此名弟子找出,一旦找到,勿要轻举妄动,以引魂符将其引出体外即可。没有躯壳,周北南也无法在白日随意行动。”九枝灯在此处猛地加重语气,“……在入夜之前,务必将周北南擒获!”

    “……是!”

    应天川解剑岛,乃封川大阵的节点之一。夜色既临,潮汐将至,汤汤云水接天而来,几名着藏蓝袍服的魔道修士正镇戍此处,拄剑押守,自成一道锁喉阵法,每人腰间各有一发信号烟火,掖着几枚散发着淡淡尸臭味的灵符。

    空站着左右也是无聊,几人开始闲话聊天,话语有一声无一声地被沧浪海声淹没。

    “那周北南还在逃窜?”

    “他也是疯了,逮人便要上身,这大半日过去,又强杀了六名弟子。”

    “哈哈,困兽之斗罢了。”

    “山主嘱咐过,入夜后更要谨慎。周北南现如今是死鬼一只,到了夜里,他就不必再依凭躯壳躲藏,极有可能会趁夜突围而出,咱们时时处处可都得留心着。”

    议论着议论着,话题便自然而然转了方向。

    其中一名弟子发问:“说起来,老四门的首徒,谁更厉害啊。”

    “曲驰吧。”另一弟子说,“他是两届天榜之比榜首,自是比其他人出挑一截。”

    马上便有人嗤之以鼻道:“……曲驰?不过是个金丹期修士罢了,你们可听说过徐行之的名号?”

    提名曲驰的弟子笑话他道:“你入门多少年,也不过是个看门守阵的,能听说什么?”

    那弟子顿时被戳中心中痛处,他虽说入派较早,修为却迟迟难以精进,多年来也不过只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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