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不敢有。

    万一把火柴给弄断了......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如今说起这个,寇秋仍旧担忧,“可——”

    “没事。”

    霍起说,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那里头像是含了看不见底的深潭,让人望着时,就像是踩了空,一脚坠落下去,“我在。”

    青年对他的信任近乎是盲目的,手起初时还惊慌失措环着他的脖子,咬着牙一声也不敢吭,浑身上下的线条都绷紧了。可后头时,显然就从中得了趣味,只是仍然有些害怕,“别使劲儿......”

    男人反反复复地亲他,宽慰,“没事。”

    他说:“叔疼你。”

    这是件很美丽的瓷器。

    自从诞生以来的这二十多年,基本上一直在被好好地保护着,没怎么见过光。它的脖颈光滑,瓶口圆润,有着瓷器独有的那种精致,触碰上去时,光滑的惹人怜。

    霍起显然是非常喜欢,把玩了又把玩,看样子恨不能把看上的这件瓷器直接带回家。

    他不仅喜欢,还要教寇秋做。

    这种捏陶土通常都没什么模具,需要自己多次上手,从中摸出了诀窍,才能做得又快又好。当然了,越好的瓷器通常越耗时间,需要青年的手紧紧地贴在上头,反反复复地上下运动摩挲,一直运动到顶端和尾部都全部成形,形状饱胀而圆满,再喷过一回火,这才算是一次制作工艺的完成。

    寇秋被教导着做了第一回 ,差点把自己手里头的土胚给捏废了。霍起没法,只得自己再上手,覆在他的手上,一步步引导着他做。

    两个瓷器被摆在一处,一同被塑着形。最后好容易成形时,寇秋的手上沾满了溅出来的陶土。

    学了一门手艺,满足感自不用说,可疲惫感也是实打实的。寇秋被从桌子上抱下来,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身体,太弱了。

    搭在床沿上的手臂细的很,隐约能看见其中淡青色的血管。他躺在床上,就像是枝被摇尽了露水、只能颤巍巍颤动着欲折不折的花枝。细的似乎一伸手就能被掐断。

    霍起的手拍着他的脊背,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颈窝。触感温热,里头的筋脉突突直跳,这副脆弱的躯壳里头,存着一颗心脏。

    霍起知道,这心脏是近乎无坚不摧的。

    他在那眉间又爱怜地亲了亲。

    ——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

    连男人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在这世间存在了很多个万年,与这世界一同被构建起来。他是公正的秩序守护者,看守着这世上万物按照着既定的轨迹而不断转动。

    与他一样的同伴,还有许多个。他们或早或晚,都渐渐觉醒了自己的意识。

    可即便是觉醒了,这些忙忙碌碌的人或物,对他们而言,也是毫无意义的。

    直到这世界开始倾顾于某人。

    男人头一回注意到寇秋时,寇秋五岁。

    五岁的男孩独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穿着半新不旧的条纹卫衣。他手安安静静放在一处,眼睛很清,就望着院子里的孩子玩闹。有球滚到他脚边,院里的男孩子拍着手让他扔回来,却被小女孩拍了下。

    女孩奶声奶气的,说话却像个大人,“寇秋身体不好,你怎么能让他捡球呢!怎么不懒死你?”

    坐在角落的小男孩笑了笑。他眼睛里有一种很特别的蓝,浅浅淡淡的,看见时,能让人想起清朗的天空。

    “没事,”他说,弯下腰,把球扔出去,“——我来就好。”

    那是头一回,男人说不清为什么,心忽然动了动。

    他注视着这一片,本是为了看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逃脱到了此处,是否按着应当的轨迹走至死亡的。

    可那一刻,他却走了神。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第二次注意是在几月后。他再扫视着自己的领土时,看见了匆匆忙忙被抬上救护车的瘦小身影。那时还年轻的院长小跑着上了车,面上全是仓皇。

    “......得做手术。要是不做,他可能要瘫痪,而且失去听力。”

    院长咬咬牙,说:“做。”

    可是哪里来的钱?

    他们这个小小的孤儿院,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手术费用。

    寇秋很懂事。他在病床上费劲儿地听清楚,在护士再来试图给他打针时,就扭扭头,拒绝了。

    “不用打了,”他含糊说,“谢谢姐姐。”

    那眼睛里头黑白分明,还有一抹蓝色。他睁着眼,没什么泪水,更没什么怨恨。

    他在没人的时候按着手背,咬着牙,将自己手背上插着的针管也拔掉了。他的腿还在伤着,没什么力气,慢慢地靠着墙,一步步挪出去。

    在世界沉默的注视下,小孩的手拉上了院长的手。

    “院长妈妈......”他轻声说,“我们不治了。”

    他推着人往外走。

    “没事的,”他说,“我没关系......”

    世界看着他,看了十几年。

    世界从未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是一颗什么样的心。

    这颗心是有很多不足的。他有许多不懂,有许多固执,有许多在外人看来,足以被称得上奇怪和莫名的坚持。这颗心总是高高提着,不敢放下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着光滑的薄冰,随时都能碎裂了。

    可这颗心仍然在闪着。

    他亮的悄无声息,但世界看见了这道光。

    于是正如泰戈尔所吟唱的,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吻。

    第168章 全世界都宠你(十一)

    寇秋做了一夜的梦。梦中脚下像是踩着云,空空荡荡, 落不到实处。寇秋勉强睁大眼去看, 只能从中分辨出道模模糊糊的身影。看不清, 触不到。

    那身影远远地看着他, 像是道飘忽不定的影子。

    就这样跟在他身侧。

    寇秋的死法很荒唐。别人生命的终结, 多少还伴着点轰轰烈烈的味道, 可于他这里, 不过是一时头晕,摔了一跤。

    就随着那一道落地声,他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之后多经历的这么多辈子, 全像是来自于世界的恩赐。

    让他把想做的、没能做的、做不了的......通通都做了个遍。 这已经相当圆满。

    如今再回头看去,寇秋甚至觉得, 即使是这病也不算什么了。他的所有缺憾被一点点填补完, 总要再留一些遗憾, 不然这人生,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可霍起显然不这么想。

    清晨阳光正好,他的青年就躺在他身旁,扭过脸就能看到那张脸。很清秀, 梦里头也抿着嘴,抿出两个小梨涡,能一直甜到人心坎上。 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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