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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生的手抖了一下。

    “……还、还有吗……”

    “然后就是画王八了。”

    “等等,”柳生嘴角抽搐,“所以我为什么要你脸上画王八……”

    “你说厕所里有女鬼,非要我陪你上厕所。”江淇文头痛道,不忍回想,“我去了之后发现是马桶上贴着一张黑白的蒙娜丽莎。你最后没让我进去,但折中了一下——你说乌龟镇宅辟邪,然后就疯狂地……”

    “……”柳生眼神飘忽,脸色爆红,手下力度加大了些。

    “要不,我们还是换个话题……昨晚说我为什么难过了吗?”

    江淇文不说话了,转过头看着他。

    “因为大家不知道你的秘密,误会了你。”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说道,“可能还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至今为止顺畅的对话可能在后半句出现了一些歧义。

    江淇文内心:我是小兔子,我知道你写h文。

    柳生内心:你和我发生了关系,并知道我不行了。

    到底是什么场景才会知道自己不行的事实啊!

    柳生不死心,追问道,“哪方面?”

    “就……那方面,”江淇文挠头,“我不知道怎么说……额……就是大概,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可描述的方面?”

    江淇文点头。

    柳生五雷轰顶。

    柳生五雷轰顶之余,尚存的理智让他挣扎着问出,“可是……可是你不是直的吗?怎么会……和我开、开房……”

    “你还好意思说,”江淇文嗔怪,“我昨天把你从酒吧里捞出来的,虽然没资格管你,但不能喝下次可不能一个人去了,旁边的人给你下药了知道吗!其实你应该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柳生:“……”

    江淇文内心:哎,下次注意啊。

    柳生内心:啊,是我勾引的你啊。

    江淇文捂了一下脖子,“额,有点疼。”

    柳生看着脖子上的红印子,立刻放开手后退了一步。

    江淇文内心:哥你不沾点水干搓啊?而且怎么感觉离那个王八有点远?

    柳生内心:委婉展示罪证?这他妈是我昨晚亲的?

    直到江淇文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把柳生从黄色的虚空里拉回来。

    决定了。再也不喝酒了。

    柳生深吸一口气,“你不要和别人说。”

    “我不会的。”江淇文局促道,“大家都有一些自己的需求,是可以理解的……”

    柳生莫名被这话加深了罪恶感。

    “对不起。”柳生低头道歉,“你本来也不是这个圈子的人,被我强行拉进来了……你不用对我负责的。”

    柳生:他肯定觉得恶心吧。

    “别别别,”江淇文急忙摆手,“怎么说结果来看也是我不对……明知道那是你,但还是没忍住去了解你……是我对不起你。”

    江淇文:要不你还是骂我吧。

    “你真不用道歉。”推诿几番,江淇文总结道。

    “但还是我误会你了,刚刚课上还……”柳生有点喘不上气,晃了一下,“对不起,要不我给你专业课早八占座。”

    江淇文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可能有点闷。”柳生摆手,“不用,一会儿还要上课……我焦虑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曾在信里写,小兔子是个坦荡的人,和他的一位室友很像。现在自己在这两束光面前的体面都快消失殆尽了,心里揪紧了,一下子转化成了躯体症状。

    江淇文从前就表现出恐同倾向,如今发生了荒唐的乌龙事件,体贴与细致估计也尽是情商的表现。

    真是个好人,但让他更难受了。

    他觉得网上的人都很不真实。有些人嘴上对他示爱,流言之下却迫不及待狠狠踩他一脚,‘我之前那么喜欢你’也成了肆意谩骂的军旗;有些人更纯粹就只是看笑话的,踩上一脚权作一天中的插曲。自己拿出证据之前,那些“我永远相信你”也那么刺眼,没什么安全感。

    “你手都在抖。”江淇文抓住他的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犯了?”

    柳生抿着嘴不说话。

    “你要是讨厌我,”良久,柳生才开口,“其实也可以表现出来的。”

    “为什么要讨厌你?”江淇文。

    江淇文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

    柳生看回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而且我要对你负责的。”江淇文被这一眼看得正义感与责任感熊熊燃烧,“晚上你最好去医院看看,而且,我觉得,你这几天应该和我呆在一起。”

    就这样,不是一个频道的两个人在顺畅的对话下,达成了和解。

    第21章 他们是被无聊压倒

    柳生的一天都是江淇文陪他过的。第二节 课上课之前,柳生没忍住登录了网页版微博,舌头和吐沫如潮水般哗啦一下涌来。

    其实柳生是不想拍身份证传到网上来自证的。毕竟从古至今,写h文都很少有露脸的,而且就发了,此前发的半张脸自拍也无法完全自证。说白了,要么做一个病重的活人,要么是一具健康的尸体。

    流言蜚语终究会把一个人压倒,反转大多只在被害者成为死者时才作为他的墓志铭。好像人群嬉笑起哄叫高楼边缘者快跳,若是跳了,他们反而撇撇嘴失了兴趣;可若是放弃自杀,他们便恨不得比来到人生巅峰还兴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走在路上竟就能白白获得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指点江山的机会!

    敬畏死亡,却不敬畏生命。

    他终于知道一些同行作者为什么不爱发自己的日常甚至退出社交账号了。都怪自己太年轻,分享欲太旺盛,每天大号冲浪,惹了一身麻烦。

    写文终归是个鼓捣人心的玩意儿。

    其实倒也不是,不该暴露的,是自己的性别。

    其实也不是,不该暴露的,是自己的生理知识。

    其实也不是,不该……

    其实……

    其实自己就不该存在,对不对?

    ……

    都说感性的人自控力可能较差。他觉得他身体里真的有一股惯性,总是控制不住甚至主动任由事态发展更加严重。虽说主动,自己却不能泰然处之,对失败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就好像他在难过时看见蚊子落在手上,明知道在被吸血也一动不动,并非旷达,而是被强烈的逃避支配。有时候如果没有外力干预,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吸干。自己虽有求救意识,也只限于意识之中。

    有人吗?

    有人发现我吗?

    谁又有这个义务呢?

    有谁来……

    眼前的屏幕消失,柳生的惯性被打破了。

    江淇文伸出手,拿走了他的手机。

    ……得救了。

    上午第二节 课,文论课小考怡情,刚入职的宋老师很紧张,想试探学生一二,于是希望大家在纸上写出高尔基的相关作品或文论。

    江淇文拿着笔直戳笔头。

    面对柳生的目光,他偷偷找补,说:高尔基的原名是,阿列克谢·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

    柳生笑他:你就背没用的能耐。

    因为所学内容没学过,老师也只是希望考验大家查资料的能力,增加这个重点知识点的印象,没打算收,也并未要求闭卷。但学生不确定是否下课要收或者计入学分,不敢怠慢,一时间沙沙的写字声环绕在教室。

    最后宋老师点了主动举手的江淇文来分享自己的资料。

    他介绍的作品是《在人间》。

    江淇文大声朗读道:“他觉得小市民都庸俗虚伪,又无理傲慢,而且喜欢用他们的处事法则去无情地审判其他一切人,不容许违反这个法则。

    “阿廖沙最初很难理解这种小市民习气,经过反复的观察和思考他终于明白了:‘他们是被无聊压倒。’”

    柳生从台上的ppt上移开目光,抬头望向身旁发言者的脸。

    “小市民如果停止对人们的挑剔、责骂、愚弄、嘲笑和欺骗,那么,他们就会觉得无聊透顶,也就看不见自己的存在了。

    “小市民没有任何高尚的动机,他们的全部生活都建立在极端利己主义的原则上,这是小市民世界无法治愈的痼疾。”

    江淇文放下纸。

    “被无聊支配的人是悲哀的,被这些人支配的世界也是悲哀的。但我觉得这些被无聊压倒的人不足为惧,一旦看破了这层关系,好像阿廖沙,成了每本书里典型意义的主角的存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每本书的主角都是。”

    下课老师没收纸条,那张纸被递到了柳生的手里。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而好看的字迹。

    无论是礼貌还是情商,都太过了,柳生想,就算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他也要好好珍惜。

    午休时间,江淇文在地图搜索医院,第一个出来的赫然是校医院。

    路过的柳生:“呵。校医院。”

    江淇文笑,“上次看外科,这次该看内科。”

    开学军训两人就吃过校医院的苦。柳生跑步摔倒,膝盖大面积擦伤,被江淇文扶回寝室。第二天陪他去校医院开假条,那医生先是嫌弃柳生穿了背带裤不好脱,又鄙夷道:

    “这还要开假条?”

    “但是我的伤在膝盖,一走路就裂开了。”柳生解释。

    “快走吧,没见过比你更轻的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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