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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檐下候着的下人见了,赶忙扬声进屋通报:“太太, 三姑奶奶跟表少爷回来了!”

    周妈跟春杏在两旁掀开了金绣软帘,林苑款步入内,瑞哥小步紧跟在他娘身旁。

    陶氏此刻正在暖榻上虚倚着靠枕,闻言精神一济,忙坐起来身,殷切的朝房门的方向望去。

    “太太,我跟瑞哥过来看您了。”进了屋来,林苑就笑着说道。

    待下人将她身上斗篷解了,她便快步上前来,扶过陶氏的胳膊。

    “您还在病着,莫起身了,快倚着歇着罢。”

    陶氏摆摆手:“没多大事。”

    说着就看向榻前揣着小手的瑞哥,满目慈爱道:“哟,瑞哥也来了?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是胖了,还是瘦了?”

    瑞哥将袖中揣着的小暖炉递交给春杏拿着,而后两只小手交叠,对陶氏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请外祖母安。”

    “安,安!”陶氏喜的嘴都合不拢:“瑞哥当真是招人疼。来,快来外祖母这,这都多长时日没见了,可想死外祖母喽。”

    林苑就坐在榻沿上,笑眯眯的对瑞哥招招手:“小书呆,快来让你外祖母瞧瞧。”

    陶氏横她一眼:“不许给我宝贝外孙起别号。”

    林苑就笑道:“太太您是不知,您这小外孙,被您女婿教导的,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的老成模样。所以我得常逗逗才成,要不然,可就真的养成个小书呆了。”

    陶氏伸手点了点她额头,嗔怪:“小心让女婿听到,给你挂落吃。”

    嗔怪的说着,可陶氏眉目间皆是笑。

    在她瞧来,她这女儿自打出阁之后,倒不似从前那般文静寡言了。尤其是生了瑞哥后,好似人多了些烟火气般,话也多了,笑也多了,时不时地就会打趣瑞哥说些玩笑话。倒真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便不难看出,苑姐儿在婆家的日子是过得舒心的,这让她如何不欣慰。

    这时候,周妈小心翼翼的端来热腾腾的茶汤。

    林苑捧过茶碗,吹凉些后喂瑞哥喝过几口,剩下的她则捧着慢慢喝着。

    小孩子容易困,一路上车马劳顿的,本就疲乏。这会到了温暖舒适的房里,与陶氏说了会话后,瑞哥就迷瞪着眼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陶氏就让周妈跟春杏,带着瑞哥去耳房睡去了。

    待将房里的下人也都让退下后,陶氏就微微坐直了身体,看向林苑。

    林苑当即意识到,陶氏此次叫她过来,怕是还有事情要与她说。

    遂将手里茶汤碗搁下,看向陶氏问:“娘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陶氏谨慎看了眼窗外,而后压着心慌,低声迅速与她说道:“你可知,那镇南王怕是要反了。”

    林苑惊的差点打翻桌上汤碗:“他不是……死了吗?”

    陶氏摇摇头:“没,说是人当时昏迷不醒,糊涂的军医就错诊了。后来是怕先皇戕害……就一直瞒下了。”

    这理由,简直就是糊弄愚夫的。

    镇南王怕是早有反心,当初那诈死,不过是谋略而已。

    林苑不免心慌意乱。她不敢想象,若镇南王真有反心,那他到底布局了多少年,而朝廷与之正面对上,又有几分把握。

    “消息可准确?”

    陶氏点头,抚了抚胸,道:“你父亲与我说的,差不了的。现今尚未对外公布,是怕引起混乱。不过,怕也瞒不了多久的。”

    说着就看林苑诧异问:“女婿就一点口风没跟你露过?”

    林苑摇了摇头。

    符居敬从不与她说朝中事。她仅知晓的那些还是从郑氏哪里听闻的。

    只是郑氏知道的,到底有限。

    “自古以来,凡是造反也好,起义也罢,总要师出有名的罢。那镇南王却又以什么名义来举兵造反?若不义之师,将士可服,民心可服?”

    陶氏抚胸咳了几声,叹声:“苑姐儿你忘了,有那暴毙的皇太子呢。”

    林苑猛地反应过来。

    是啊,刚继位的当今圣上,这皇位来的并不光彩。

    手上沾满了血,不单有那皇太子的,还有几个皇子、皇孙的。

    不仁不义,暴虐无道,戕害手足,嗜杀成性。

    随意拎出一个,就足够了。

    当今圣上暴虐不得民心,而那待将士犹如手足、驱逐夷族犹如本朝定海神针的镇南王,却是民心所向。

    “我今个找你来,就是想与你讨个商量……事关你三嫂。”

    陶氏的话让林苑打了个激灵。

    她三嫂,杨氏。出自与晋王妃一脉的杨家。

    林苑猛地按住桌沿:“圣上要拿杨家开刀?”

    陶氏面色难看的点点头:“快了,只怕朝廷对外公布镇南王造反那日,便是要处置杨家之时。”

    林苑脸色刷的白了,手脚都有些发冷。

    “若到那时你三嫂还留在长平侯府,只怕……会难免让府上受牵连。”陶氏面上落上不忍:“可若不留,她出了长平侯府,就是一个死了。”

    林苑手撑着额头好一会,方能勉强缓了神。

    “那父亲,父亲呢?他是什么想法?”

    “你父亲也想让我问问你,看看女婿,他是什么建议。”

    林苑强打精神点点头:“成,等我回去问他。您也让父亲莫急着决定,三嫂总归是外嫁女,应牵连不到她身上。”

    陶氏叹气:“但愿如此罢。”

    回府的路上,饶是马车里放着火盆,林苑还是觉得冷意一阵盖过一阵。

    自打来到这个世上那日起,她从设想过,她所处的这个社会,会有一日遭遇兵祸的时候。

    冷兵器时候的战争是什么样呢?

    她曾在电视剧看过,残垣断壁,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惨不忍睹。而现实只怕比那虚构的电视剧里的场景,还要惨烈百倍,千倍。

    这个春日,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却因为战祸的即将袭来,变得萧瑟凄冷了起来。

    “太太,您冷吗?”

    稚嫩的童声拉回了林苑的思绪。

    感到手心里一暖,她忙低头看去,却见是瑞哥将他手里的小暖炉塞到了她手里。

    “太太,这般就不冷了吧?”

    “嗯,不冷了。”林苑伸过手来,一把将瑞哥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头顶。

    这么懂事贴心的小人儿啊。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儿。

    无论如何,她也要提前为他谋条后路来。

    夜半时分,符居敬处理完公务从书房回屋,满身的风霜。

    房间里点了几盏罩纱灯,林苑披了件外衣,强撑精神坐在桌前,见人进来,就忙揉了揉睡眼,撑了案面起身。

    “仁以,你回来了。”

    “不是说过了,天晚了就莫再等我。”

    林苑帮忙给他挂好外衣,就道:“这几日你早出晚回的,我也鲜少能见着你人。有些事想与你商量,却总寻不着时候,索性就只能待你夜里归来了。”

    “哦?”符居敬走到桌前坐下,认真问她:“何事如此紧要?”

    林苑便坐在他旁边,斟酌了番,就试探着轻声道:“今个我去了娘家一趟,听说了件事,也不知真假。是有关镇南王的事。”

    符居敬温和的面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朝中大事,岂容人私下议论。你以后,不得再说了。”

    林苑忍不住想去扶额。她觉得他其他都还好,唯独这点,固执刻板,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让她颇感无奈。

    “我又不是要非议什么,你何必又要出口训斥。你也用不着瞒我了,我知道那镇南王是要反了。”林苑索性不与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家三嫂出自杨氏,若圣上要清算,怕是要牵连我娘家。”

    第32章 噩梦

    符居敬皱眉瞪她片刻, 见她坚持要个答案,遂忍着不悦,出口道:“岳父大人忠君爱国, 赤胆忠心, 朝野上下哪个不知?若哪个硬要拿三嫂说事,硬要将长平侯府与反贼扯上牵连, 那就是小人谗言, 我等又岂会坐视不理!定会义不容辞的劝谏圣上,不让忠臣蒙冤。”

    能从他口中明确听到反贼二字,林苑就知,镇南王谋反已成定局。

    她的呼吸难免发紧,没忍住就直接出口问他:“现在朝中局势如何?派谁为平叛大将?骁勇善战否?而圣上对抗镇南王, 又有几分把握?”

    “你这是什么话!”符居敬听不得她质疑圣上半句, 当即拍桌道:“那反贼乃不义之师,倒行逆施, 大逆不道!自古以来, 邪不压正,本朝君臣同心,定能将那些逆贼一网打尽。”

    “你一内宅妇人, 以后莫要打听这些, 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说着就起身去了屏风后的盆架前,兀自擦脸洗漱。

    林苑坐在桌前闭眼深呼吸缓了缓。

    她能理解她夫君的想法, 自小接受三纲五常思想的灌输洗礼,自是要将忠君放在首位。哪怕这所谓的‘君’不仁,也不义,在他们臣子看来,尤其是他们这些御史看来, 这不是君的错,而是他们这些当臣的劝谏不力。没有不仁的君主,只有不得力的臣子。

    君为臣纲已经印刻在骨子里,轻易冒犯不得。

    她虽能理解,却不能接受。

    从前日子风平浪静的大抵也察觉不出什么不妥,可如今在这即将动荡的时候,她猛地清楚认知到,他们这种盲目忠君的想法,可能是会要命的。

    本来林苑还要开口与他商量若将来有万一,如何考虑后路之事。如今见他态度激进,就觉得现在说这些并非是个好时机,指不定会当场谈崩,逼他摔门而出。

    如今战局刚刚开始,君臣上下齐心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也实在不该提早说这些丧气话。

    林苑暗道,再等看看吧,待战局明朗些再提。

    隔日,林苑又回了趟娘家,将她夫君的意思传达给陶氏。

    “三嫂是内宅妇人,又是外嫁女,杨家有何事,应是牵连不到她。况且夫君也说,父亲素日不掺和党派之争,是梗骨之臣,即便有那小人进谗言,圣上也不会偏信偏听的。”

    陶氏听后抚胸舒口气:“这般就好。杨氏虽不太得我心,可好歹也嫁进府里多年,毕恭毕敬的给我请了这么多年的安。若真舍弃了她去,我又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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