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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他倏地睁眼,寒声对田喜令道:“让太医署配药,调理妇人身子的药。你每日按时送去,亲自盯她喝下。”

    话里的意思田喜再明白不过,闻言不免一惊。

    “可殿下尚未大婚,只怕圣上那里……”

    余下的话在晋滁骇沉的神色中自动咽下。

    将玉佩重新收回香囊中,晋滁抬手掀开窗牖,望着车外的人来车往,目光幽暗:“多子多孙是件喜事。父皇不会有异议的。”

    药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林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药究竟是何药。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了那桎梏她的婆子,林苑猛地推药泼地,踩着满地的药汁,趔趄的冲着门外的方向跑了两步。

    田喜在门口的方向杵着,看着她没等奔来就被脚腕上的力道给扯了住,忙道了声:“您可仔细着些,莫绊住了脚。”

    林苑猛地抬头,苍白清瘦的面上没有一丝的血色。

    “你回去告诉他,他不会如愿的。”

    逼仄昏暗的室内,她孤瘦的站在那满地狼藉中,头上包着渗血的细棉布,身上衣衫落了零星的药汁。不显狼狈,只见萧条。

    田喜看着她,只觉她这神情模样似那深秋的败荷,又似那严冬的枯枝,落入他眼中,总让他感到有些惊心动魄。

    他正要开口好言相劝几句,却不曾想变故突起,在其他人来不及反应时,她突然伸手抓向了自己的脸,指甲狠狠挠进了脸颊上。

    田喜反应算是快的,在倒抽口凉气后,几乎瞬间冲了过去,又惊又恐的将她拦住。

    可到底还是晚了半步。那细腻瓷白的面上,还是落上了几道抓痕,半寸见长,血淋淋的煞是骇人。

    “你们这些老货等什么!还不快去寻些伤药过来!”

    那几个被吓住的婆子仓促应下,手忙脚乱的去翻箱倒柜的找药去了。

    林苑发疯似的挣扎,田喜几乎控制不住,就忙又喊了婆子上前将她制住。

    “你去告诉晋滁,告诉他!我宁愿盯着张面无全非的丑陋模样,也不愿让他再碰半分!!”

    田喜见她又哭又笑似要崩溃的模样,觉得自己也隐约要崩溃。

    亲眼看着那些婆子给她上过药,又强喂过安神药后,田喜这才强压着忐忑不安的心,离开了这里。

    直到出来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手心手背皆有刺痛。抬手一看,原来是先前在制止她抓脸的时候,不慎被她给挠破了几处。

    其中手背一处挠的最为厉害,硬生生的被她抠上了约莫半指甲的肉去。

    田喜龇牙咧嘴的滋了声,又下意识的拿袖口往手背上掩了掩,而后这才匆匆往府上的方向赶去。

    晋滁听后,不怒反笑。

    “瞧她这般在意,孤就痛快了。”

    他倒了碗酒,仰头灌下。

    “指甲给她剪了,再把宫里最好的那份伤药带过去,给她涂。另外跟那些伺候的人传句话,这回是领罚,下回就是领死。”

    田喜一一应下。

    晋滁抬手松了松领口,朝后靠向椅背,沉眸看他:“还有那些汤药,记得按时送过去,喂她喝。”

    抬脚猛踢了下桌腿,他喝道:“倒酒!”

    坤宁宫内,皇后往香炉里扔了些百合宫香,袅袅的香气顿时又在殿中弥漫开来。

    “你那小姑子是什么来头,怎么就迷得太子屡屡做出这些不成体统之事。”

    坐在下首的杨氏顿时觉得脸上有阵火辣。

    略微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她尴尬道:“太子应是因从前的事,还心怀芥蒂着罢。”

    杨氏避重就轻的解释了句。

    皇后凤眸一抬:“哦,从前何事?为何从未听你提过?”

    杨氏就大概说了她小姑子未出阁时,太子曾去府上提亲被拒之事。至于二人私相往来的事,她唯恐节外生枝,遂就没说。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公婆耳提面命,让我们都不得对外漏半个字口风。”

    皇后诧异了下,倒真没想过这其中还有这等官司。

    “我说呢,这就难怪了。”

    难怪太子不顾那位是符家遗孀的身份,新朝刚建时,就丝毫不顾体面的去教坊司将人要了。敢情是多年前就存了心思了。

    想到太子之前将人弄出了教坊司,单独弄了个宅子养着,似有留在身边之意,皇后就看着杨氏奇怪问:“不过,你那小姑子,好端端的逃什么?跟着太子难道不比她颠沛流离来得强?”

    杨氏其实又何尝不疑惑?可她这小姑子的想法从来都是异于常人,从前她就不懂她。

    皇后见她模样,便知也问不出什么了。

    “凤阳公主昨个亲自给东宫下了请帖,瞧来是要以太子为靠山了。”

    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皇后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事。

    如今便是连凤阳公主都投靠了太子。

    东宫拥簇者众多,地位稳固,若不犯天大的错事,只怕连圣上都不能轻易动摇他的位置。

    如今她跟陈王能依仗的,唯有圣上。

    只要圣体康健,护着陈王长大成人,那时候依附他们的那些臣子才会真正吃下定心丸,死心塌地的为他们母子谋划。而到那时候,他们才会有真正的势力跟太子有一争之力。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恨不得陈王都快快长大。

    想到陈王年幼,又想到太子连着半月来,让人频频往教坊司送药的举措,她又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若皇长孙出自东宫,那无疑是给太子又添了几分筹码。

    “听说你那小姑子身子骨素来不康健?”

    杨氏被突然一问还愣了下,而后忙道:“是有些病弱,随了我那婆母。”

    皇后遂稍微安下心来。

    如此,大概不会轻易怀上罢。

    九月的夜,凉风习习,秋虫鸣脆。

    深夜,荒僻沉静的厢房外,传来沉重又踉跄的脚步声。

    半掩的房门被人从外头猝然踹开时,房门碰撞墙壁发出的刺耳声响,扰了一室的幽静。

    屋里守夜的两个婆子惊愕的望着来人,一时间忘了反应。

    “出去。”

    他喝令。话是对那两个婆子说的,目光却一动不动的落在榻上人身上。

    两婆子心惊肉跳的奔了出去,顺势关好了房门。

    壁上微弱的烛光跳动,光影掠在她面上,越发衬的她人消瘦,脸苍白,目发红。

    她陡然奔下榻来,从贴靠在墙壁上的桌面上抄起两个茶杯,冲他的方向趔趄跑来几步,而后发狠的冲他面上掷去。

    “你滚你滚!!”

    晋滁拎着酒壶倚在门上,面对那狠掷而来的器物也不躲闪,任由她疯似的将那茶杯茶壶甚至连托盘都物,一概冲他劈头盖脸的砸来。饶是砸的他脸生痛,砸的他眼前几瞬发黑,却也纹丝不动,只无声的看着她。

    “逼迫我可就寻到快意?”

    “你有没有底线!有没有下限!”

    “你无耻!肮脏!下流!!”

    晋滁阖了眸,抓了酒壶仰头灌下。

    掷了酒壶,他边抬手解襟扣,边朝她重步走来。

    林苑只待他走近,就猛地扬手狠扇了他两巴掌。

    “为何不肯放过我!”

    “欠你的不是还你了?”

    “你还待如何,还待如何!”

    晋滁遏制住她拍打的双手,微赤着眸,定眸看她宛若疯癫的模样。

    “我曾给过你机会,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怨不得旁人。”

    情绪不辨的说完这话,他就径自将她抱上了榻。

    林苑掐他脖子,恨他欲死。

    晋滁放她在榻上,而后伸手将她的手从他脖上掰下。撕扯了条帷幔下来,他捉她的手强行捋直那蜷缩的掌心,而后一道一道缠裹住她的手指。

    “我清楚你的手段。防的这般厉害,果真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孤。”

    “可此后不同了。”

    他眸光冷鸷:“孤不会再信你。哪怕半个字。”

    第60章 好生熬着

    天际泛白的时候, 晋滁系好了金玉带,面色如常的整冠而出。

    待恭送太子离开了,那些外间候着的奴仆们这才敢进屋收拾。

    室内一片狼藉, 帷幔被撕扯成条, 被褥也凌乱的半搭在榻沿。榻上的人瘫软的倒伏在床角,濡湿散乱的发遮了满身的狼狈。

    两婆子指挥其他下人重新置换那床单被褥, 又重新挂了帷幔。她们则端着水盆与汤药过来, 给那榻上人擦身,喂药。

    在她们看来,这个时候的她是最好伺候的,因为无力折腾,所以喂药的时候能格外轻松些。不似往常时候, 她奋力抗拒着, 推碗泼药的,不闹个天翻地覆决不罢休。

    喂完了药, 两个婆子皆松了口气。

    又伺候着她重新卧下, 轻盖了被子。

    壁灯微弱的光笼罩狭窄的屋内。

    秋夜凄清,烛光昏黄,蜷缩在榻上的人背对着侧卧着, 饶是衾被盖得严实, 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浑身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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