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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苑噌的踉跄起身。

    这次换她浑身发抖,眼圈发红。

    “你说……什么?!”

    晋滁沉声道:“太子后院没名没分的养着个罪臣遗孀,外头总会有些流言蜚语四下疯传,实在有损孤的名誉。倒还不如直接过了明路,纵有一时哗然,可既已名正言顺,那些非议之言总会慢慢平息下来。”

    “我们当日可是说好的……”

    “说好什么。”他毫不留情的截断她的话,不顾她几欲崩溃的神色,继续冷声道:“孤是答应了你十年,可未曾答应,让你不清不楚的待在太子府十年。”

    “你休想,我不答应!”

    “信不信,孤有一万种法子让你应。”

    林苑的身体摇摇欲坠,整个人如堕冰窖。

    “你是不是,是不是从未打算放过我?”她死死盯着他,双手发颤:“你说应我的那十年,可是缓兵之计?”

    一旦有了名分,她怎么还能走啊,便是为了皇家颜面,那时候的他以及那些朝臣们,也不可能让她活着离开京城。

    晋滁沉下眸来:“世道艰险,你一孤身女子……”

    话未尽,林苑已经抄起桌上的茶壶猛地掷向他。

    “你为何就要对我逼迫至此!”她心中那长久以来紧绷的弦轰然断裂,好似支撑的力于这一瞬间骤然被人撤走,整个人刹那间无力瘫倒于地。

    “我已退无可退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你何必呢,何必,便是让我见丝光也好啊……”

    她流着泪哽咽难言,惨白的脸庞尽是苍凉。

    凤阳公主说他待她尚有情意,简直是可笑至极。

    世间哪有这般的情爱啊,攫取,掠夺,不给人留丝毫的喘息余地,简直恨不得能将对方逼至死地。

    这哪里是爱,只是内心的执念作祟。

    为了心头的那点执念,他枉顾旁人的感受,只会圈养她,占有她,直至将她变成他的所有物,再也逃离不出他的掌控。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透过模糊的泪水看向那高大强悍,却凉薄自私的人。

    “你这般心狠手辣的待我,可曾生过片刻的怜悯?”

    晋滁被她这戚然的模样搅得胸口闷痛。他略过她的问话不答,却只道:“答应你的自然作数,十年后你若要走,随你便是。”

    林苑摇头哽咽不言。

    她已看透他凉薄本质,哪里再肯信他。

    “那时候你人老珠黄,还当孤缺了你不成。”他沉着脸俯身去扶她:“若不信,孤令人拿纸笔,立书为证。”

    林苑的手指抠进他的臂膀中,死死盯着他:“你同样也应下了不再碰我,可也能作数?”

    晋滁深喘口气,而后一用力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她在椅上。

    “来人,端纸笔来。”

    待仆从铺纸研墨完毕,他执了笔蘸了墨汁,只是在落笔前,沉眸看向她。

    “孤给你承诺,可孤给的名分,你也必须接着。可成?”

    林苑这会稍微缓过神来。她抬袖擦净了面上残泪,而后眸光落向案上的空白纸张。

    她何尝不知,他的承诺将来作不作数其实也未曾可知。

    只是事到如今,她手中没有任何筹码,除了相信他那仅存的良知,也实在没有旁的办法。

    她也是存着丝希望,他既肯落字为证,那应是肯守诺的。毕竟将来他是要做皇帝的,落字盖印,来日这字证亦可算圣旨了。

    咬咬牙颔首,她抬着略微红肿的眼眶,定定看他:“我应下,但愿你也能信守承诺。”

    晋滁看她,她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眸子尚带些水意,此刻正恳切,惶然,却又难掩惊怕的望着他。

    如一只无家可归,惶惶焉的麋鹿般。

    ‘别怕’二字滚动于喉间,最终咽下。

    他沉下眸来,提笔书写,按照她的所求立了字据,末尾附了名讳。

    落笔之后,他邀她上前查看。

    林苑从头看到尾,抿了抿唇后,道了句:“还未盖章。”

    晋滁这会却气笑了:“成,孤今个还不给你上私章了,直接落太子宝印。”

    语罢,朝外厉喝:“田喜,去拿孤的宝印来!”

    林苑对他的隐约的怒气丝毫不为所动,坚持等那纸张落了太子印,这方肯将那纸给接过。

    晋滁将太子宝印递给田喜,看向她冷笑道:“这回可放心了?”

    林苑没吱声,只托了那纸张去窗前的案上晾着。

    “今个你就去长平侯府吧。”

    林苑冷不丁听了他这话,顿时惊得回眸看他。

    晋滁未看她,兀自斟茶喝过,方道:“若不想去长平侯府也成,你就去韩国公府。待孤算好了良辰吉日,就过去迎你。”

    她没忍住问了句:“不是良娣吗?”

    如何还要迎?尤其是她如今这身份,不应直接给了名分就已了事?

    晋滁沉声道:“孤喜欢热闹,喜事从来要大操大办。你就告诉孤,是要去长平侯府,还是要去韩国公府。”

    林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可见他面上已浮了不耐,遂就不问了,只低声回道:“长平侯府。”

    第69章 可是不将孤放在眼里……

    长平侯府的三扇乌头门大敞, 府上世子林昌盛候在门外,远远的见了太子府上的马车,深吸口气后, 就强扯开笑脸迎了上去。

    黑色漆底、车顶四脊竖红色五凤的华丽马车缓缓停靠在府外。

    车身垂下的金色璎珞一晃, 那帘幔就从内被人揭开,首先跳下车来的是面白无须的太监, 模样看似是个和气的。

    林昌盛作为朝中官员经常行走于前朝, 如何能不认得东宫的掌事太监田喜田公公?

    脸色微微一变。他倒没料到,他小妹此次回来,太子竟派了自个的心腹奴才亲自护送。

    他赶紧趋前过去打招呼。

    “田公公……”

    田喜似是没见着趋步前来的林昌盛,持着拂尘朝向马车方向,正细声细气的对着那些奴才一叠声的嘱咐。

    “伞呢?快紧凑点打上, 一会主子出来受了风, 你们哪个担待的起。”

    “步幔都扯上。还有马凳,怎么还不快摆上?”

    “杵着干什么?没眼色的东西, 还不去后头马车清点清点东西, 看看主子可还缺些什么。”

    林昌盛尴尬的立在一旁。

    田喜这会似突然瞧见他了,哟了声。

    “哎哟瞧我,让这些个不长眼色的奴才气昏了头, 一时竟没瞧见林世子在这。”

    林昌盛忙行礼道:“是在下的不是, 竟不知田公公踏足寒舍,有失远迎, 还望您千万海涵。”

    田喜朝迎候的区区几人那随意扫了眼,而后皮笑肉不笑道:“这话如何说的,咱家就一奴才,奉太子爷令随良娣娘娘回府小住几日。您呐,便是远迎, 迎的也不应是咱家不是?”

    这话里的软中带硬林昌盛如何听不出。

    他的脸色不由一阵红一阵白。

    有失远迎的,自是指长平侯府的主事人。

    田喜特意搬出太子爷,不仅指他们府上怠慢了未来的良娣,也无不是在暗指他们,将太子爷也一并轻慢了。

    “父亲他近来身体有恙,他……”

    林昌盛急忙想要解释,可田喜此时已经转过了身去,亲自去揭了车帘,而后身体自然躬着,请里头的人出来。

    两个婆子扶着个穿着金丝缠枝花边斗篷的女子出来。面容清雅,双眸姻静,依稀似是从前的模样,可又比从前多了些冷淡疏离。

    林苑轻踩着马凳下了车,仿佛未见一旁人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略一颔首后就从斗篷里伸出手来重新戴好兜帽,而后垂眸往府内微步走去。

    林昌盛望着那清瘦离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能将‘小妹’二字唤出口。

    田喜让那些下人忙都跟上。

    “对了林世子,府上暖轿备了吗?”

    林昌盛回了神来,赶紧应道:“备了,早就备好了。”

    田喜又问:“良娣娘娘的屋子,可打扫好了?”不等对方回答,他却又自责道:“也是事情赶得急,否则咱家必定提前过来,亲自带人收拾,也就不劳烦您府上了。”

    这话听得林昌盛大惊,连声道不劳烦。

    田喜没再说什么,撩起拂尘,就提步进了府里。

    林昌盛心绪不宁的跟了上去。暗里已派了小厮,赶紧将这里的事禀了他父亲。

    他内心是希望父亲能够出面,将这关系缓和一二。

    没听那田公公言语间无不暗示他们府上慢待了那良娣娘娘。只怕再耽搁下去,真要坐实了这怠慢之名,一旦被太子得知,那真是少不得会被太子给记恨上。

    今早那忠勇侯府因何吃了挂落,那三房因何落了大难,京城里的这些世家大户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没见事情一出,那些世家们纷纷严厉约束家中子弟,不许再对太子的私事随意妄言。

    想到这,他内心有些复杂。

    他也没料到,太子竟肯为他小妹做这些。

    更没料到,太子竟还要给他小妹名分。

    今日东宫来人传话时,他跟父亲都几乎以为是听差了,饶是如今亲自迎了人来,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毕竟他小妹是罪臣遗孀的身份,还入过教坊。

    能脱了贱籍他们都觉难得,如何想到,她竟还能在东宫立足,落得个实打实的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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