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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宴平又问:“那今早你送他回来,你们一起进的东屋?”

    鲁六刚要点头,突然又摇起头来:“不是,我们俩刚进院子,他突然吐我身上了,我去厨房找抹布擦,擦着擦着听到东屋他大叫一声,我就赶紧跑过来,发现嫂子……”

    赵宴平闻言,再次去了东屋。

    鲍青山跟过来,只见赵宴平移开了那架床,蹲在那儿一坛一坛地晃着酒坛子。

    鲍青山奇怪道:“你在做什么?”

    赵宴平解释道:“如果人不是何兆丰杀的,那他来与孟氏私会,肯定不会将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却有人能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杀了孟氏,证明何兆丰到了范家后,无意中服过迷药。”

    鲍青山看向桌子上的酒坛:“可仵作说了,那里面没有……等等,你是怀疑范成先一步进来,换了桌子上的酒?”

    赵宴平拎着一坛酒站起来,递给鲍青山。

    鲍青山一接过来,顿时发现了蹊跷,刚刚这酒坛摆在最里面,应该没喝过,但坛子里酒水却不多,与桌子上的差不多分量。

    鲍青山喊仵作过来,仵作尝了尝酒,证实这坛酒里被人掺了迷药。

    鲍青山拎着酒坛去找范成,范成一见这酒坛,脸上终于露出明显的慌张来,腿也开始发抖。

    鲍青山一脚踹过去,怒骂道:“你个瘪三杀了自己媳妇,还敢贼喊捉贼?”

    范成被他踹倒在地,抖了一会儿,突然回头,满眼猩红地瞪着何兆丰。

    何兆丰抿了抿唇,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31章

    鲍青山将范成押回衙门, 范成跪在韩知府面前,交待了自己的罪行。

    他做贩酒生意,经常出门夜不归宿, 就在上个月, 范成意外撞见了妻子孟氏与何兆丰的奸情。

    男人被戴了绿帽子,愤怒不必言表, 范成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孟氏泄恨,但那样对何兆丰没有任何伤害,他也没有能力再去对付何兆丰,反而容易被官府发现他的杀妻之罪。

    范成就想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

    他知道何兆丰爱喝他酿的酒,家中那两个漂亮的青瓷杯就是孟氏买来专门给何兆丰用的,平时都不许他碰,而孟氏挑的酒坛,从来都是已经拆过封的, 这样少了一点他也难以发现。

    范成去外县买了迷药, 昨日出发去鲁六家里吃席前, 他将迷药偷偷放到了已经喝了大半的那坛酒中,再在最里面放了一坛同等分量的酒, 范成还明确告诉孟氏,晚上他不会回来。到了半夜,趁鲁六熟睡,范成偷偷返回家中, 用枕头捂死了孟氏,再故意弄伤孟氏的身下, 造成何兆丰粗鲁强迫孟氏的假象。

    真的杀了人,范成突然又悔又怕,忘了更换酒坛, 失魂落魄地离去,到了早上才想起酒坛的事,因此回家后范成故意吐了鲁六一身,为自己争取时间,完成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早上事发,街坊百姓们都信了孟氏是被何兆丰杀死的,范成越来越胸有成竹,没想到府衙捕头鲍青山都信了他,却被不知打哪来的一个赵捕头发现端倪,找到了铁证。

    可范成觉得自己很冤,哭着问韩知府:“大人,他们二人背着我通奸,难道不该死吗?”

    韩知府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怒道:“按照本朝律法,通奸之男女当发配千里,罪不当诛,便是该杀,也当由衙门行刑,轮不到你动手!来人,将范成关进大牢!”

    范成临走前,仍然恨恨地瞪着何兆丰。

    私通被抓对于何兆丰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专门养了个状师替他狡辩,这次因为范成杀妻之罪已定,还用了迷药,何兆丰想要脱罪就更简单了,只需说自己是被孟氏请去喝茶借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喝了迷药一概不知了,他身上的胭脂以及在孟氏身上发现的他的毛发,都是范成捣鼓出来诬陷他的,他之前的证词更是为了摆脱杀人嫌疑胡诌出来,绝非真话。

    韩知府拿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将人放了。

    外面听说此事的百姓们除了继续诟病何兆丰何二爷,对武安县来的赵捕头都赞赏有加,一传十十传百,赵宴平竟得了个神探的美称。

    这些都与赵宴平无关了,他回到谢郢身边,继续听韩知府与诸位知县论政。

    待到黄昏,赵宴平与顺哥儿跟着谢郢走出府衙,竟见何兆丰领着两个小厮站在外面。早上何兆丰一身中衣狼狈极了,此时他换上白色的锦袍,头戴玉冠手拿折扇,风流倜傥,宛如换了一个人。

    见到赵宴平,何兆丰快步走上来,双手作揖朝赵宴平行了一个大礼:“今日多谢赵爷替我洗刷冤屈,我特意在庆丰楼定了酒席,还请谢大人与赵爷移步,允我略尽地主之谊。”

    谢郢淡笑,看向赵宴平。

    赵宴平正色道:“知府大人命我去查案,我只是尽职而为,何二爷不必谢我。”

    何兆丰笑道:“不谢怎么成,没有赵爷,光凭鲍捕头那点本事,我这杀人的罪名是背定了,走走走,咱们去酒楼好好喝几壶,今晚不醉不归。”

    赵宴平还想拒绝,谢郢突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何二爷盛情,赵兄还是去吧,据说何家产业遍布整个江南一带,赵兄结识了何二爷,将来遇到什么麻烦,都可请何二爷帮忙一二。”

    赵宴平顿时明白了谢郢的意思,看眼殷勤非常的何兆丰,赵宴平朝谢郢拱手道:“那小民便同何二爷走一趟,家妾那边,还请大人知会一声。”

    谢郢点头,带着顺哥儿回官驿去了。

    何兆丰热情无比地将赵宴平请到了庆丰楼。

    来到雅间,何兆丰主动为赵宴平斟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就差要与赵宴平结为异姓兄弟了。

    赵宴平只默默地喝酒,基本都是何兆丰在说。

    酒过三巡,何兆丰突然拍拍手,雅间的门便被人打开,一个小厮端着一张蒙着红绸的托盘走了进来,放好后退了出去,带上门。

    赵宴平看向何兆丰。

    何兆丰掀开红绸,露出满满一托盘的小元宝,笑着对赵宴平道:“我说过,赵爷若能帮我脱罪,我有重金酬谢,这是五百两,一点心意,还请赵爷笑纳。”

    赵宴平扫眼那些银元宝,道:“银子我不会收,不过我确实有一事要请二爷帮忙。”

    何兆丰疑道:“是吗,赵爷请讲,我何兆丰虽然在女色上混了些,但我重义气,赵爷对我有救命之恩,你托我的事只要我能做到,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赵宴平喝了口酒,将自己的妹妹香云如何丢失、如何多年没有音讯一事说了出来:“靠我一人寻妹,无异于大海捞针,二爷家产雄厚、人脉颇广,或可助我一臂之力。”

    何兆丰先是恨恨地骂了赵二叔夫妻一顿,然后拍着胸脯保证道:“赵爷放心,接下来我什么都不干,一心替赵爷找香云姑娘去,迟早会给你个答复。”说完,何兆丰喊酒楼伙计去拿纸笔,让赵宴平给他画个香云的画像,再写上出生年月等有助于寻人的线索。

    赵宴平早已不记得妹妹的模样,更何况十几年过去了,二十一岁的妹妹与六岁的妹妹几乎判若两人。

    他将赵家等人的籍贯姓名、妹妹的出生年月写了上去,妹妹小时候摔伤过左膝盖,骨头没事,但膝盖处有一块儿疤痕,或许还没有消。至于胎记,赵宴平问过母亲与老太太,两人都说妹妹身上没有明显胎记,锁骨处有颗浅色的小痣,但长痣的人太多了,这个线索并没有多少用。

    何兆丰是真的想帮忙,连张拐子的名号都记下了。

    赵宴平反而朝他道起谢来。

    何兆丰笑容爽朗道:“赵爷这就客气了,等我真的找到香云姑娘,赵爷再谢我也不迟。”

    窗外夜幕降临,赵宴平不再喝了。

    何兆丰步行将他送至官驿门前。

    进去之前,赵宴平劝诫何兆丰道:“二爷风流,可以去青楼买唱,以后还是不要再招惹良家女子罢,纵使她们先对二爷动的心,二爷只是顺水推舟,可女流之辈没有自保之力,一旦被夫家发现,便难善终,今日范成之妻便是例子。”

    提到孟氏,何兆丰深深地叹了口气,府衙里他急着自保,只能全部都推到孟氏身上,然而昨晚还交颈缠绵的美人醒来便横死范成之手,何兆丰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就算家中老父亲没有骂他,就算赵宴平没有苦劝,何兆丰也决定改掉往常的风流做派了。

    他对天发誓道:“赵爷放心,经此一事,我定会痛改前非,再敢招蜂引蝶祸乱妇人,便罚我天打雷劈,不得……”

    赵宴平拉下他的手,道:“二爷有心足矣,不必发此重誓,天色已晚,二爷回去吧。”

    何兆丰告辞了。

    赵宴平进了官驿。

    谢郢与一位知县在屋中下棋,相谈甚欢,赵宴平打声招呼,便去了后面。

    阿娇还在西边待着,丫鬟们都去前院伺候了,小院里只剩她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阿娇有点怕。赵宴平托了负责送饭的老嬷嬷来叫她,阿娇听说官爷终于回来了,抱起针线筐便往外跑,反正明早他们就要回武安县了,她不怕被那老嬷嬷笑话。

    “官爷。”

    到了门口,见到熟悉的高大身影,阿娇反而慢下步子,只拿一双水艳艳的杏眸瞧着他,欲语还休。

    赵宴平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土狗,眼睛也是黑亮亮湿润润的,每次他回家,小土狗都会颠颠地跑到他面前,将两只前爪搭在他腿上,摇着尾巴扬起头,巴巴地望着他。

    “晚饭吃了吗?”赵宴平问。

    阿娇点点头。

    赵宴平便道:“先回去吧,收拾收拾东西,明早启程。”

    两人一起往东边走,阿娇闻到他一身酒气,不知为何,想到了赵老太太的叮嘱。赵老太太说,府城有一条河边两岸全是青楼,让她看紧了官爷,不许官爷去喝花酒。之前顺哥儿来知会她,道官爷办了一桩案子,人家请他喝酒去了,却也没说喝酒的地方在哪里。

    阿娇悄悄靠近官爷,吸吸鼻子,还好,没有闻到脂粉味儿。

    “官爷,你今天办了什么案子,可以给我讲讲吗?”

    翠娘喜欢听官爷讲案子,阿娇也喜欢听。

    她连着两天都待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也过得无趣,赵宴平便简单地讲了讲今日的案子。

    讲完案子,没等阿娇发问,赵宴平准备去水房提水了。

    阿娇满脑都是死了人,害怕,紧张地道:“我跟官爷一起去。”

    赵宴平看破不说破,带着她一起去了。

    阿娇害怕,偏偏还好奇死了,一回来立即问道:“官爷怎么断定何二爷是被冤枉的?”

    翠娘抱怨地没错,官爷将案子讲得太概括,必须她们刨根问底才行。

    赵宴平沉默片刻,没有提太细节的东西,只道:“何二爷的脖子上沾了孟氏的唇脂,如果孟氏始终都遭他强迫,怎么会亲他。”

    说完,赵宴平退到门外,让阿娇先擦身子。

    阿娇又心不在焉了,脖子上的唇脂,原来男女欢好的时候,女子还可以亲男人的脖子?

    阿娇擦好后,穿上衣裳,叫官爷进来。

    等官爷进来了,阿娇忍不住偷瞄他的脖子,亲嘴儿她知道,脖子有什么好亲的?

    她的小动作如何能瞒住赵宴平的眼睛,赵宴平喉头一紧,早知那么一句也能引起她的胡思乱想,他就不说了。

    “还有事吗?”赵宴平一手搭在腰带上,提醒阿娇该去床上躺着了。

    阿娇回神,懊恼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发呆,红着脸躲去了床上。

    今晚赵宴平先吹了油灯,再在黑暗中宽衣解带,打湿巾子擦拭身体。

    阿娇抠抠枕头,咬唇思忖,前两晚官爷都没吹灯,今晚却吹了,难道官爷身上也被哪个女子亲了,留了唇脂,怕她看见?

    心里似爬进来几只蚂蚁,阿娇越忍越痒,终于在官爷躺下来的时候,很小声地问:“何二爷请官爷去哪里喝酒了?他那么风流的人,别是带官爷去了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吧?”

    赵宴平正要替她盖被子,闻言动作一顿,她,是在审他?

    阿娇就是在审他,可她胆小,说完忙不迭给自己找靠山:“咱们出发前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看紧官爷,不许官爷去喝花酒。”

    赵宴平低声道:“我从不喝花酒,今晚去的是庆丰楼,就在咱们去过的那条街上。”

    声音落下,被子也搭在了阿娇身上。

    阿娇“哦”了声。

    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赵宴平躺稳了,只有半边身体盖了被子。

    阿娇转了过来,话题又回到了案子上:“光有唇脂也不能证明何二爷没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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