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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接到胡春漫的电话时是早上五点。我三点才睡,裴雁来这个把失眠刻进dna里的倒霉蛋就更不好说了——更何况枕边还多了个大活人。

    俗话说的很对,男人在这种关头总是会有无尽的温情,比如此时此地,我关切裴雁来的念头几乎达到了顶峰。

    “昨晚你累着了吧,你歇会儿,我来开。”

    我刚拉开驾驶座的门,却又被裴雁来拎着领子扔到副驾。

    “把安全带系上,”裴雁来看我一眼,从某些角度看显出离谱的慈悲。他关上车门,一字一顿:“你歇着。”

    这气生得莫名其妙,我不明所以地收回手,坐好,但腰疼背疼……哪儿都疼,如坐针毡这个词儿这时候相当生动。

    好半天之后我才反应过来,男人最忌讳被说这个,原来裴雁来也不能免俗。

    我没什么底气地解释道:“我是怕你没睡好,所以才……”

    心眼简直比针尖还小。

    裴雁来垂着眼,又看了我一眼。

    “好,好。”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边喃喃,边看他按开车窗按钮通风:“我非常累,我歇着,我歇着……”

    医院不算远,但这个时候天亮得越来越早,楼下的花园里已经有病人被护工或子女带出来活动。

    病房门口的椅子上,有人弓着腰坐着,用手扶着脸,这人头顶只有一层薄薄的发茬,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她抬起头,我才十分意外地发现竟然是胡春漫。

    胡春漫黑眼圈太明显了。或许是我惊诧得太明显,她摸着头笑,多少有点尴尬:“长发不好打理,我觉得耽误时间,就给剃了。”

    传统主流审美来看,胡春漫算不上精致漂亮,但剃了头,反倒显得她头骨长得不错。我真心诚意地夸她:“很好看。”

    “谢谢。”她笑笑,然后看向我身边的裴雁来:“裴律师。”

    裴雁来颔首,神态温和:“胡律现在醒着?”

    “啊。”胡春漫回过神,点头:“醒着,昨晚听医生说了治疗方案之后他就一直念叨着要见你,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大清早叨扰。”

    “没关系,随时联系。如果林助理没接电话,直接打我的号码也是一样的。”裴雁来笑笑,安抚意味十足:“那我先进去。”

    睡眠不足让我精神涣散,看裴雁来推开病房的门,我眨了眨眼跟在他身后。但他脚步一顿,微侧过脸,从我的视角只能看见他格外漂亮的眼尾。

    裴雁来只字不言,我却明白这是个制止的信号。

    我停下脚步,小声提醒:“胡律应该精力不足,注意时间。”

    他点头:“我知道,放心。”

    门外只剩下我和胡春漫。

    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她随口问道:“林助理,你不进去?我爸虽然没提,但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见见你的。”

    “裴律和胡叔有事要聊聊,我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多个人反而吵,影响他休息。”

    “这样啊。”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指指我的袖口,提醒道:“你的袖子散下来了。”

    我愣了下,才低头去看。果然,一边卷到了小臂,一边却长到第二节 指骨。

    昨晚我把衣服塞洗衣机里,洗了却忘记拿出来,皱皱巴巴成一团,完全没法穿。早上出门时又赶时间,我只能从裴雁来衣柜里随便拿出一套运动服套在身上,但这人骨架比我大一个号,袖子和裤脚都要卷起来才合适。

    我整理好袖口:“谢谢提醒。”

    胡春漫道:“不客气。”

    “治疗方案的事……”

    胡春漫这才眨了眨眼睛:“是一种蛋白疗法,褒贬不一,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大范围投入市场,有的患者说控制效果很好,有的就……”

    我很快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存在风险。

    我问:“胡叔他怎么想?”

    胡春漫摇摇头,苦笑两声:“我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我就没搞清楚过。”

    “……”这话说得微妙,我就不方便接了。

    死生太重,在医院里,一切情绪都被无声放大。

    我们并不相熟,加之胡春漫陪护太久身心俱疲,我缺觉时话更少,在这段对话之后,整整十分钟都没人开口。

    沉默是被隔壁病房的吵闹声打破的。吵嚷声很大,听口音也是两个外地人,但很快,护士站的护士就被惊动,推门叫停劝和的动作极其熟练。

    胡春漫解释:“是隔壁老人的儿子和儿媳妇。老太太肠癌晚期,现在进食都成问题,老伴儿又不管事。他儿子病重的老娘全丢给老婆,前几天晚上还去……,被他老婆抓了个正着。我在这儿待了这么久,几乎每天都会看到他们吵架。”

    都什么人。

    “自己闹出的笑话还要打扰到其他病人休息……”我没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话尽量说得客气:“不太好。”

    胡春漫看向我,眼神有些微妙。我和她对视两秒,是她先移开视线。

    “不好意思啊。”她突然说:“早上我打扰到你了吧?”

    “什么?”我以为她是说影响睡眠,不熟练地宽慰道:“我平时也差不多这个时间起床,没事。”

    但胡春漫的文化背景相较于国内更加开放。

    “here.”她点点自己的耳垂下方,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就是细品总觉得揶揄:“抱歉啊,我早上也是太激动了,老胡睡着的时候多,我只能那个时间打电话。”

    “……”

    我愣了下,迟疑一瞬才摸上颈侧,触感确实和周围的皮肤不太相同。痕迹位置相对隐蔽,我早上走得急,完全没发现裴雁来还留了个这么明显的标记。

    胡春漫这话我还没想好怎么接,病房的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裴雁来走出来,又把门关上,我和胡春漫都站起身。

    “又睡下了。”我和胡春漫还没开口,裴雁来就先说。

    “事情谈完了?”我问。

    裴雁来点了点头。

    胡春漫神情有些黯淡,“最近他挺容易困的。”她仰头问裴雁来:“你看他状态怎么样?”

    胡春漫个子不高,所以裴雁来微微垂下头,回答:“住院住久了,容易疲惫也正常。胡律头脑很清醒,刚刚状态还不错。”

    胡春漫终于露出点儿笑模样:“治疗的事,他怎么说?”

    裴雁来回答:“他的意思是想尝试一下,转院的事我来处理。”

    我一愣,问:“要转去哪儿?”

    裴雁来把目光调转向我:“还在本市,但是所私立医院。只不过三个疗程后还要再做一次手术。”

    我不清楚胡春漫是松了口气还是有别的情绪,她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不远处的某间病房突然响起警示意味的铃声,很快一众护士便跑过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紧随其后,背影消失在转角。

    病房外的走廊似乎总充斥着这样的气息,在无望里心怀妄念,在无可奈何中夹缝求生。

    “对了,我都忙糊涂了。两位这么早赶过来,早饭还没吃吧?”胡春漫回过神,说:“楼下有挺多早餐点,我正好去买点上来。”

    裴雁来制止:“不用麻烦。我和林助还要去上班,不在这儿多留。下楼顺便吃点就可以。”

    胡春漫有点犹豫。

    我也道:“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情联系我…”我顿了下,看了看裴雁来,改口道:“联系我们。”

    话说到这份上,胡春漫也不跟我们客气了。

    我和裴雁来下了电梯,在医院对面找了家店,点了两碗豆腐脑。

    我把卤搅开,问:“刚刚当着胡春漫不方便问,老胡到底怎么样了?”

    “状态还可以。”裴雁来告诉我:“但这种控制疗法样本不够,最后效果怎么样,不好说。”

    闻言,我无声叹了口气,手一歪,勺子砸到碗边响声清脆,嘴里滑出一句废话。

    “如果当初早点配合治疗,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裴雁来嗯了声:“他劳心劳神过度,现在能控制到这个程度,已经算少见了。”

    “……”

    命运无常,我本来没打算钻牛角尖,但想到有一天我会死,裴雁来也会死,我突然就有点儿接受不了。

    “裴雁来,”我重新拿起勺子,态度挺郑重,告诉他:“我要戒酒了。”

    “随你。”

    我很认真:“喝酒伤肝,你和我一起。”

    裴雁来看着我,起先没说话。他不笑时沉默的姿态无情,但真实最可贵,我很喜欢。

    半晌,直到我被他看得脸红心跳,他才开口。

    “说到做到。”

    我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头喝豆腐脑的时候没忍住偷笑了两声。

    “说到做到。”

    回鼎润时是我开车,这次裴雁来没什么异议。他在靠在副驾的椅背上休息。

    估计是没休息好的缘故,直到要下车时他才睁开眼,皱了皱眉头,气压很低。

    自从上次被洒了一身咖啡后,我就在办公室柜子里放了一套衬衫西裤备用。我有点迟疑:“医院里病菌多,衣服我回家洗干净,明天再给你。”

    闻言,裴雁来有点意外地打量我一眼,半天才用鼻音“嗯”了声,说:“不急。”

    我了解他。

    我得寸进尺是常态,没装傻充愣晚上跟着他回家,或许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是。

    他想的也没错。

    如果可以,我绝对二话不说就打包行李滚进宽敞明亮装修精良的平层和裴雁来同居,当然,他要是想搬来我的合租屋,我也一点意见也没有。

    但我这人童年缺爱,长大后走向了奉献型人格的极端。想到有个活人躺在身边,裴雁来有可能失眠得更严重,我就决定忍痛舍己为他了。

    ……就算是纳西索斯也得大受触动吧。

    今天工作不算多,五点半就能下班。

    裴雁来的运动服被我装进袋子里,我检查完颈侧的吻痕是否被创可贴好好地遮盖,刚想离开,突然又被李笑笑叫住。

    “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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