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灵溯怕他作妖,低着头看摇曳的烛火,避免视线接触。刘缘一个官场里打滚的人,自然看出了其中不同寻常,她掏了掏,拿出一个小盒:“殿下,这是止血伤药,先涂一点吧。”

    司玄看着瓷瓶,心中腹诽,本宫救了她,于情于理也不该让自己涂吧,又隐隐有些嫌弃,这个刘缘可别凑上来想占自己便宜,楼灵溯该不会看着人家占自己便宜也不动手?他正暗自恼怒,楼灵溯居然跟他心有灵犀,伸手接了小盒:“我来给殿下上药吧,”

    司玄眉头展开,身上洋溢出欢乐的气息,偏还要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似是勉为其难一般,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音:“好。”

    楼灵溯用手指沾了点药膏,凑近司玄轻轻点在他皮肤上。司玄只觉得伤口上一阵酥痒,也不知道是因为药膏还是因为楼灵溯的碰触,可不待他琢磨清楚,楼灵溯居然已经收回了手,拧好了盒盖。

    司玄的脸色就又沉了下来。

    刘缘轻咳了一声,指点楼灵溯:“楼翰林,我瞧着殿下伤口有些深,可别留疤,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漏涂的。”

    楼灵溯依言又仔细看了下,司玄梗着脖子正等她再为自己上药,那人却道:“都涂上了,没有遗漏。”气得司玄一口气活活堵在了胸口,看着楼灵溯的目光立刻带上了恼羞成怒。

    刘缘没想到楼灵溯这么个风华绝代的人,在男女之事上居然是块榆木疙瘩!车厢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刘大人只好出来调节气氛:“楼翰林这一路受惊了,这些人我看着是蛮子,楼翰林可知他们为何要掳走你?”

    楼灵溯看了眼努力寻找话题的刘大人,轻声道:“为了天雷。”

    “果然如此。”刘缘皱眉,“不瞒楼翰林,这居家与北边做着生意,松洲这一片的毛料,几乎都是居家的生意。我之前还忧心,居家会不会将天雷的事传出去,没料到他们居然直接来掳人了。”

    她担心地看向楼灵溯:“楼翰林你……”

    楼灵溯摇头:“大人放心,事关重大,半字未漏。”

    刘缘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刘缘又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我看着楼翰林清减了不少,这几日想必是吃尽苦头。”她又掏了掏兜,拿出个油纸包来。

    “也是我糊涂,刚刚才想起来,收到殿下的密信,我正在准备夜巡拿了个馒头带在身上。虽是放了两日了,不知道楼翰林嫌不嫌弃。”

    楼灵溯开心地接过来,正要道谢,就听司玄道:“也不早一点,这都半天了才想起来。”

    楼灵溯与刘缘尴尬对视,她嘿嘿笑:“不嫌弃,还要多谢刘大人。”她剥开油纸包,露出里面冷硬的馒头。刘缘所说果然不假,这馒头放了几天,如此温度下,楼灵溯用力一掰,居然只掰下了指甲盖那么一块。

    俩人更是尴尬。楼灵溯干脆打算直接用咬的,馒头到了嘴边却被连着油纸一起抽走,司玄皱着眉头捏了捏:“还是别吃了,万一再吃出个好歹来,松洲也不一定有好的大夫。”

    刘缘脸色变了变,楼灵溯不顾尊卑地瞪了司玄一眼,司玄被她下了面子,脸色冷下来:“楼灵溯你什么意思?”

    楼灵溯坐直了身体,毫不退让地司玄对视:“刘大人一心为公,日夜忙碌不过以馒头果腹。殿下觉得这馒头冷硬,可想过这是朝廷四品官员的勤政所在?”

    顿时就将司玄的面子踩在了脚底下。

    刘缘夹在中间,左顾右盼试图打圆场,司玄“啪”一下将满头拍在木板上:“你再说一遍!”

    “便是一百遍我也敢说,松洲水灾,便是这个馒头灾民也能吃上两顿,殿下这么糟蹋粮食,果然是男子不知轻重,不知民间疾苦!”

    司玄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教训过,伸手点着楼灵溯:“你!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刘缘急得头上冒出一层细毛汗,司玄她得罪不起,只好去劝楼灵溯:“楼翰林,还是少说两句……”

    说话间司玄已经一掀车帘,叫道:“停车!”

    车夫猝不及防惊讶地转身,刘缘脸色大变:“殿下!”

    司玄一手拉住马缰,一手抽出车夫佩刀,一刀砍断缰绳,同时踢开要来阻拦的车夫,回身一拉,扣住楼灵溯的细腰,足下一蹬,骑上了马,一夹马肚,在刘缘“殿下”的叫声中冲入了黑夜。

    司玄抱着楼灵溯架马急奔,楼灵溯不发一语只细细听着后方的声音,刘缘已经叫了人马追上来,后方的火把正快速靠近。

    “他们定然熟悉此处地形,你不如扔下我独自走。”她抬头看司玄,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我们一定要有一个人回京都,告诉女皇刘缘有问题。”

    “一起回去。”

    “殿下!”

    “要么一起回去,要么死在这里!”司玄毫不退让,“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楼灵溯心头有如被百蚁啃咬,她试图和司玄分析此事重要,司玄却道:“别说了,若不是我出现,你根本也没办法从蛮子手上跑出来,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楼灵溯一噎,身后有箭羽破空的声音,定然是刘缘下令射箭了。司玄几乎要把马屁股抽肿,但即使如此速度也不可能更快。楼灵溯努力从司玄怀里探头看身后,随即她发现不对,虽然身后的人的确是在追赶,可火把的排布是有阵型的,“她在驱赶我们。”

    司玄听见了她说话,但即使知道对方的计划也无计可施。月夜下的视线并不好,司玄是养尊处优长大的皇子,顶多也不过是在众人簇拥下打过几次猎,对于地形的判断根本毫无经验,身后追兵又急,只是无头苍蝇一般地奔跑。

    终于一支箭矢扎进了马的屁股,骏马嘶鸣一声失控地抬起前蹄,司玄抱着楼灵溯借势抬起,两人一起飞了出去。

    还好地上的土地还算松软,司玄抱着楼灵溯打了几个滚停了下来,受了伤的马一直在嘶鸣,忽然马蹄声消失,马叫变得更为尖锐,声音却一下变得遥远,隔了好久,才有一声闷响,月夜恢复了安静。

    两人立刻明白,前方是个悬崖。

    只差一点点,两人就葬身崖底!楼灵溯和司玄心有余悸地对视,可立刻群马奔腾的声音传来,楼灵溯一推司玄:“走!”

    最前排的骑兵在悬崖边停下,刘缘骑着马过来,脸色晦暗不清:“如何?”

    最前方转身过来的是赵引:“大人,马的确是从这里摔下去了。”

    “人呢?”

    赵引:“无法判断。”

    “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骑兵应了声是,四散开来。赵引跟在刘缘旁边,小心地问:“大人,叁皇子怎么会突然带着楼灵溯逃走?”

    刘缘脸色不辨喜怒,她一言不发仔细回忆后才道:“楼灵溯能连中叁元,此事中的不合理之处她必然能想到,我只是想不明白她是何时告诉叁皇子的。”她沉吟片刻,“难道是涂药的时候?”

    楼灵溯和司玄连滚带爬地在林地里奔走,刘缘的骑兵为了搜寻方便都带着火把,虽然行进速度快了,却也能让她二人知道骑兵的动向。两人一路走远,半个多时辰后,终于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火把的火光了。

    楼灵溯几乎要摊倒在地,司玄体力好些,却也是强弩之末,找了个背风的石头,两人一屁股坐下就再也爬不起来。

    萧瑟的风声中,忽而传来一阵悠长的咕噜声,司玄有些后悔:“早知道把那个馒头带上了,总比石头强。你饿不?”

    楼灵溯将最后一颗保和丹拿出来给他:“喏。”反正他身强体壮不怕饿,保持头脑清醒最重要。

    司玄眼睛一亮,随即又道:“那你呢?”

    楼灵溯摆摆手:“我吃了没用,现下主要是你……咳咳咳你!”话没说完,司玄已经一个反手将保和丹拍进了她嘴里:“不行,怎么说我也比较壮实,瞧你瘦的。”边说边顺手递给她一个水袋,楼灵溯接过来狠狠灌了一口。“你知不知道这个丹药的功效?”随后看着手中的水袋惊讶地问:“哪来的水袋?”

    司玄见她喝完,自己也喝了一口才道:“刘缘身上摸来的。”

    楼灵溯一辈子的无语都在司玄身上用完了,这要是水有问题……

    司玄后知后觉地看看水袋,又心虚地看看楼灵溯:“你确定刘缘不对?”虽然跟着楼灵溯跑了出来,但直到目前,司玄都觉得有些不真切。

    “你不确定还跟着我跑?”

    司玄理所当然:“弄错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皇子,她不敢对我如何。”

    “……”这毫无保留的信任,真是让人感动万分,如果没有后半句。楼灵溯努力平顺自己的气息:“蛮子知道天雷必然是有人知会,最值得怀疑的自然是居家,可即使居家是江南首富,要想把李卓宋书婷弄到我面前来,也并非是件易事。只可能是里应外合。”

    “谁是李卓?”

    “负责引爆天雷的人。”

    楼灵溯听到司玄吁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又看上了一个。”

    楼灵溯:“……”她顿时没有了交流的欲望,这个十叁点。

    司玄却贱兮兮地靠过来:“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事情事情奇怪却肯把我身为皇子的威严拿来赌一把吗?”

    司玄在马车上与楼灵溯配合得天衣无缝,楼灵溯以为他是自己发现了蹊跷,可现在看他反应,分明是稀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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