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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老太太合唱“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这是一种什么景象?罗强双手抱胸,咬着烟,嘴角咧到最大,压抑无声地乐,心想,下回一定把大馒头带来瞧个乐呵。

    这歌人人都会唱,带着每个人对那个年代经典的回忆。顾老爷子也喜欢听这歌,可是记不住歌词。

    “女儿……美不美……”

    老爷子斜眼寻么,瞅准目标,往旁边挪了挪。

    “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

    人岁数大了,老花眼,瞧不清楚,老爷子使劲眯缝着眼睛,偷看旁边那位手里的歌本。小风一吹,旁边这位老太太白发烫了花儿,被风吹起一撮头发,在眼前摇曳,十分碍事,老爷子伸长脖子,又往这边挤了挤,居高临下地看。

    程大妈正唱到动情处,微微地晃着头,自得其乐。

    “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她总觉着身旁有个高个子的老头,不断地往这边瞟,偷看她!

    她猛然一仰头。

    老爷子:“……”

    程大妈:“……”

    老爷子尴尬地点点头。他绝没偷看人家老太太,他是盯上程大妈手里的歌本,恨不得抢过来。

    程大妈笑着问:“您是忘带了吧?”

    程大妈把歌本捧高,举起来。俩人于是凑着头,一起看,一起唱……

    唱了半个小时,指挥和小乐队休息五分钟。

    老爷子和程大妈这就算认识了,站在原地笑呵呵地聊起来,互相问您家是哪的,您是干啥工作的,您一人儿来的吗,您家里几个孩子,您孩子又是干啥工作的……这一套老人儿凑在一起常聊的话题。

    程大妈带着做家长的那种满意炫耀心情,自豪地说:“我有四个儿子,都特好,都惦记着我。”

    老爷子点点头,眼里流露羡慕:“那敢情好,家里人多,热闹。”

    老爷子时常抑郁家中人丁不旺,人老了,最容易寂寞。回想当年,小钧钧小的时候,还恋着家长,知道每天回家。现在钧钧这孩子长大了,野在外边,根本找不见人影儿。

    程大妈拿手遥遥一指,指着罗强:“我们家大儿子,就是站那的那个,特意陪我来这唱歌。”

    老爷子感慨地用手指摩挲拐杖的龙头,他出门没有儿子孙子陪伴,家里人人恨不得身居高位,个个都忙着公干或是赚钱,谁有工夫陪老人?老爷子从来都是由年轻警卫员陪同,军牌车接送,外人看来这是特权阶级坐享的排场威风,个中酸楚滋味儿只有自己知道……

    警卫员小鬼头其实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拎着歌本,打着手机,满公园里寻觅他家首长埋伏在哪个山头。

    罗强叼烟,百无聊赖斜眼看着那两位老人家聊天。

    就这么几分钟工夫,出了个事儿。

    公园里人山人海,大部分是游园唱歌的游客,人群里只有那么两三个人,眼神精明鬼祟,不看景而看人。一名小青年这时突然从蹲了很久的石头凳子上站起来,低着头没入人群,挤来挤去……

    老爷子一手拎包,另一手把玩着两枚青玉石打磨的球,冷不防,手里一空,公文包让人拽走了!

    老爷子猛一回头,喊了一声:“嗳!你干什么?!”

    程大妈踮着脚,下意识地喊:“那个人怎么抢包呢?……小偷!!!”

    两边的动作几乎同时发生。

    罗强从后面山坡上一跃而下,一脚蹬住山坡上一块凸出的假山石,身形掠过灌木丛,老鹰扑食一样拍下来。

    偷包小贼在人群里撞开一条路,撒丫子飞奔,不明所以的游客四散躲闪。

    顾老爷子遥遥盯着那小贼的背影,不慌不乱,并没有拔腿追上去。他手里紧紧攥了一枚石球,两眼一眯,胳膊悠起来,紧跟着就是一球用力掷出去!

    小毛贼在奔跑中大腿后侧突然中弹,凄厉哀嚎了一声,听起来特别惨,趔趄着扑倒。罗强从天而降,一脚将其踹飞,用膝盖摁倒,将对方两条手臂背飞扭住,干脆利落。

    老爷子那一球,掷得十分自信,特意没往脑袋脖子上砸,怕一球下去砸后脑勺上直接把颅骨砸一坑。这一球结结实实砸到大腿后侧膝盖窝上,小青年痛苦得龇牙咧嘴,腿抽筋乱抖,一看就是出门前未卜风水,今天还没开张儿就倒霉透了。

    警卫员迅速跑上来,帮忙一起抓贼。首长遇上贼幸亏没出啥事儿,不然他可麻烦大了。

    老爷子刚才发力擒贼,脸不红,气不喘,慢悠悠走过去,弯下腰,把自己的宝贝石头球捡回来,揣兜里。

    罗强咬着烟,看了一眼,给老爷子伸了个大拇指:都这岁数了,有两下子。

    老爷子刚才遥遥看清了罗强的身手,上上下下打量很久……

    那天唱完歌,几个人在茶水铺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闲扯。

    罗强给老人家来了一根烟,亲自凑头递火。

    老爷子打量罗强:“小伙子,身手不错。”

    罗强由衷地说:“不敢,比不上您老。”

    罗强心想,这老头子掷个东西都能扔这么准,指哪打哪,倘若手里拿把枪,枪法还能差了?

    老爷子腰杆挺直,稳如泰山,端茶杯的手稳稳当当;手掌很大,掌心厚实,指关节上有枪茧,一看就是经过世道的一双手。

    罗强说:“我看出来了,您老以前肯定当过兵,真有两下子。您走路姿势就跟一般人儿不一样。”

    老爷子问:“小伙子,我看你也像当过兵的。你是哪个部队退下来的?”

    罗强咧嘴乐了,舌头转了转烟卷:“我没当过兵,可我佩服当兵的,都是硬汉子。我这就是小时候自个儿练的,几招花拳绣腿!”

    罗强问老爷子打过仗没,上过战场吗。

    老爷子微眯着眼,自豪地笑了笑:“打过谅山、高平战役,当年那帮小猴崽子。”

    罗强眼底发光,接口道:“那地方,我以前也去过。”

    ……

    罗强这人性子比较冷,走在大街上不爱搭理人,轻易不跟陌生人套近乎。

    顾老爷子也是这种人,平日面孔威慑严肃,一般人儿看不惯那张脾气不善的冷脸,轻易不会接近这老头子。

    这俩人偏偏看对上眼,你一言我一语,淡淡地聊了很久。罗强瞅着眼前这人,总发觉有几分眼熟。老爷子是一张瘦长脸,鼻梁挺拔,眼睛长得很有精神,年轻时候定然也是一名穿制服的帅哥军官,长得特别像某个人。

    长得到底像谁?罗强也说不清楚,纯粹就是看着特别顺眼。

    当天晚上,邵钧挺晚回来,在外面吃过饭喝了酒,鼻息里呼着葡萄酒的香气。

    邵钧把一沓合同和计划书往桌上一拍。

    罗强问:“谈成了?”

    邵钧歪着嘴笑,一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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