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龙眼,我们还有其它的东西嘛。天底下也不只是有龙,三师兄不还是只凤凰嘛。咱们可以找其它的东西来治你的眼睛。白师姐已经在替你寻了,你只要好好听话就行了。”

    “……嗯。”

    只要是小师姐说的话,他都听。

    .

    冬日午后薄凉,天空之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素白皑雪,李云深和黎逢一道坐在屋子里,桌子上摆着热茶,两人面色皆不算好看。

    “小师妹或许已经知道了。”

    黎逢想起昨日里在苏棠手背上看到的那片龙鳞,面露担忧,“龙鳞都如此明显了,想必我那药是压不住了,再过不久应当就会化形。”

    “不能让她做傻事。”李云深面色一沉,霍然起身,“我把她绑回青云山去。”

    “大师兄,她的脾气你还不了解?明面上瞧着傻,心里倔得很。”黎逢长长叹息一声,“我们是逼不过她的。”

    屋外,一只火红色的凤凰拖曳着长长的五彩凤尾高高立于树杈之上。

    凤凰扇动翅膀,细雪飘飞,梅花尽落。一片素白之中,这只凤凰烈焰如火,漂亮的不可思议。他眯着一双眼,身姿优雅地翱翔而下,然后缓慢收拢飞翅,落于地间。

    他每走一步,凤凰身上的羽毛便抖动一下。

    风雪越来越大,裹挟而来,呼啸而过之时,凤凰已经变成了一个冷峻成年男子的模样。

    男人浑身冷冽,半点没有先前凤凰的模样,只除了一双神似的凤眼。

    周千尘身上披了一件黑色外袍,他随手扎好腰带,手中握着从不离身的大刀,抬脚步入屋内。

    “三师弟?”黎逢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周千尘,“好了?”

    “嗯。”周千尘点头,然后道:“小师妹来了。”

    周千尘话音刚落,那边苏棠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过来了。

    她站在屋门口,抖落了身上的积雪,搓了搓小手,然后才猫着腰走进来,一抬头看到屋子里头的三个人,一愣。

    聚得还挺齐全。

    苏棠扛着肩膀上的仙女棒,仙女棒上挂着一只小包包,里面是她的全部家当。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苏棠晃悠着小包包,站在三位师兄面前,一一喊过来。

    李云深皱眉,“你要干什么?”

    苏棠抖了抖小包袱,“寻找人生真谛。”

    众人:……

    黎逢伸手扶额,把人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道:“别作妖了,说吧,想问什么?”

    “我是胎生还是蛋生?我是从哪里来的?”苏棠立刻端正坐好,乖巧提问。

    黎逢朝李云深和周千尘看一眼。

    大家知道,他们的小师妹已经知道真相了。

    李云深阴沉着脸坐回椅子上,将面前的热茶往苏棠跟前一推,然后道:“你是我捡回来的。”

    哦?

    周千尘跟着道:“你是我孵出来的。”

    孵?难道她以前是颗蛋?苏棠瞪圆了眼,下意识往三师兄的腚上看。

    周千尘恼羞成怒,“你是我用被子孵出来的!”不是他的腚!

    “哦。”苏棠怕怕的往旁边挪了挪。

    黎逢道:“小师妹,还记得青云山内你屋子外头那棵古树上面的树屋吗?”

    苏棠点头。

    “你就是被你三师兄在那个树屋里孵出来的。”黎逢摇着扇子,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当年山上还没有这么多师兄弟,只有师傅和我们三个人。你三师兄把你孵出来的时候,你小的我一只手就能拽住。”

    黎逢自己小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虽然苏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她却觉得自己一定受尽了屈辱。

    “唉,当时你出生以后啊,你三师兄就给你抓虫子吃……”

    苏棠:……

    没注意到小娘子瞬间煞白反呕的面色,黎逢继续道:“不过你似乎不喜欢吃,我就给你从山下弄了点奶来,你倒是吃得挺起劲。”

    感谢她的挑食。

    其实苏棠并没有自己作为幼龙时的记忆,她只记得自己从小生在青云山,长在青云山。

    “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是怕她抢了他们的风头?苏棠上下打量骚包的二师兄,觉得非常有可能。

    小娘子心思单纯,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黎逢道:“蠢货,你知道龙多值钱吗?更何况你还是修真界最后一条龙。你的眼睛,你的爪子,你的龙鳞……你全身上下都是宝贝,如果不替你瞒着,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苏棠想,她确实本来就活不到现在。

    见小娘子一副受教的小表情,黎逢脸上的神色也松快下来,“唉,小师妹啊,如此算来,我与大师兄和三师弟也算你的衣食父母了。”

    苏棠:……

    吃亏是绝对不能吃亏的,想到这里,苏棠突然握住黎逢的手,动情地喊道:“娘!”

    黎逢脚底一滑,连着凳子跌到地上,一脸惊恐地盯着苏棠看了半响后吐出一个字,“……滚!”

    无情的娘。

    苏棠转头,泪眼汪汪地看向大师兄,双手托腮卖萌,“爹爹!”

    李云深头也没抬,“滚!”

    苏棠再转头,看到横在眼前的大刀,选择了放弃。

    黎逢从地上跳起来,拿着扇子恶狠狠敲了苏棠一顿后拧着她的小耳朵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是龙了,就千万不能做傻事,知道吗?”

    “师兄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挖自己眼睛这种蠢事的。”苏棠举着爪子发誓。

    面对小娘子如此诚恳的誓言,李云深站起来道:“你要是被我发现做出某些蠢事,就别怪我对他下手。”男人眸色锐利,表情阴冷,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苏棠自然明白大师兄说的那个他就是陆敬淮。

    苏棠想,她果然还是青云派备受宠爱的小师妹。

    苏棠努力点头,“不会的,不会的……”

    “收拾行李,明日就回青云山。”李云深突然起身往外走。

    “啊?可是,可是,我们不是说好要在白师姐这里过年的吗?”苏棠被李云深拎起来往他的房间里带。

    “不过了。”

    “那我去收拾行李……”

    李云深抬手捏了捏苏棠挂在仙女棒上的小包袱,“你不是收拾好了吗?明日回青云山前,你都跟我待在一起。”

    苏棠立刻紧张道:“睡觉、洗澡、上茅厕也一起吗?大师兄,你,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李云深,“……滚!”

    好嘞。

    .

    晚间冬日的雪很大,苏棠在黑夜之中也依旧能看得很清楚。

    她披着自己的红色斗篷,行走在白亮的白雪世界中,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来了?”白白露推开药庐的门,将苏棠迎进来。

    苏棠抖了抖身上的雪,跟着白白露进入暖乎乎的药庐。

    “其实我们还可以在找找其它办法的。”白白露看着苏棠那张稚气白嫩的小脸,心生不忍。

    小娘子垂着眉眼,头上毡帽未褪,有那么一瞬间,白白露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说,“来不及了。”

    修真界的浩劫即将来临,只有陆敬淮才能阻止荒野之地的魔物为祸人间。

    替陆敬淮治他的眼睛,她损失的只是一点龙鳞。

    可若是她不替陆敬淮治眼睛,毁灭的怕是这天下苍生。

    况且,她能不死,已是上天垂怜,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白师姐,这件事你谁都不要告诉,好不好?”苏棠伸手握住白白露的手。

    白白露皱眉,“苏棠,你真的要这样做?”

    “是,”苏棠笃定点头道:“如果白师姐不帮我的话,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拔了……”

    “不行。”苏棠话还没说完,白白露立刻打断她道:“你不能自己拔,太危险了。”

    “那白师姐是愿意帮我了?”

    白白露深吸一口气,脸上尽是无奈和懊恼,“我当初就不该和你说。”

    “这是天意。”苏棠调皮的一眨眼,“天老爷总会给人一条活路的,这叫天无绝人之路。”

    白白露不搭理她了,转身去寻东西,“本来我这处是有麻药的,可若是用了麻药便会影响龙鳞效果,那你也就白拔了,所以苏棠,你要忍着。”

    说话间,白白露取出了一个银光闪闪的镊子。

    苏棠身体微僵,微笑点头,“嗯。”

    .

    天色深暗,药炉内,苏棠咬住了帕子,蜷缩着躺在一张临时搭建起来的床榻上,冬日的暖被从头盖到脚,只露出小娘子那一只细瘦的胳膊。

    那只胳膊上生了一长片龙鳞,像春日里凝了一层珠露的玉兰花。

    小娘子指尖粉红,细白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当白白露拿着镊子靠近时,冰冷的温度贴在温热的肌肤上,小娘子明显瑟缩了一下。

    白白露停住了,她看着面前微微鼓起的被窝,声音轻缓道:“苏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师姐,快点拔吧,我还要睡觉呢。”被窝里传来小娘子轻轻软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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