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夜重煜矢口否决,“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你治好。”

    夜重煜说着看向魔医:“魔医,你刚刚所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魔医叹息一声,说:“宿姑娘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伤。她体内龙丹破碎,元气大伤,诱发了积年旧疾。要想彻底根治,只能从龙丹上着手。”

    宿饮月脸变白了,夜重煜看到心疼,紧紧握住宿饮月的手,说:“表妹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外面找一个龙族,将龙丹挖出来给你治病。”

    魔医依然摇头:“不可。龙丹是龙全身精华所在,虽是无价之宝,但是气息十分霸道,不是任何人都能消受的起。尤其是宿姑娘,她龙丹破碎,心腔被龙丹碎片割得伤痕累累,已经承担不起另一颗龙丹的冲击了。”

    夜重煜手不自觉握紧,旁人以为夜重煜在担心,唯有宿饮月知道,是因为心虚。

    宿饮月对凌重煜的一切心知肚明,夜重煜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对她好,这并不是旁人以为的爱情,这是讨好。

    宿饮月心里明明白白,哪有什么爱和喜欢呢,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拿捏住了夜重煜,所以夜重煜只能任她操控。

    但是没关系,夜重煜喜不喜欢她,爱不爱她,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最后他只能留在她身边,和她过一辈子,那就够了。

    夜重煜掩饰住内心的变化,依然露出强硬表象,问:“那该怎么办?”

    魔医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宿姑娘经不起强烈冲击,可是又实在需要一颗健全的心脏,刚才那个丫鬟,就正好合适。”

    夜重煜手指骤然缩紧,将床沿的雕花折下来一节。

    宿饮月的视线温温柔柔地投过来,轻声问:“表哥,你怎么了?”

    夜重煜下意识将碎片藏在掌心,紧紧握着拳,说:“我没事。”

    魔医见状,继续说道:“虽然她做丫鬟打扮,可是我一眼就认出来,她是难得一见的仙界灵草,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用她的肌体入药,任何致命伤都能治好。如果将她的心挖出来,换到宿姑娘体内,那既可以代替龙丹,又可以抚平龙丹炸裂时在宿姑娘胸腔划出来的伤痕,还能逐渐改善宿姑娘先天不足的体质,可谓一举三得。”

    夜重煜听到沉默了,宿饮月让他想了一会,见他还不表态,不紧不慢地说:“还是算了吧。这样一来,恐怕云姑娘非死即残,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何必再连累一个健康女子?表哥,我知道你和云姑娘有情,等我死后,你可以娶了她,让她替我照顾你。”

    夜重煜咬牙,说:“不可。我说了会不惜代价救你,她不过一个卑贱的丫鬟罢了,能将心换给你,是她的荣幸。只是,换心太过惊骇,她恐怕不会愿意,如果她剧烈挣扎,换心很难成功。”

    魔医沉吟,这倒确实是个问题,如果云梦菡剧烈挣扎,心脏受损,恐怕剥离出来宿饮月也没法用。魔医想了想,提出一个不算解决办法的办法:“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魔医请说。”

    “这段日子派人去接近她,对她好,争取到她的信任后,骗她喝下治疗宿姑娘体内暗伤的药,等将她的心改造成药心后,再趁她不备,将她迷倒挖心。”

    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具体实施会出现很多问题。夜重煜光想想就发现许多漏洞,他道:“长期让一个健康人喝药,就算是再亲近的朋友,恐怕也做不到。”

    “朋友不可,夫妻却能。”魔医说,“宿姑娘刚才说,那个仙草对夜公子有旧情。这就更容易了,让夜公子假意接近,将她骗到手后,再慢慢灌药。等时机成熟,就杀人取心。为了取信于她,夜公子可以答应她成婚,婚后以求子的名义喝药,那就更顺理成章了。”

    ……

    云梦菡自从撞见了夜重煜后,生活突然好过了起来。夜重煜时常会来看她,得知她的处境后大怒,处置了好几个欺负过她的丫鬟。

    生活好像回到钟山,她是无忧无虑的小师妹,任何事情都有门派替她准备好,她只需要快快乐乐地和大公子谈恋爱就够了。很快,他们俩人恢复身体关系,夜夜痴缠。在一个深夜,意乱情迷时,夜重煜说出要娶她。

    幸福到来的太快,简直让云梦菡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背井离乡的苦楚,不适应魔界气候的压抑,以及在雷烈王府受到的委屈,这一刻仿佛都有了意义。

    原来她经历过的那些波折,都是为了这一日做铺垫。那是上天降给她的考验,只有通过了,才能嫁给心爱之人。

    云梦菡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全身都轻飘飘的。这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给云梦菡迎头一棒,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什么?”云梦菡瞪大眼睛,都说不出自己的心情,“你要给二公子发请柬?”

    “对。”夜重煜表情淡淡的,这个名字就是他永远的痛和恨。夜重煜说:“我这个做兄长的大婚,怎么能不通知他?听说他现在已经是钟山家主,还颇得天帝看重。我也想见识见识,天界风头最盛的天才仙君,到底是什么模样。”

    云梦菡下意识地拒绝,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抗拒,就已经把反对的话说出口:“何必呢?我们现在已经进入魔界,对钟山来说,这是背叛。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何必还要招惹他们?”

    夜重煜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云梦菡,眼睛怀疑地眯起:“你为什么很抗拒见到他?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在害怕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想以这种身份,再见凌清宵。

    自从来到魔界后,夜重煜的性情大变,变得越来越多疑猜忌,甚至屡次怀疑云梦菡不贞。云梦菡不敢将这些原因说给夜重煜,只能模糊道:“二公子那么清高骄傲的人,他不会同意的。”

    钟山,福宁殿内,凌清宵将请柬扔在桌上,身周的寒气几乎化成实质:“荒谬。”

    凌清宵说完后按住眉心,都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不久之前,雷烈城的使者刚刚离开。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仙魔虽然关系紧绷,可是送请柬的人是递了通关文书,按照外交礼节,正正经经代表雷烈城来的,凌清宵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来使不仅仅是送请柬,他们仿佛故意挑衅凌清宵一样,特意表述了雷烈王多么器重夜重煜,夜重煜归入魔界后,修为进展多么迅速。他们说,夜重煜现在已经是魔将高阶,不日将冲击魔君。

    他们这样说,明显是为了和凌清宵打擂台。凌清宵现在便是天仙高阶,正处在飞升上仙的关口,夜重煜原本远逊于凌清宵,结果叛魔后,修为一日千里,几乎同时和凌清宵进入晋级关卡。

    虽然洛晗觉得这里面的“一日千里”,要打很多折扣。仙界也可以用药物快速将修为拉起来,但是这样注水的修为,有什么必要呢?战斗时一击即溃,反而还会毁坏自己的根基,无异于拔苗助长。

    凌清宵一言未发,接下请柬。等使者一走,他立刻沉下脸。

    荒唐。夜重煜,宿饮月,云梦菡,每一个都荒唐至极!

    洛晗坐到他对面,轻轻捡起请柬。

    “夜重煜和云梦菡喜筵,谨邀钟山家主凌清宵出席。夜重煜致。”

    洛晗看着这句话,亮点太多,都不知道该从哪一点说起。她停了一会,问:“那,宿饮月怎么办?”

    宿饮月为爱私奔的“壮举”已经传遍了,宿家父母屡次想接宿饮月回来,宿饮月都不肯。因为这件事,临山最近颜面扫地。

    没想到,更丢脸的事还在后面呢。宿饮月为了夜重煜抛弃荣华富贵,抛弃临山继承人身份,抛弃父母,最后,夜重煜大婚,新娘却不是她。

    太尴尬了,倒贴也不是这种倒贴法吧。

    凌清宵气的都说不出话来。凌清宵并不关心宿饮月死活,可是她干出来的这些事,连凌清宵都忍不了。

    “她好歹是正统的应龙一族,怎么能自轻自贱到这个地步?”凌清宵眼眸中含着火,道,“为了一个魔人不顾性命,还背叛自己的种族和家国,简直蠢得可笑。”

    洛晗悄悄挑眉,笑而不语。她知道剧情,不觉得夜重煜和云梦菡成婚有什么意外,可是对于凌清宵来说,这个惊雷冲击太大了。

    凌清宵气云梦菡不自爱,更气宿饮月不自尊。他们做这一切,就是因为一个肤浅的“爱”字?

    她们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男人的感情是爱,父母的、朋友的、师长的,就不是爱了吗?她们能为一个男人付出至此,为什么就不能分出哪怕一半心思爱自己呢?

    洛晗很能明白凌清宵这种心情,她当初第一次看到剧情的时候,也是这种不上不下、如鲠在喉的感觉,用个专业的词,这叫恋爱脑。人生在世,总是要让自己越过越好,如果所谓伟大的、纯粹的爱会让人变得凄惨,那还何必追求呢?

    到底图什么?

    洛晗不懂男女主“挖心掏肺”式的爱情,也不懂男女配中邪一样的执着。凌清宵就别说宿饮月了,在原文剧情里,他和宿饮月一模一样,偏执起来不分高下。

    洛晗悠悠说:“你觉得宿饮月偏执,可是我也知道一个人,平时理智自律,无论处理家事政事都非常果决,唯独在男女感情上执迷不悟。女方另有所爱,被丈夫家暴后,他将人救回来,等女方伤好了,丈夫勾勾手,女方又跑回去了。等到下次女方再受伤,他还是会无怨无悔地去救人。”

    凌清宵不屑,轻嗤:“愚蠢,优柔寡断。这种蠢人,在修为和仕途上不会建树的。”

    洛晗笑而不语,凌清宵大概不知道,他骂的人正是后世的他。

    洛晗翻了翻请柬,把黑色烫金请柬放回桌上,问:“那这个婚礼,到底去不去?”

    凌清宵脸色冰冷,咬牙切齿道:“不去。”

    他说得果断,可是没过几天,三清天来人了。

    来人是谷行星君,谷行星君先说了天宫对于九壬城的处理,然后话音一转,道:“九壬城的事天枢院非常重视,已经派人去查了。对了,听说前几天,雷烈城给你送来一张大婚请柬?”

    提起这个,凌清宵语气变的冷淡,说:“是。是曾经的故人,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和钟山没有关系,我不会去的。”

    谷行星君听到眯了眯眼睛,忽然压低声音,道:“不行,你必须去。”

    凌清宵惊讶挑眉,谷行星君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截住他的话道:“这不仅是你的私事,同样还是天宫的公事。诛仙石的事久久找不到突破口,如果能进雷烈城看一看,说不定会得到意外之喜。反正举办婚礼的人是你的兄长和师妹,你出席名正言顺,顺便,还能探探诛仙石。”

    谷行星君说完,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玉清宫的意思。”

    凌清宵放弃说话了,事情已成定局,谷行星君只是来通知他罢了。凌清宵还是不悦,这完全是浪费他的时间,他一点都不想去魔界见那几个蠢货。谷行星君见凌清宵表情不好,好心地宽慰了两句:“就当是为了天界大义。准备一下,择日动身去魔界吧。”

    第94章 图册

    凌清宵即将去魔界参加夜重煜大婚的消息很快传出去, 没过多久, 钟山迎来两位特殊的访客。

    福宁殿内, 凌清宵坐在上首, 虚虚抬了下手,完全没有客套的意思:“宿家家主、主母来访, 所为何事?”

    宿父宿母坐在客座上,察觉到凌清宵毫不掩饰的冷淡,相对苦笑。

    宿母试图和凌清宵拉近关系:“听说凌家主前段时间受了伤, 最近可大好了?我们一直想和凌家主亲近,奈何这段时间临山琐事不断,我们实在脱不开身, 只能暂缓。钟、临二山一向是同气连枝,你舅舅从小就觉得你非池中之物, 只可惜碍于宿凌两家的联姻, 没法对你施加太多关注。谁能想到, 你竟然被白氏那个贱人调换了。”

    宿母口中的凌清宵受伤, 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刚刚和凌显鸿大战结束,确实休养了好几个月才恢复元气。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也亏宿母能面不改色地拿出来说。

    凌清宵笔直坐着, 压着袖子为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调换我和夜重煜的是凌显鸿,并不是白灵鸾。你口中的贱人,应当骂凌显鸿。”

    宿母没料到凌清宵这样回复,一时都愣住了。宿父见宿母语塞, 连忙圆场道:“你舅母心直口快,她说话不太好听,但是都是出于关心你。”

    凌清宵倒了茶,但是毫无入口的意思,缓慢握在手中把玩。现在,宿家为了说服他,连“舅父舅母”都用上了。

    凌清宵毫无波动,如果他们再早几年对他说这些话,他必然会真心把他们当舅家,掏心掏肺地对临山好。可惜,已经太晚了。

    别说什么以前没时间,最近忙,难道这一千年都忙?他在钟山一千年,何曾见过宿父、宿母对他说过一句关心的话。他们,包括宿饮月,每次来钟山都众星拱月,踩在云端,对他这个“庶子”不屑一顾。现在凌清宵已经不需要他们的爱了,他们反倒巴巴来释放舅父舅母的温情。

    可笑。在他最需要人的那段时间,从天而降来到他身边,一直陪着他从低谷走到高峰的,唯有洛晗。如今他已经走出自己的阴影,打败了凌显鸿和凌重煜,这些人才看到他的好。宿父宿母凭什么觉得,他们只要说些好话,凌清宵就会死心塌地地围到他们身边?

    就凭一句浅薄的“舅舅”?

    可惜啊,凌清宵是一个连父亲都能圈禁的不孝子。和他谈伦理、孝悌,没什么用。

    凌清宵噔地一声放下茶盏,茶杯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宿家主,宿主母,有话直说吧。我还有其他事,没时间陪你们兜圈子。”

    宿父本意是给宿母解围,现在,连他都下不来台了。宿父脸色难堪,可是想到还停留在魔界的女儿,只能忍着尴尬,赔礼道:“叨扰凌家主了。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宿父说着站起身,对凌清宵敛衽一拜:“不孝女宿饮月至今下落不明,我和内子几次想接她回来,可是魔族狡诈,始终不肯放人。我一不留神,饮月就被魔族挟持到魔界去了。仙魔两界守卫重重,我不方便去魔界,这桩事就这样一天天拖下来。饮月她骄纵任性,可毕竟是个未婚的女儿家,长久羁留在魔界于她的名节不利。所以,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请凌家主帮忙。请家主在去雷烈城参加婚宴的时候,顺便将小女宿饮月带回。”

    宿母也跟着起身,对凌清宵深深行礼:“请凌家主帮忙,你的恩情,我们夫妻必然永生铭记。”

    凌清宵拂袖,躲开了宿父宿母的行礼,神情依然冷淡:“她已经长大成人,她自己不愿意回来,我亦无法干涉。宿家家主、主母还是请起吧,这件事我帮不了。”

    宿父宿母听到凌清宵拒绝,一下子急了。他们俩之前一直进退有度,即便是悲伤也是拿捏好的、体面的悲伤,唯独现在,露出真实的焦灼和悲痛。

    亲生女儿和半途捡回来的外甥,果然是不同的。

    宿母没忍住,甚至都落下泪来:“凌家主,现在没有外人,我也不再掩饰了。我们也知道并不是魔族劫持,是她自己不想回来。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啊,现在夜重煜都要成婚了,她一个未婚姑娘还住在夜重煜府上,不清不楚的像什么样子?我也恨她执迷不悟,恨她不自尊自爱,可是我们唯有这一个女儿,我们当父母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宿母说着声泪俱下,可以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她是真的寝食难安。宿母落泪后,福宁殿陷入沉寂,宿父面露戚色,凌清宵深深沉默。

    凌清宵不得不承认,有父母和没父母,差距真的巨大。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在宿饮月哪里,却弃如敝履,毫不留恋。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只有被爱的人,才敢这样任性。

    真是可笑,没有爱的人用尽一切挽留,拥有爱的人却恣意糟蹋。凌清宵并不同情宿饮月,可是现在,他得承认,他很羡慕宿饮月。

    都作出这么大的篓子,依然有父母为她奔走,为她低声下气地恳请原本看不上的人。宿父见凌清宵不说话,舍下脸面,作势要跪下。两边的人惊呼,凌清宵只能伸手打出一道灵气,将宿父拦住:“有话好好说,勿要做失体之事。”

    宿父被拦住,宿母用帕子擦泪,悲悲戚戚说道:“我知道凌家主看不上我们。先前宿家对不起你良多,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这是我们欠你的。唯有饮月,她是我们夫妇的独女,十几万年以来,我们唯有这一滴血脉。宿家欠你的,当由我们夫妇来还,可是饮月她是无辜的。她年轻不懂事,但我们当父母的,怎么能忍心看她走上岔路?望凌家主看在同为应龙后脉的份上,救救饮月吧。”

    凌清宵到底不忍心,说:“我尽力一试,但是我不能保证带她回来。如果她执意,我也无法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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