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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鱼曰曰

正文 金枝藏骄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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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童却恍然未觉地晃了晃脚,一如这个年龄的天真无邪:“老师,我不能出去,对不对?”他歪了下头,无辜地笑着反问。

    老者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这一次没等开口,便被地牢外的嘈杂声打断。

    尖利的嗓音非男非女:“就是串糖葫芦,你们给殿下便是了,而今害的殿下从墙头摔下来,若追究起来一个个都逃不开。”

    “王公公,殿下怎么样了?”

    “腿折了,也幸而御医本事大,没让殿下太痛,”那声音似是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倒也不像那位,一个小怪物。”

    正说着,一阵沉沉的锁链声传来,地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人鱼贯而入。

    那位老者被请了出去,几人站在幼小的孩童面前,如狰狞庞大的妖怪,张牙舞爪地将他轻易抓了起来,抓到了唯一一盏天窗照进来的光下。

    冷白色的光照在孩童苍白的小脸上,他的肌肤如透明一样。

    乔绾定定地看着,旋即睁大了眼睛。

    为首的摸着孩童瘦弱的右腿,问了句“是这儿”后,高高举起手腕粗的棍子,重重砸在孩童的腿上。

    骨骼断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内格外刺耳。

    孩童的身体耷拉下来,低着头,没有呼痛,甚至没有半点挣扎,像是陷入一片死气沉沉之中,被人随意地提着,重新扔到了黑暗里。

    那些人哗啦啦地离开了,老者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地牢门口,他依旧满眼复杂地看着角落的孩童。

    不知多久,孩童轻轻地动了动,拖着断掉的右腿,爬到了座位上,安静地坐好。

    他乖巧地看着老者,许久歪头笑着,好奇地问:“老师,糖葫芦很好吃吗?”

    “呼——”

    乔绾猛地从床上惊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上与额头满是汗意,好一会儿才惊觉脸上泛着凉。

    她怔忡地抬手摸了摸,竟摸到了一滴泪。

    这个梦,还有梦里的一切,诡异又可怕。

    “公主?”倚翠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带着丝担忧。

    乔绾回过神来,哑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才子时三刻,公主。”

    那么漫长的梦,竟然才过去一个多时辰。

    乔绾想着那个梦,那个孩童熟悉的模样,胸口的闷热怎么也散不去了,她不由有些贪念慕迟身上的那股凉意。

    “倚翠,我要见慕迟。”

    慕迟得知乔绾深夜召见自己时,正在浅眠。

    倚翠领着人才进入暖阁的院子,他便已经清醒过来。

    听闻是乔绾要见自己,慕迟心中本无所谓,却又想到白日发生的事,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排斥。

    可最终他还是穿衣束发,想了想,又拿出乔绾白日上完药塞过来的半瓶白玉膏,在里衣上随意涂抹了下,这才跟着倚翠朝她的寝殿走去。

    寝殿内不像平日点着数盏烛台亮如白昼,反而只在里间点着一盏,烛火影影绰绰。

    乔绾正抱着膝盖坐在床榻里,穿着雪白的中衣,平日总是精致绾成发髻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倒少了几分娇蛮,眼眶微红,正看着他进来。

    “公主。”慕迟微微颔首,行了一礼。

    乔绾望着他,嗅到隐隐传来的白玉膏的清香,知道他晚上上了药,心中轻松了些,却又想到什么,低头看向他的右膝。

    梦里,那些人砸的便是那里。

    “公主?”慕迟凝眉,语调却没有半点改变。

    乔绾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我热。”

    慕迟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你过来。”乔绾拍了拍身边的位子,刚醒来的沙哑嗓音,也盖不住得天独厚的骄纵语气。

    慕迟的眼底有碎冰凝结,却很快悄然融于黑夜,他走上前,安静地坐在乔绾身边。

    乔绾只觉自己身边一股冷意袭来,极大地冲散了原本的燥热,她深吸一口气,不由朝他靠近了些。

    慕迟只觉身体升起一股排斥,需要极大的耐力,才能忍住避开的欲望。

    乔绾却仍觉得不够,想了想道:“你把手给我。”

    慕迟微微凝眉,眸光晦暗,偏生语调温柔:“公主,恐有不妥。”

    乔绾没等他话音落下,便已经将他的手臂拉了过来,抱在怀中。

    他的身上混杂着一股幽兰的寒香和白玉膏的清香,凉凉爽爽的,好闻得紧。

    乔绾舒服地喟叹一声,不容质疑道:“暖阁简陋,你今晚便宿在我殿里,”说着她径自抓着他的手倒了下去,闭上眼嘀咕,“刚好,你体寒,我体热。”

    慕迟听着她颐指气使的语气,眼神冰冷,显然她习惯了发号施令,不会在意他的答案。

    良久,慕迟才缓缓顺着她的力道,躺在床榻的外侧,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避开了和她除手臂以外的所有碰触。

    可身侧那股难以忽视的热意仍不断地涌来,沿着那只冰冷的左手,一点点地暖遍了全身。

    却更让他戒备。

    他早已习惯了入睡时身侧无人,也不能容忍有人睡在自己身侧。

    那会让他疯狂的不安。

    夜逐渐浓郁。

    慕迟闭着眼,意识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身侧的乔绾轻轻动了动身子。

    慕迟仍如常地躺在那儿。

    下瞬,他听见耳畔乔绾低声问:“慕迟,你睡了吗?”

    慕迟阖着眼一言未发,呼吸均匀,像是陷入沉睡一般。

    他能感觉到乔绾坐起身,而后,他膝盖处的外裳被人轻轻地掀开了。

    慕迟唇微抿,杀意在心中盘旋着,徐徐睁开眼,落在乔绾的脖颈上。

    即便没了内力,那样脆弱的细颈,稍稍用力便能折断了。

    偏偏乔绾无所察觉,继续掀开了中衣,最后是里衣。

    慕迟的指尖动了动,抬手将要动作的瞬间,乔绾猛地将他的衣裳合上,翻身重新躺在他身边。

    慕迟紧锁眉头,盯着头顶的帷幔,等了好一会儿,见乔绾再无动作,紧攥的手才逐渐松开。

    浑然不知自己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乔绾背对着慕迟躺在床上,怔忡地盯着床柱上的祥云,眼眶有些酸涩。

    慕迟的脚腕和膝盖上,有伤。

    梦是真的。

    所以,梦里的他,呼不出来痛,被人折磨、囚禁,被那些畜生们叫“怪物”。

    那……那个关于宫变的梦也是真的吗?那个胸口有伤痕、杀了乔恒和她的人,究竟是谁?

    乔绾思索许久,想不通干脆转过身,重新将慕迟的手臂拉了过来,看着他的侧颜:“你放心,本公主定给你请来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

    傍晚,定国将军府。

    景阑这一次被禁足二十日,好不容易解禁,自然要在外玩个够,一直到第三日才回府。

    回去时景阑身上仍带着满身酒香,看着紧闭的府邸大门,想了想一跃上了墙头,随后翻墙而过轻巧落地,身后马尾的红玉珠子相撞,发出几声清脆声响。

    景阑扬眉一笑,就要朝自己院中走,却没走几步,身后的声音带着怒火传来:“你还有脸回来?”

    景阑的身影一僵,转过头正迎上景荣铁青的脸色,他忙要逃走,景荣却先他一步,一抬手七八个下人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片刻后,景阑熟门熟路地被压着跪在宗祠,看着面前的景荣:“老头,你醒得挺早。”

    景荣如今已有五十余岁,身形却格外健硕,怒视着他:“不过才出去两日,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景阑扯着唇懒洋洋地笑:“我不过就是喝了几坛美酒罢了。”

    “几坛美酒?”景荣一拍桌子,“你当街伤了长乐公主,朝堂之上都传遍了!”

    “不是伤她,是互殴,”景阑拨了拨耳朵,“不过也刚好,不用娶那恶毒女人了。”

    “景阑!”景荣气得深呼吸几下,左右环视一圈,一把拿下挂在墙壁上的藤条。

    景阑见状,忙站起身:“老头,你冷静点,你可只有我一个独子……”

    “大不了老子再生一个!”景荣拿着藤条便朝景阑背上抽,“我让你练武,你偏偏把逃跑的轻功学个十成十,丢人现眼!”

    宗祠大门被下人堵着,景阑逃不开,只能一边踩着墙壁飞身躲开,一边回:“不学轻功,眼下不得被你打死!”

    “你还敢顶嘴,”景荣气急,手下力道更大,“我让你光耀门楣,你却成日饮酒作乐,给景家列祖列宗丢人!”

    “祖宗们早就走了,丢人他们也不知。”

    “我想让你娶公主,你倒好,当街和公主打起来了……”

    “那长乐公主恶毒蛮横,谁爱娶谁娶,我要娶的必是淑雅雍容的大家闺秀!”

    “景阑!”景荣一恼,直接使出战场上的功夫,将藤条一横,景阑躲闪不及,胸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

    一个绯红色的香囊从景阑怀中掉了出来。

    二人同时安静了下来,目光落在香囊上。

    片刻后,景荣看着香囊上歪歪扭扭的“绾绾”二字,率先作声:“那是长乐公主的香囊?”

    “不是!”景阑飞快捡起香囊道,“你看错了。”

    “我识字!”景荣怒视着他,高高扬起藤条,“连公主的香囊都收了,竟然还想抵赖,景阑,我便是这样教你的?明日我便入宫……”

    “这香囊是她硬要塞给我的,我厌恶还来不及!”景阑见状也急了,这次再没躲避藤条,侧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顷刻有血痕冒了出来。

    景荣也没想到景阑会如此抗拒赐婚,怔了下,走到主座上坐下:“说说吧。”

    景阑抿了抿唇,垂下头,几息后抬起头认真道:“我不喜欢乔绾,爹。”

    “至于这香囊,”景阑迟疑了下,到底是旁人的物件,但最终他还是用力将香囊的金丝绳与百结穗扯坏,“儿子不愿娶乔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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