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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秦究抽到的重考是一个海上考场,需要坐船过去。

    他刚在船舱坐定,就听见头顶的活板门又被人拉开。

    他以为是那个唠叨船夫,结果抬起头却看到了那张熟悉又冷淡的脸,对方踩着军靴,拎着撬动活板门的长钩,高高地站在甲板上。

    他摆弄着船夫桌上的一盒烟,抬头笑问道:“我又犯什么事了么,劳烦大考官亲自来抓人?”

    考官a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说:“目前还没有,之后难说。”

    “那你怎么来了?”

    “系统规则调整,单场考试违规超过三次的考生,监考官需要全程监控。你前三场违规多少次自己数。”

    “但我这两场都很安分。”秦究依然话音带笑:“惩罚还要溯及既往?”

    考官a说:“这话你去问系统。”

    他说着,沿着长梯下来了。

    那块方形的活板门之上,是黑蓝色的夜空,桌上搁着明亮的汽灯,灯光投照在考官a的浅棕色的眸子上……

    秦究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念这位考官先生了。

    第145章 同行┃如果有,那一定只存在于终老和死亡里。

    在那艘海船抵达荒岛的时候, 秦究跟在考官a身后上甲板, 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对方腰间的皮带。

    彼时距离数学考试早已过了一周,按照闻远的说法, 那枚黏在皮带上的薄片应该会自我销毁, 销毁的过程中黏着面带有一定的腐蚀性, 所以会在皮带上留下一块淡淡的痕迹。

    但是没有。

    秦究仔细确认过,他贴上薄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考官a在薄片自毁之前就发现了它, 并且摘掉了。

    秦究第一次真切地怀疑考官a的立场,而不仅仅是眼神、表情这种解读起来太过主观的理由。

    不可否认, 他很高兴。

    在荒岛上的那几天, 是他们之间关系极为放松缓和的阶段, 某些瞬间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他们是并肩战斗”的错觉来。

    但终究只是某些瞬间而已……

    从那个考场出来后,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

    考官a和当时被称为考官z的楚月被召进主控中心,一呆就是好几天。出来后,考官a又变成了那个难以招惹的“系统代言人”。

    而秦究则发现, 敢死队的人正一个接一个地失去音讯。

    接着, 在不久后的一轮考试里, 他又一次碰到了闻远。

    那次的考场设定在某个军事基地,初冬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又灰又冷。

    他们没有趁手武器,没有合适的装备,比任何一次都危险。

    秦究被直升机投进一片战区,落地就是一场厮杀, 连招呼都顾不上打。

    当他劫了一辆枪械运载车翻进车斗,背靠着掩体换弹夹的时候,闻远从侧面潜行过来。

    他爬进车厢,丢了一套装备给秦究说:“你可太牛逼了,不穿点装备就敢对这种车动手,我刚刚从那边过来,大气不敢喘,看得一愣一愣的。”

    闻远指着远处某片卸货区,说:“那边装备多,我给你带了一套过来。这么大的考场落地就能碰见不容易,能算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究装好了两套枪,正把其中一套递给他,闻言就是一愣。

    “你说什么?”他皱着眉问。

    闻远“啊”地疑问一声,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了这人不高兴:“我没说什么啊,就说你很牛逼,交个朋友,问你叫什么名字。”

    求生欲使他又夸了秦究一句,结果把秦究的脸色夸得更沉了。

    闻远:“?”

    他一手抓着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你不认识我?”秦究问。

    “我……应该认识你?”闻远迟疑地说。

    很难描述秦究听见这话的瞬间是什么心情。

    考场之上,系统无处不在。他甚至没法直接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碰到了什么事,还记不记得来这的目的,记不记得被称为“dtod”的敢死队。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事情原委。

    原来闻远在前一场考试中也踩点违规了,他被带去监考区的双子楼做了三天bug清扫处罚,却在清扫快结束的时候碰到了意外。

    很难说这是单纯意义上的受伤,还是系统借着他受伤的名义又做了点什么。

    总之,结果就是闻远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稳,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秦究想起进系统前收到的资料,它提醒说进入系统的人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慢慢忘记自己和现实之间的联系。

    但他没料到会干扰得这么彻底。

    他活了二十多年,要说哪些人可以算作朋友,一定有敢死队那几人的名字。

    他们带着同样的目的,散落在一个生死难料的局面里,既是独立的,又能算一个整体。这样的牵连放在正常环境下,甚至可以发展成至交了。

    但他们不同。

    他们这群人其实没有过任何私下的相处,算不上熟悉。又因为任务特殊,相互之间很多信息甚至是保密的。唯一相关的,只有任务和生死。

    所以秦究把他们当做特殊的朋友,闻远是其中最熟悉的一个。

    现在,这位朋友也“消失”了。

    ……

    种种事情不断加重考生和系统之间的矛盾,这种火药味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考生与监考官之间,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秦究和考官a。

    他们之间充斥着很多关系,对立的、冲突的、相吸引的,以及暧昧的。

    每一重关系都在浓重的火药味中不断深化,越来越激烈。

    这样危险的关系,其实远离是最平和的做法。但他们谁都不是平和的人,他们骨子里一样疯。越是危险,越要接近。

    那次荒岛上轻松平和的相处成了浮光掠影,一闪即逝。

    他们开始了长时间的试探与周旋,每一句话,每一次接触都带着刀锋剑刃。

    偏偏这些试探永远得不到理想的结果,因为整个系统之中,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认真说话的地方。

    他们厌恶束缚,却不得自由。

    直到某一天,秦究从另一位监考官的口中套出话来,得知禁闭室成了考场最特殊的存在。

    因为系统最初的设计理念并不是“剥夺自由”和“无死角监控”。禁闭室涉及到太多人的内心和隐私,所以按照设计初衷和根本法则,这是系统不能监测的地方,是规则下的避风港。

    但系统故意忽略了这条。

    直到最近,有人强硬地把这块避风港打开了。

    这个人是考官a。

    这是他和楚月那阵子长时间呆在主控中心的原因。

    突然打开的避风港成了很多事情的转折——

    两位监考官在被窥探了二十多年后,终于获得了可以喘息的地方。

    而考官a和秦究之间的试探和周旋,也终于能得到一个坦诚的结果。

    很奇妙,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开诚布公地确认立场、摊出底牌并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平静缓和。因为他们之间充斥的那些东西都太过激烈了,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捋平,锋芒顿消的。

    秦究一度觉得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变得“平静”。每一次见面、每一次接触都处于某个临界值,只要稍微再过一丁点,就会发生些什么。

    不是“你死我亡”那么惨烈的事情,他们毕竟是同行者,远不至于那样。

    那该是什么?

    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秦究始终没想出答案。

    直到他们开诚布公说清立场的那天夜里。

    考官a站在门前正要离开,而他站在考官a身后,拇指从对方颈侧收回,带着一抹残留的体温和触感。

    他捻着指腹说:“你的领口有点潮,外面下雨了么?”

    考官a喉结动了一下,片刻后说:“没有,下雪了。”

    秦究点了点头。

    禁闭室那一瞬变得很安静。

    又过了几秒,考官a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动门把的时候,听见秦究轻轻“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拖长的低沉尾音又透着一抹说不上来的微妙遗憾。

    考官a手指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忽然松开了门把。

    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始终绷着的那条临界线也跟着松了。

    秦究目光一动,从考官a的手指移到对方清瘦的脖颈上。

    他低下头,吻在考官a的后颈。

    ……

    按照监考区的时间来算,那天是新年伊始。

    地下没有窗子,但秦究知道,外面正下着大雪。夜色下的寒风在楼宇间穿行,肃杀、凌冽。

    他们在禁闭室里吻在一起,这才是那些激烈关系的归途。

    荒岛上的那场考试,大概是他们一生中最接近于“队友”的时刻。

    在那之后更为长久的时间里,不论记得或是不记得,对立或是同行,他们之间永远交织着爱情。

    就像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变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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