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清面无表情,微微朝如晴福了身子,“姑娘,奴婢只是下人,可当不起姑娘这声姐姐,请姑娘直呼奴婢其名。”

    玲珑又想生气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识好歹。但沉香按住了她,不让她发作。

    如晴依然好声好气地道:“按理,姐姐来我这儿,理应也是头等丫环的待遇,没道理却降为次等丫头,姐姐的心思,如晴也是知道的。不过,姐姐在母亲那做得好好的,怎么又被母亲拨到我这儿来了?是不是做了令母亲不高心事儿?”

    菊清忍不住大声反驳,“没有的事儿。姑娘可能误会了,太太一片好意,见姑娘屋子里老的老的,没一个得力下人服侍,这才让奴婢过来服侍姑娘。”

    “那,姐姐是如何服侍我的?”

    “----这----”菊清一时无言,正待反驳,如晴又道:“成挑唆着丫头们瞎起哄,不听我的吩咐,还顶撞申妈妈和胡妈妈,并时常在院子里高声笑语,大肆喧哗,并随意进出我的屋子,菊清姐姐,这就是身为头等丫头该有的规矩?”

    “---”菊清尽管不把如晴放眼里,但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硬邦邦地道:“却是婢子越矩了,请姑娘责罚。”

    如晴微笑着道:“菊清姐姐是母亲身边的人,我哪儿敢把你怎样呢?”

    菊清双唇微微上扬,嘴里却道:“姑娘对太太心怀敬意,奴婢却是不识好歹了,请姑娘让太太处置吧。奴婢绝无怨言。”

    沉香玲珑忍不尊大,这菊清分明是在拿太太来压她们姑娘呢,她明知姑娘因顾忌着太太不敢真的拿她怎样,居然还来这一出,真是,真是----狗仗人势。

    如晴心里也暗自赞叹奶奶洞察一切的本领,知道这些下人们虽地位低贱,然,若要是给了他们有机可趁,抓着任何把柄弱点,同样会顺杆而爬,不把主人放眼里,给你使绊子却是极容易的事,尤其是新进门的媳妇,面嫩心软的姑娘,对上这些在内宅生活多年有着盘枝错节关系的资深下人,尤其不好对付。

    所谓久仆成主,这些资深下人除了没顶着主饶身份外,实则比那些不受宠的主子更来得威风,如何压制这些嚣张气焰,则要随机应变了。

    想到这里,如晴微微一笑,道:“为这些事,劳烦母亲也是不应该。这样吧,咱们就去请了三姐姐来,让三姐姐来代为处置吧。”

    菊清更加不屑了,如美是太太的亲生女儿,生平最是瞧不起庶出的姐妹,她居然笨得让三姑娘来代为处罚她,估计也是急昏了头吧。

    如晴并不看她面上的得色,只是让沉香去把如美请来,在吩咐沉香时,给了沉香一个凌厉的眼神。

    沉香会意,跑步奔出了院子。

    如晴站在院子里也久了,虽然不怎么乏,但总要表现出身为大家闺秀的赢弱不是么?于是便故作疲倦地任由玲珑扶着进了里屋,坐等着如美的到来。

    而正在屋里等着如美到来的如晴忽然连打了几个喷涕,玲珑望了色,今气不错呀,太也都高高挂起呢,便没去拿衣服给如晴加上,只是给她倒了杯热茶,“姑娘,这种气还会觉得冷么?”

    如晴喝了口热茶,摸着仍是发痒的鼻子,苦笑,“可能是有人在骂我吧。”不只打喷涕,并还拌随着耳根发热,她一边揉着耳边,一边暗骂:“这哪个缺德鬼背地里骂我来着?”该不会是如善吧?

    不是如晴迷信,耳根发热常打喷涕就是有人在背地里骂她,很不巧的是,确实有人在背后议论她。

    但不是如善,而是李骁。

    在如晴连二接三打了好多喷涕后,如美风风火火地来了。一进得门来便扬声道:“四妹妹又遇上不听话的刁奴了,在哪?”

    如晴文雅地拿了绣帕轻轻地拭着鼻子,起身相迎,“三姐姐,你可算来了。”她亲热地拉了如美的手,迎她坐上铺有湘妃檀蓉宝蓝刺绣垫子黄梨木官帽椅上,自己也跟着坐下,正是八月如火的气,屋内虽大开门窗,也是炙热如火,如美这一番急吼吼地奔来,也热得汗流夹背,身后的锦红绣红连忙打着香妃扇,如美喝了冰镇莲水羹,稍稍镇了些暑气,这才道:“我听你的丫头,你屋里有丫头想造反?是也不是?”她盯了立在正中的菊清,微眯了眼,“菊清,你可真够胆识了。”

    菊清慌忙跪下,口中喊着冤枉,大声辩解四姑娘误会了她,她一直安份守已,本份侍侯四姑娘,尽心尽责,然---

    如晴望了沉香一眼,沉香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遂微笑地打断菊清的话,对如美道:“菊清造反那还不至于,总归让妹子心里不痛快,如刺在侯,吐之不出,又咽之不快。三姐姐也知道,妹子一向性子绵软,又没三姐姐这般与生俱来的威仪和手腕,无法震摄这些奴大欺主的刁奴,只能厚着脸皮劳烦三姐姐代为主持公道。”她望着菊清,“菊清姐姐乃母亲身边的得力大丫头,可来了我这,不但弄得鸡飞狗跳,还连带让其他下人有样学样,不服管教,并成在院子里嘻闹不休。三姐姐,妹妹实是无法管束她,只好请姐姐帮妹妹主持公道。”

    如美沉着脸一张,威严无比地盯着菊清,“我妹妹的,可都是事实?”

    菊清咬牙,磕着头道:“四姑娘得句句属实,可是,奴婢也有苦衷呀,三姑娘,奴婢奉太太之命服侍四姑娘,可四姑娘却因奴婢是太太身边的人而对婢子大加提防---直到如今,奴婢连姑娘的房门都迈不进去一步,成只能在院子里做些打花锄草的粗活儿----三姑娘,四姑娘院子就这么大,婢子除了弄这些花草外,也无别的事可做了。不是婢子偷赖,不愿做,而是,四姑娘防着婢子像防贼似的,婢子知道,四姑娘是主,我是仆,做奴才的哪能置疑主子的命令,可是,就是如此,四姑娘仍是处处挑婢子的不是,三姑娘---求求您了,请您给婢子作主呀,婢子在四姑娘这,真的过不下去呀----”

    如美听着菊清的申诉,忽然脑壳大了起来,她虽然想帮如晴出气以还刚才之恩,但菊清总归是她母亲身边的下人,处置了菊清,那可是打母亲的脸呢,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闻言便忍不住竖起了眉毛,“四妹妹,菊清的话,你做何解释?”

    如晴并不动怒,淡淡地道:“母亲把菊清拔到妹子这儿,妹子想着她是母亲身边的头等丫头,也相信她的能力,便把她安置在我屋里头,和沉香玲珑一并侍候我的生活起居,顺便管束底下的下人。可,菊清一来我屋子里,我屋子里便少了好些东西,刚开始也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可后来甚至连太太发给妹子的月例银子也跟着消失不见,虽起了疑心,但看在母亲和三姐姐的份上,也就不追究了。只把她逐出妹子的房间,管针钱盘子什么的,可没想到,也才几功夫,就打碎了母亲特送给我的琅珐瓷盘,我了她两句,她却这些也不值几个钱,太太那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三姐姐,这琅珐瓷盘虽不值钱,但总归是母亲的一片心意,哪知菊清却活像与它有仇似的,今日里打碎一个,明日摔坏两个,妹子无能,不敢重她,又不敢罚她,只得让她在院子里做些轻松活儿,虽明着是扫地锄草,可三姐姐也看到了,我这院子就巴掌那般大,只让她做这些活儿她都三打鱼两晒网的。”今的东风哥哥也特给她长脸,猛烈地吹了几阵狂风,梧桐树下落了一地的枯叶,还有好多瓜皮纸屑,墙边还有半人高的野草横生的,不稍如晴细,如美也是看出来了。

    菊清见如美脸色倏变,慌忙瞪了如晴,“四姑娘,这话可得讲良心,就算您讨厌奴婢,但也不能血口喷人呀----”

    沉香忽然开了口,“菊清姐姐,上次你偷了姑娘的贵重物品被捉了个人脏俱获,您为怕让姑娘告到太太那,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并还写了保证书,并签字画了押,怎么姐姐现在就不认账呢?”

    菊清一脸灰白地瞪了如晴,先前的不屑与不以为然一扫而空,只是瞪大了眼瞪着如晴,第一次认真地瞧了这个她从来没瞧进眼里的姑娘。

    她先前确实翻过如晴屋子里的东西,但她只是奉李氏的命令暗中监视老太太和老爷是否私下有给过她体已银子。可没想到玲珑这死丫头看着粗心大意,实则眼睛生得利索,心眼儿比针还要细,她明明把翻过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回原位,仍是被她发现,直到有一被她们捉了个现形。菊清也知道虽然她是奉了李氏的命令,但此事若是揭穿了,李氏估计也只能弃兵保帅发落她,于是这才跪求告饶,如晴也不愿把事晴闹大,只是让她写下保证书,不许再犯。菊清并不识字,如何能写出,如晴便自己写了,让她按个手迎个押就成了。菊清见她一直都好气好气的怯懦模样,也就有恃无恐地按下了手印。但为怕万一,她仍是偷偷告知了李氏。李氏沉吟了下,让她暂不要惊谎,若如晴没把事情捅到老太太那,她也就乐得糊涂,若是捅了出来,她也是有办法保她的。菊清这才放下了心,继续有恃无恐地给如晴使绊子。

    但是,菊清万万没想到,如晴居然走迂回路线,甚至连李氏都未惊动,只把如美请了来,如美是什么性子菊清哪会不清楚,今日看如晴的架式,分明是有备而来。院子里的一狼籍,墙角处的野草,屋子里乱翻翻的摆设,及沉香手头的画押书,更让菊清心颤的是,如晴手头把玩着的黑色布鞋。

    如晴一边笑眯眯地把一双崭新鞋子递到如美面前,道:“菊清姐姐虽然手脚不干净零,为人懒了些,但女红还是不错的。瞧,她绣的鞋子,这针脚,这打的底子,密结有劲,可不比绣坊里的绣娘差哦。”一边瞟了菊清,眼含深意。

    菊清这下子瘫软了身子,再也不出一个字来。

    如美先前还不明白,如晴又解释道:“菊清虽做不好份内的事,但这鞋子却是绣得极好。否则爹爹也不会时常夸赞菊清姐姐了。是也不是呀?”

    如美这下总算听出味儿来了,火气倏来,气得喷火,咬牙切齿地瞪着早已摊软在地的菊清,“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爹爹也敢勾引,你也配?”随手抓着几子上的茶盅扔了出去。

    菊清一声惨叫,杯子碎裂,额上血涌如柱,血水和着茶水跟着脸颊往下流,菊清身子抖与筛子,哆嗦着想解释,但如晴哪会给她机会,用细弱的声音道:“偷我屋子里的东西,摔坏我不少瓷器,又偷奸耍懒,惹是生非,看在母亲和姐姐的面子上,这些我都忍了。可这刁奴却是越发有恃无恐,妹子实是无力震服,还是请姐姐代为教训吧。”

    如美冷笑连连,盯着菊清道:“很好,既然四妹妹这儿委屈了你,那还是跟我回去吧,相信我娘定能给你一个满意的差事。”

    菊清绝望地摊软了身子,望着仍是笑得牺蓄无害的如晴,她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个看似软弱实则早已不动声色暗中布置了一切,只等自己自投罗网。而现在,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一切的一切,都贴合的衣无缝。

    她之所以会给老爷绣鞋子,还不是听信了申婆子的妖言妖语,老爷对她很是青睐有加,要抬她为妾,只是碍着她是如晴身边的人,他不好向自己女儿开这个口,只能等时机成熟了再另作打算。菊清听得一阵心动,虽然李氏刻薄妾室,但张姨娘照样混得风声水起,并且她的姿色并不比张姨娘差,虽然不及朱姨娘,却胜在年轻,相信只要老爷纳她为妾,米府的未来,肯定有她的下。

    存了这种想法的菊清一心一意地想着,自己一旦做了米敬澜的妾,那日后便是如晴的庶母,哪还像现在这般,低眉顺目低声下气的。可是接连两个多月过去,米敬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正暗自着急时,又听申婆子正教训玲珑:“想知道张姨娘是如何让老爷迷上的么?就是当初时常去老爷的书房,给老爷又是送吃的又是绣鞋绣衣服的,老爷这才感动,纳她为妾的。所以呀,日后你可得多加注意一点,未来姑爷身边若是出了这样的蹄子,定要多加提防,并立及告诉姑娘。”

    菊清偷听了便也有样学样,给自家老爷送吃送穿的,甚至还准备绣一双布鞋出去,这些她都是悄悄地进行的,可,她从来没有想到,她就这样糊里糊涂地钻进了如晴设置的圈套里。甚至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了,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是被设计的。

    她翻如晴的屋子,她甚至不敢也这是李氏的命令。她偷奸耍滑,院子里的一切便是证据,没有人会质疑如晴谎嫁祸她。她给老爷绣鞋子,给老爷送吃的送穿的,这些都是铁的证据,不会有人相信她是被如晴挑唆的。

    如晴设计的这一切,全都是圈套,先养出她的刁性,再纵出她的贪欲,最后再一并狠着收拾,偷主子的物什,不听使唤,不干活儿,顶撞主子,甚至勾引自家老爷,这些全是死路一条,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了。

    被拉下去的菊清一直用绝望灰败又怨恨的目光盯着如晴,而如晴自始自终都保持着怜悯的姿态

    收拾了菊清,如晴并未有任何轻松,菊清会有的下场,她早已明白不过,不是死也将是残了。这个时代,是不讲人权的,犯了错的丫头,被活活打死的大有人在,而菊清接连犯了那么多条罪状,最严重者,莫过于勾引自家老爷,如美把她拖回去让李氏处理,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总算拔除除了菊清这个钉子,收拾起其他丫头便轻而易举的多。

    首先是玉琴,这丫头先前吃过如晴的排头,被拔到如晴身边虽心有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如晴还是挺受老爷疼爱的,尤其大少爷二少爷对这个庶出妹子也是与众不同,这使得她不敢像菊清那样明张目胆与如晴对上,她只不过偶尔奸懒了下而已。

    如晴神色温和地对玉琴道:“我知道你在太太那边呆得好好的,呆在我这儿确有不甘,做事拖沓我也不怪你。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既然太太已把你拔给了我,就断无再要回去的道理。你继续在我这儿混度日当你的大姐都成,只要不碍着我,我不会像发落菊清一样发落你。只是,只能委屈你永远做三等丫头了。”玉琴在李氏那是三等丫头,月银是五百钱,而如晴是姑娘,姑娘身边的三等丫头月银更低,只有区区三百钱。

    玉琴心中一凛,连忙伏下身子,颤声道:“姑娘,婢子知错了,请姑娘再给婢子一个机会,婢子定洗心革面改过,细心服侍姑娘,再无二心。请姑娘开恩。”着把头深深磕了下去。

    如晴道:“你放心好了,无论你是真悔过还是假悔过,我都不会罚你。”

    玉琴连忙磕头拜谢,如晴又道:“我们相处时日短,或许你还不了解我的脾气。我虽没什么脾性,但也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阴逢阳违。”她学着花嬷嬷教她的法宝,三个指头托着茶底,另一手轻轻拨动着茶盖,缓缓喝茶着,虽然口不干,但听在教训奴才的时候,这样的动作最能服众,估且试上一试吧。

    “对我好的呢,凡是真心待我,我自会留在身边当作自己人对待。对我不好的呢---”她放下瓷碗,缓缓盯着玉琴。

    玉琴忽然觉得如晴不再是个的岁姑娘,因为这么的姑娘,不会有这般威严,也不会让她有种害怕的感觉。她再度伏下身子,颤身道,“姑娘,奴婢对您绝无二心,从今往后定死心追随姑娘,若有违背,当打雷劈,不得好死。”玉琴一来被如晴震摄住了,二来也是心灰意冷了,如晴的对,再如何忠心于李氏,李氏也不可能再把她要回去,还不如一心跟了如晴。如晴虽不若如美如善受宠,但也差不到哪里去,最重要的,如晴待下人,确实宽厚。

    如晴盯了玉琴半晌,缓缓展颜而笑,“打雷劈这些字就不要再了,忠心与否,便要看你日后的表现了。若是表现好了,我自是不会亏待于你。”

    花嬷嬷闺学教务之一:在下人面前,一定要控制住脾气,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不必大吼大叫,厉声怒骂,只需拿捏住晾理,再晓以厉害。

    玉琴在如晴的不动声色的“微笑”下,总算安份了下来,接下来,便是银儿。

    银儿是朱姨娘拔过来的丫头,朱姨娘总是在如晴面前她还算本分老实,如晴却不那么想,这丫头虽本性不坏,不会耍心眼儿,不会有样学样,但做事却极为托沓,并且丝毫没有集体感,没有把如晴当作是真正的主子,仿佛就像个打工的,你给我钱,我就为你服务,但工作效率却是很低。

    对于这类没集体感也只把这儿当作是飘客的员工,如晴只能按兵不动,因为大道理她也讲不来,只能慢慢地来,若银儿有可造的空间,再慢慢收为已用,反之,便只能当颗废棋弃掉。

    至于其他从庄子里带回来的粗役丫头,如晴倒不过问,她们虽年纪与自己一般大,却在庄子里什么活儿都干,已养成眼明手快的本领,但还不适合内宅里的规章制度,但,这不急,慢慢来,她会像花嬷嬷那样,把她们慢慢出来的。

    发落了菊清后,写意居规矩了不少,沉香玲珑高兴不已,甚至连申婆子胡妈妈都夸如晴好计谋,不动声色便把李氏安插在身边的耳目拨除了,最后还让李氏自个儿处置。对付菊清这种有背景有靠山的大丫头,如晴这招借刀杀人之计,用的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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