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又转到后园,就见老爹和四郎正在那里,八娘就蹭了上去。

    对棋之一道,八娘连皮毛都不懂,在边上看了半,也没看出什么来,就见老头捻着胡子呵呵笑道:“四儿,你输了,怎么这半年了,也没见长进啊。”

    四郎谦谦笑道:“四郎就是再研究几年,也不是爹的对手。”

    这话老头爱听,正欲起身活动活动,才发现八娘正蹲在边上:“善儿,你怎么在这里?”

    八娘忙上前狗腿的为老爹揉肩捏背,一边甜声笑道:“爹爹,你明和四哥哥五哥哥一道去临川,要多久才能回来啊?去了临川,没有八娘每为你揉肩捏背,可怎成呢?爹要是肩膀酸了,八娘会心疼爹爹的。”

    四郎一边收拾棋盘,一边抬头看了八娘一眼,嘴角忍不住就往上扯了扯,复又低下头去。

    曾不疑“呵呵”一笑:“要不,善儿你跟爹一道去?”

    自家老爹就是上道。

    八娘一喜,脸上却还要端着:“爹能叫女儿跟着尽孝心,女儿哪有不高心?”着,脸上的笑就蹦不住,“那女儿这就与娘去。”

    完,一溜烟儿的跑了。

    曾不疑摇了摇头,几个女儿尽是温婉贤淑的性子,也不知八从了谁?又一想十娘云贞虽,也如八一般,早显出鬼精灵的样子来,不由莞尔。

    “子进,再陪爹下一盘?”

    见一向严肃的老爹今日心情似乎分外舒畅,曾四郎非是那不懂得应景的人,点头道了声“好”,想了一下,才道:“爹,你这次去临川,若是有空的话,能否见见我的老师范教授?范教授想拜访爹。”

    “爹并不认识你们范教授,要拜访我?这是为何?”

    “这……”曾四郎脸色一红,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大概是仰慕爹的文名吧。”

    第二日一早,亮微亮,曾府上的人俱都起了床,七娘今日却未帮着嫂嫂吴氏去做早饭,而是在屋里为八娘梳妆打扮,八娘揉着惺忪的眼,边伸懒腰边笑:“七姐姐,就是到临川,也得要后日呢,你今儿为我梳妆,给谁看呢?要我,路上就图轻省,随便换件旧衣穿上就是了。”

    七娘顺手拿了梳子敲了一下她的头:“也是十二岁的丫头了,平日倒见你挺爱美的,反倒是关健是候,不讲究了呢?”

    “姐,你就是给我换上好衣服,这一路过去,也揉辗的不成样子了,我先将就着,反正要船上过一夜,我明日入临川前,再换上,不就得了?”

    “不是有两身可替换的?这一路上,就没人看着你?你老实听我的,就穿那套鸭黄的就是,还有我前些日子给你绣的那条腰里黄,也给束上,刚好挺配的,我听六姐姐,临川那边流行这个。回头祖母看到你现在非但一点从前的病容没有了,还伶俐的很,一定高兴。”

    “好好好,都听你的。”

    七娘有时候唠叨起来,也挺磨人。

    见她臣服,七娘笑的开心,又想起来八娘没什么头饰,便去奁盒里找了对的珍珠簪花来:“就给你盘个双环望仙髻,然后簪上珠花?”

    “姐,就盘两个简单些的双髻吧,再,不是珍珠只有命妇可以用的吗?我若是戴这个,岂不是违了制?”

    一句话,七娘“扑哧”笑出了声:“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哪家的姐夫人,没几个珍珠簪花?这也不过是一般的珠子罢了,又不是那东珠,名贵的很。你只管戴你的就是。”

    一通打扮下来,八娘朝着铜镜咧嘴一笑,镜子的丫头,一身浅黄,头簪珠花,虽不有多光彩照人,却也灵惠俏皮的紧,生生一个清秀佳人。

    八娘对自己还算满意,又奇道:“七姐姐,这铜镜照人怎么这么清楚,我记得昨儿去成衣店里,那铜镜模糊的很呀?”

    “嗯,我们屋里这镜子,可是鄂州的铜镜9是从前三姐姐的生母的陪嫁之物,后来给了三姐姐,三姐姐出嫁的时候,想着家里姐妹多,便没带走,留下来给我们用的。”

    “鄂州的铜镜照人都这么清楚?”

    这铜镜丝豪也不比八娘曾云善前世用的玻璃镜子差。

    七娘一边自己也穿好衣衫,一边笑道:“那是自然,鄂州的铜镜是最有名的,如今出的越发少了,一般人家哪里用得起这个?你也快点收拾一下吧,包裹我都给你整理好了,那边罐子里还有几十文钱,你也装上,出门在外,不定哪里就要用到。收拾好我们就去前院吧,该到早饭的时间了。”

    果然老话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家算是贫寒的了,也有这样的好东西。

    “那钱姐姐留着就是了,我和爹出门,娘一定会给我准备上的。”

    两人着话,七娘去端了水来,用涮牙子涮了牙,洗了脸,一道去了前院。

    朱氏见八娘打扮的很是得体,平日里还不觉得,这一打扮,亭亭站在眼前,便如那春日里玉兰树枝头立着的一朵玉兰花般,雅致宜人,心中高兴,狠夸了几句。

    八娘笑道:“娘,哪有人夸自己女儿夸成这样的,这要是被别人听到,岂不笑话娘?”

    吴氏在一边应景:“婆婆夸的没错,八妹是越长越水灵了。”

    饶是曾八娘有一颗二十好几的心,如今身为伪罗莉,被家中老母长嫂满是吾长有女初长成,马上应该搞对象的这么一夸,也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垂首扭腰作害羞装,飘去了正堂里。

    用了早膳,黄伯去马车行里雇的马车已到了府门前,一家人拿行李的拿行李,话的话,统涌到了大门口,把东西搬上车,五郎扶着八娘先上了车,随后曾不疑和四郎也撩了帘子进来,八娘隔着车窗听着朱氏唠叨叮嘱,来这世间半多,这是第一次离家,看着朱氏担心牵挂的神情,七娘的不舍,还有吴氏脸上的笑意,突然就觉得心中酸酸的,很是舍不得。

    她前世缺少的那些感情,在这个家里只半年时间,就全部得到了弥补。

    正伤感着,马车动了,慢慢的,转了弯,家饶身影再看不到了。

    五郎看着八娘脸上恹恹的泫然欲泣的神情,半分没了出门该有的喜色,便拍了拍她的肩,笑着安慰:“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不过是去趟临川罢了,若是以后出嫁,岂不是要哭鼻子?”

    曾不疑听着“哼”了一声。

    五郎忙住了口。也知自己失言,哪有当着未出阁的姑娘家面前,什么嫁不嫁的话的。讪讪笑了笑,一路去了城外的码头。

    节前原本计划让二哥带他们一起去从前他读书的山崖玩的,结果因忙着应酬,也未成行,七娘去码头草市的愿望便也没有实现。

    这回虽是坐在马车中,进了草市,满耳竟是吵吵杂杂的声音,八娘好奇,撩了车身上的窗帘向外瞧,果然草市上的风光,并不比城中差了多少,相反人流更比城中密集,街上铺面林立,各色热往来不绝,最奇怪的是,竟然还看了一行外国人。

    八娘好奇的仔细瞧了几眼,看长相,身形高大,皮肤棕黑,是印度人无疑。

    “五哥,咱们这里,也能见到外国人?”

    五郎一凑着一起看,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看的这些,应该是注辇,故临或是胡荼人。这三个地方的人长的差不多,分不清,这里往常也能见到占城和交趾还有暹罗人呢。”

    这些名称,八娘大部分没有听过,但听五郎的意思,再看这些饶长相,那注辇,故临和胡荼应该就是印度,且交趾和占城是越南她是知道的。另外,八娘隐约记得,暹罗应该就是缅甸。

    “可他们怎么会在大宋国出现?”

    “傻丫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五郎终于可以卖弄一回,洋洋得意,“这些都是在我们大宋国境内做生意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宋与这些国家有商贸往来?”

    “那是当然。”

    八娘高心差点蹦起来,要知道东南亚是很多名贵木才的主要产地,象印度,木才中最名贵的黑檀木,绿檀木,沉香,铁力木,还有紫檀木,都是由印度进口的,此外还有越南,她前世时,公司所用的几乎大部分名贵的木才,都是从越南进口,而缅甸,亦是黄花梨的主产地。

    如果真如五郎所言,大宋与这些国有和海上贸易,那么……

    “难道他们来我们南丰,就是在这个码头交易?”

    五郎听了失笑:“你当我们南丰是什么地方?哪可能呢?这些人都是在沿海专门用于海上交易的港口卸货交易的,来内陆,不过是四处看看,打探行情罢了,再这里也并不常见番邦人,倒是广州那里,有专门的蕃坊,住着的全是蕃人。”

    原来如此。

    “五哥哥,你可知道,他们一般贬卖些什么货物到我们大宋国呢?”

    “还能有什么?香料,珠宝,玉器为多,然后再从我们大宋运些丝绸瓷器等物品回去。”

    “有运木才的吗?”

    “木才?应该没有吧?那东西那么沉,再我们大宋国又不缺那玩意儿。”正着,五郎看到那边又过了一行人,金发碧眼,身着修身白袍,腰束金带,长的十分俊美,“八妹妹快看,那边应该是勿斯里人,听他们国家的皇帝不称为皇帝,而叫法老。”

    八娘也看过去,却看不出来是哪里的人种,听五郎提到法老,八娘不禁瞧了又瞧,难道是古埃及人?

    “那你有没有听,他们那里,有金字塔建筑?”

    “咦,你怎么知道?”五郎回头奇道。

    八娘抿嘴一笑,却不答他。心中想着以后回南丰,等有机会,一定也要来这草市上逛逛,兴许还能再遇上这些国际友人。

    不过,她的外语,也只会英语和法语而已。这些人自然是听不懂的。这会儿米国的国语,还不是国际语言,就再有人会,谁知道经历千年,语法语意,有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就算没有,彼此也能交流,可她一口流利的外语,人家听了不奇怪?她敢么?

    转眼便到了码头,盱水上停满船舶,有庞大的货轮,亦有载客的游船。四郎下车去寻往临川的船,曾不疑也下了马车,五郎跳下,扶了八娘下了车,又与那马车夫,把行李一一搬了下来。等四郎寻好了船,与船家讲好价钱,这才回来,几人一起,与那马车夫一道把行李再转越船上,这才付了马车夫一百二十文车资。

    上了船,八娘才发现船不大,上面也只有她一家几人,便问四郎:“四哥哥,这船还要停着等客么?”

    四郎回道:“不用,因这船不大,再搭人不方便,我包了整船。”

    如此也好。因住在二楼舱中,扶着甲板上的楼梯扶手,八娘打算上去看看自己住的房间,四郎怕船行不稳,八娘摔倒,便去扶她。八娘又问:“四哥哥,这一船去临川,得多少钱?”

    “因只我们一家,路上也不耽搁,一共只收了五贯钱,回头船家返程时,还能带客。”

    五贯,一大家人大半个月的生活费了,也不便宜呢。

    八娘伸了伸舌头。兴冲冲上了二层的船舱,这才发现里面布置的十分雅洁,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上很多。

    偌大一个船舱,分为里外三间,最外面的是的会客厅,摆着简单却不失雅致的桌椅,窗外的翘头瑟案上放着一张琴,中间的八仙桌上点着金兽香,再往里去,却是卧室,用一架六开页三羊开泰的屏风隔着往第三进的卧室的通道。

    最里一间,约是给女眷用的,比二进那间上许多,江风徐过,金色纱缦轻拂,大概是想着客人会自带被褥,因此床上只放了一张碧青竹簟,一对松软的玉色缎面大迎枕,簟上至一黑漆雕如意云纹矮几,上置茶具一套。内壁上挂着几幅书画,床头放着妆台铜镜,台案上亦放置着一个青铜鼎,内燃檀香,袅袅香散。临窗的花架上罢着个青瓷花觚,里面斜插着两支杨柳枝,倒是不落俗套。

    八娘看的喜欢,刚好船家帮着五郎抗了行李上来。八娘因并未带着被褥,便同船家了。那船家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闻言笑道:“娘子放心,咱们船上亦备着舒适干净的缎被,包管叫娘子用的满意,人这就下去叫浑家给娘子和官人送上来。”

    八娘从包裹里摸出五十文,给了船家赏,那船家越发笑的热情,待他下了楼,五郎笑道:“八妹妹倒会做人。这船钱原是付聊,你就是不赏,他也不敢不尽心。”

    这是两码事,那船资,原是人家该得的,这多出来的赏,花费不多,却能叫人心情愉快,船家舒服了,给他们的服务也必能叫他们舒服,就是前世,出门在外消费,曾云善也会给些费。何况这是古代。

    一边话,一边把行李安置妥当,又寻出这两日要用的东西出来,一一摆放好。

    曾老爹无事,拉了四郎要下棋,间里棋盘是先成的。八娘又帮着摆好棋盘。那船家的妇人已抱了几床薄锦被上了楼。后面跟着那船汉子,手上提着的瓷壶里,装着刚烧开的沸水,殷勤的烫干净茶具,给几人泡了茶。

    八娘随着那船婆子入了内室,一边搭着手铺设床褥,一边笑问:“不知怎么称呼?”

    “奴家夫家姓陈,娘子唤我一声陈婆子就是了。娘子若是有事,只管吩咐,奴家必定尽力。”

    八娘点头,两人铺好床褥,陈婆子便要下楼:“就不打扰娘子休息了,等前面的船让晾,我们这船也就开了,午时会至前面的码头,娘子若是想下船用午饭到时只管叫我们停船,若是不下船,只在船上也可,娘子若想吃什么,吩咐奴家做也行,只是船上也没什么好的,新鲜的鱼虾倒有,奴家的手艺也还凑和。”

    八娘笑道:“这个,得要问了家父和两位哥哥后才好决定,不过为了赶路,大抵是不会停船的。到时候少不得要麻烦陈婆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奴家应该的。”陈婆子一听可能会在船上用饭,如此又多一项收入,自然是喜不自禁,“娘子你先歇着,奴家这就下去了。”

    送走了陈婆子,出去会客厅中看了一会儿四哥与老爹下棋,因并不懂棋,很是无趣,便欲回房,却听到楼下一阵吵嚷。好奇之下,便欲想叫陈婆子上来问问下面发生了何事,谁知陈婆子不请自来,笑的甚是尴尬,对着曾不疑福了福身,商量道:“曾老爷,有件事,奴家想与曾老爷商量一下,不知可不可校”

    曾不疑从棋盘上抬起头,问道:“不知船家何事?”

    那陈婆子吭哧了几下,还是鼓足了勇气,陪笑道:“曾老爷,是这样,刚船快要开时,上了两拨人,非要搭载,奴家那口子已了船被客官包了,只是实在今日刚过了端午节,往来亲友间的走动,也都消停了,所以他们实在寻不着去临川的船,万分求着,实在拒不了,只得上来问问老爷。因是老爷同意,奴家那口子也了,船价上,再给曾老爷让上一贯,曾老爷您看,这样可行?”

    见曾不疑沉吟,陈婆子忙道:“曾老爷放心,这两拨客,一个是如曾公子一般年纪的书生,另一拔是对母女,都是安分守已的人,他们只住在船下的舱房中,绝不会扰了曾老爷,也不会给曾老爷一家添麻烦。曾老爷若是不放心,请两们公子中不举哪一位,随奴家下去看看也好。”

    八娘有些不情愿,倒也非为别的,若是没有他人,这一路上,她楼上下,也可以四处溜晃,傍晚清晨,亦可去楼下的甲板上看看江景,如今住了生人,她便只能在这楼上斗室之中待着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被困着,无论如何也有些不甘心。

    只是她知道自家人都是与人方便的性子,因此也不好话,只得拿眼巴巴的看了五郎一眼。

    五郎心中有数,心道若是那泼皮的,赶下去就是了。因此在边上道:“爹,要不我下去看看。若是能与人方便,我们也不损什么,应下就是,若是……出门在外,总要安全为要,再如今我们还带着八妹呢。”

    曾不疑点头:“去吧。”

    陈婆子感激的福了福身,引着五郎下了楼。

    并不知五郎在下面了什么,很快楼下就安静下来,又等了一会儿,传来木楼梯的叮叮声,显见是五郎上了楼,再一看,他身后还跟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衣饰华贵,头顶黑纱无翅幞帽,幞帽额中镶着一块拇指大的碧青玉,身着白色圆领银暗纹绸长袍,腰束黑色银绣缠枝凌霄花腰带,脚蹬皂靴,细长美目,英挺鼻梁,脸如冠玉,赌是俊美无双。

    话曾云善前世也见过俊男美女,韩剧日剧里的花样美少年亦是欣赏过不少,再自家几个哥哥弟弟,任挑一个出来,那相貌,也算得上美男子,然和眼前的少年一比,统统落了下乘。

    宋人不举男女,统喜着黑白两色衣衫,大街上也常见的,只是穿在这位少年身上,却风采灼饶很。五哥这是哪里挑来的少年郎?

    却见那少年上前,对着坐在椅上的曾不疑抱拳行了一礼:“侄正纯拜见伯父。”

    曾不疑也算是阅人无数的,亦是不禁在心中暗赞眼前这少年的中龙风采,虽不认识,却也忙从椅上起了身,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快快请坐。”

    那少年郎却不就坐,又朝着曾四郎一抱拳:“子进兄别来无恙?没想到今日能碰巧遇上,正纯深觉幸运。”

    四郎却不敢当他这一礼,侧身让了,因他并未与家父提及身份,也只笑道:“正纯太客气。”

    五郎这才上前解释:“爹,刚下楼去调停,才发现要搭衬,竟是儿子同窗,因此才邀正纯上楼一叙。”

    “是同窗更好,更好。”曾不疑笑道,“刚好可以一路聊聊。快坐下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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