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不是自己想看的!如此柔软美貌的女子,你自己不懂得怜香惜玉,惹碎一片芳心,却怪我在边上看热闹?我倒是想走呢,无奈少年你挡着姑娘我道呢你不知道?

    待白完一眼,八娘这才惊觉自己失了淑女风仪,忙抿了嘴忍着笑,退了一步道:“八娘家贫,并请不起戏班子,还没看过戏呢。”

    十九郎斜了她一眼,复回了正经样子,郎声道:“妹妹还是上楼去吧,听伯父喜欢摆棋,我正好新近得了一棋谱,就去屋里取去,回头送给伯父。”

    两人别过,街上了楼,八娘八卦之心顿起,便拉了五郎入了她住的屋子,轻声问道:“五哥哥,那十九郎到底是什么人?”

    “姓柴,听也是个皇室贵胄,具体的倒不清楚。他在州学里也神秘的很,平常与我们并不往来,这回只是碰巧遇上了,也不知怎的,听爹也在,便要与我上楼拜见。到底是同窗,我又不好拦了他,便邀了他上楼了。谁知这子今日怎生这么奇怪,平常在州里的傲的很,今日却反常的亲和。”

    八娘一听,心道这柴十九之所以上楼,大概是要躲着刚家宋姓的母女。又忙取了那块玉佩来:“既是如此,这玉佩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了,五哥哥还是想办法帮着送回去吧。”

    原还以为柴十九与自家两位兄长交好,如此送自己一份见面礼,也还得过去,且此人一看就是个高富帅,送她作见面礼的这个玉佩,虽价值不菲,与他大概也并不打紧,因此才大方收下,现在五郎这一解,才知道自己到底是太随性了。她前世时祖父母往来之人,非富即贵,人情往来,收的贵重的东西也不少,倒并不曾把这玉佩多放在心上,可就柴十九与自家两位哥哥的实际关系,这礼却是重了。

    五郎见她要还回去,笑道:“我也觉得这见面礼重了,成,我回头找个机会再给他就是。”

    兄妹两人叽咕了一阵,柴十九上了楼,五郎便出去陪他。

    八娘无事,依旧取了书来闲翻,不知不觉反倒倚在榻上睡了过去。

    陈婆子到底没有答应中午在码头停靠,晚上却在码头停了,下船去草市上闲逛时,还遇着了宋家母女,那宋夫人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长相倒比她妇儿宋三娘还要妍上三分,看起来气色好的很,并不如宋三娘的一般身体欠安,八娘心中仅有那点愧疚也没了。

    在热闹的草市上狂了半响,曾家四人并柴十九寻了一间看起来干净的食肆,点了些酒菜来吃,直到色黑透,方上了船,一宿无话,第二江面船只少了不少,船行的也快,中午亦是在船上吃了,到了下午太阳西斜暮色四合时,方停靠在临川城外临水的码头上。

    付了船家船资,四郎先下了船去附近的车行里雇马车。曾不疑便带着一双儿女在船上等,又问柴十九:“十九郎可是也回城?若是不弃,倒也不必另雇马车了,入了城中,先送你去住所,我们再回家中就是。”

    十九郎笑道:“如此甚好,只是又麻烦伯父与两位兄台了。”

    四郎便道:“本是同窗,在外遇上,也不过是顺道之便,谈不上麻烦,正纯兄太过客气。”

    正在甲板上话,宋家那对母女也出了屋,宋夫人提着包裹,宋三娘子扶着母亲,见柴十九正与曾家父女站在一起,宋夫人上前略行了礼,这才对柴十九道:“十九郎,我与你三妹妹这就要回去了,若是你母亲知道遇着你也未招待,就是我们的不是了,我们就住在宝应寺东,你若得空,就去寒舍里坐坐。”

    “谢宋夫人关心,只是今日我已与曾伯父还有两位兄长约好去府上看望老夫人,倒不方便去了。若是得空,必定代家母去贵府上拜访宋夫人。”

    宋夫人很是不舒服,从前也亲热的叫自己一声姨母的,现在竟然称自己宋夫人。心中暗道:到底是落迫了,可你柴家也未必就比我们家现在好上多少。

    因有外人在,那宋夫人也就不再多,只微点零头。柴十九暗松了口气,这位宋夫人难缠,宋家未遭贬嫡还在京中时,母亲也是头疼的很。

    不曾想,这位宋夫人欲要辞别而去,那宋三娘子却忍不住道:“十九哥哥,介时一定要去呀,你从前不是很喜欢三娘做的罗糇罗饭和玩月羹么?三娘每日做好,等你去吃。”

    这罗糇罗饭和玩月羹,一个七夕的吃食,一是中秋吃食,她言语间又是亲昵的叫人生疑,柴十九鬼使神差的便瞥了八娘一眼,谁知这丫头根本没望这边看,正眼巴巴看着落日余辉下码头上停着的大片船只和往来的各色人群,眼中尽是赞叹。

    心中不知怎的,微有些失望,也有些好笑。

    这丫头和他从前见的那些女子并不同,初见时,她看到自己眼中也有与一般女子同样的惊艳,只是再多则没有了,亦不会粘上自己,送她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时,她虽推辞,见推不掉,只爽快收下,也没见有多喜欢。自己在甲板上附在她耳边那句话时,她好似并没有听到自己语气中的暧昧不明,倒机灵的应了句家贫未瞧过戏。

    是年龄太少不懂?还是太过慧黠?

    柴十九只知道自己平生第一次对个丫头生了兴趣,不知为何,觉得这丫头身上有一种不清道不明,又与常人不同的东西,无由引吸着他,她眼里有一种灵动的光,兴许只有同类才能发现。

    抿了抿嘴,从八娘身上收回目光,送宋夫人下了船。那边四郎刚好坐在马车上匆匆赶来。

    拎了行李上了马车,因临川曾家老宅就在临水边上不远,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临川城因是州城,比南丰要大上许多,城中大户宅邸也四处可见。到了自家门前,色已暗,虽还未曾黑透,不过各家门前,也都挂起疗笼。曾府在临川的宅子,比南丰城的那处老宅要上大半,府门上一样挂着黑底金色的“秋雨名家”四字。

    马车停下,四郎五郎先下了马车,扶了曾不疑下了车,又搀了八娘下去,柴十九跟着跳下车,那马车夫见人都下了,便上了车厢搬行李。等行李卸下,五郎前去敲门,曾不疑开口相邀:“十九郎,你在城中是住州学,还是别有府邸?”

    “侄就住在州学里。”

    曾不疑就笑道:“那倒是不急着回去了,不如今晚就在我们府上住一上晚,明日同四郎五郎一同去学里就是。”

    柴十九辞道:“就不麻烦伯父和两位兄台了,因我原本昨日就该回的,想着我的厮应该急了,先回去报个平安,等哪日学里有假,再来看望伯父和府上的老夫人。此次去南丰,原本就计划着拜访伯父和子固先生的,只因有事耽搁了,又急着回临川,才未成行,却不想在路上遇上伯父,也是侄幸运。行了一路,想来伯父也应该累了,侄今晚就不叨扰伯父了。”

    着便要告辞。

    四郎就去付车资,柴十九拦了:“子进兄这是打我的脸了,车资就由弟代付吧,也不过区区一两百文钱。这两日跟着伯父和兄台蹭吃蹭喝,也好叫弟还些情才是。”

    五郎也就不再坚持,柴十九给曾不疑行了辞礼,上了马车,才似突然记起一般,对着八娘笑道:“八妹妹,这几日就把你要看的书差了人送来,学里的饭食实在难吃的很,回头烦你做些吃的叫我遣来的人给我捎带回去可好?”

    八娘想着她在甲板上的样子,与现在人前谦谦君子形状可大不相同,再加上五郎了他的身份,因此并不愿意与他多,可这会儿父兄俱在,却不好不答话,因此浅笑着点零头。

    柴十九这才让车夫驱了车。

    他这边刚走,曾家的大门也开了。

    开门的老仆一见曾不疑,又惊又喜,忙道:“人见过老爷,老爷怎么来了?这,人这就让人去去通报老夫人。老夫人若是知道前来,不知多高兴呢。”

    一边,一边叫了他家的老婆子来,去了二进院里老夫人处回话。

    这男仆姓黄,原是南丰曾府上黄伯的侄儿,与他家婆娘如今在临川跟着祖母黄老夫人身前服伺,负责看门护院,他老婆子负责洗桨,因这府宅不大,又只得一老一祖孙两位主人,倒也能应付。

    曾不疑就问:“老黄,老夫人身体可好?”

    老黄一边帮着四郎五郎拿了行李引路,一边道:“回老爷的话,前段老夫人偶感风寒,现也大好了,老爷不用担心。”

    一行人入了二进院的正房,老夫人听了报,已端坐在那里,六娘在身边陪着。

    老黄自去安顿行李,曾不疑领着两子一女,先给老夫人行了礼:“听四郎和五郎母亲您身体不适,很是担心,这才来看看母亲,母亲身体抱恙,怎也不使人去与儿子一声?岂不是儿子不孝了?”

    “年纪大了,生些毛病也是正常,怎好次次劳师动众的?这不好好的了?这行了一路,也累了,快快坐下话。”黄氏笑道,又看了八娘,“八妹儿,身体大好了?现在看着这脸儿上倒有些肉了,快坐祖母身边来。”

    八娘笑着上前行了礼,倚在黄氏身边坐下,朝着六娘调皮的眨了眨眼,看的六娘真想笑,这才又倚着老祖母脆声笑道:“祖母放心,八娘现在身体好着呢,保管再不生病叫祖母和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们担心了,这回爹要来看祖母,八娘也想念祖母和六娘娘,这才央六带我来的。祖母,我现在也能做饭菜了,爹爹和娘还有哥嫂们都夸我做的好,爹兴许老祖母吃我做的饭菜觉着香,能多吃些,这才带了我来。”

    “你们都有孝心。”黄氏见儿子和孙子孙女,又听了这翻贴心贴肺的孝顺话儿,哪有不高心,便把八娘揽到怀里,“我们八妹,也长成懂事的大闺女了。”

    一家人见面,自然是喜欢的很,黄氏又问了朱氏的身孕,并几个的读书的情况,曾不疑陪着母亲话,那边六娘见了八娘也是喜欢,姐妹两人就坐在一边低声的叽叽喳喳。

    六娘大概是因从跟着祖母生活的原因,凡事都有主意的很,性格爽利,人也要强,和七娘的温婉柔贞不同。姐妹两人一阵笑,听八娘还给她带了七娘亲手做的礼物,六娘也很高兴,是这些日子在家中,也给七娘和八娘各做了一双鞋,回头让八娘试试。

    六娘的针线极好,八娘想着元旦新年时,六娘给她做的那双鞋子,以她前世的眼光看来,直如艺术品一般,一下放在那里竟没舍得穿,这回听又有新的,高兴不已。

    一翻叙话,那边黄婆子已过来回话:“老夫人,老爷,晚饭已经做好了?就摆在这里?”

    老夫人就让摆在下主屋的正厅里,一家人团坐着用了晚饭,又了会儿话,黄氏年纪大了,不能久坐,曾不疑亲自送她回房,六娘和八娘一起服侍她睡下,这才回厅里,又因事前并不知道父亲和两个哥哥回来,哥哥们的屋子是常住的,倒不用管,六娘就让八娘先去她屋里休息一会儿,她去给父亲收拾床铺。

    八娘也求着一起去了,等收拾好,黄婆子送了一应洗漱的东西过来,姐妹二人这才回了六娘的闺房。

    待收拾完了上了床,六娘这才捏着八娘略有些肉聊脸:“鬼丫头,今儿就先将就着,明把我房间隔间给你收拾出来好住,这回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我平日一个人也闷的很,刚好你来了,我还有个伴,对了,娘身体还好吧?”

    “好的很。”八娘笑道,“姐也不用收拾了,我就和姐睡一个床上就是。对了,”八娘一边,一边下了床,拿了七娘做的玩遇,在六娘面前晃,“姐姐,这个可爱不?我特地画了,请七姐姐做了送给你的。”

    女孩子哪个能拒绝可爱的布玩具的?六娘看了自是欢喜的不得了,仔细看了半,爱不释手,又想起来自己做的绣鞋,拿了给八娘试了,却是一双翘头雪青底绣鲜绿荷叶水红芙蓉纹的,明丽娇艳,正适合她这样的少女搭色。

    试了刚刚好一脚,且和她白日时身上那樱草色的裙衫也极相配,如春日嫩绿般清新。八娘欢喜的不得了。套在脚上不舍得脱下来。站在床上左右踱着步,看的六娘直笑:“八,你消停点吧,从前也给你做了不少,也没见你这么喜欢的,当真喜欢,姐姐得空再给做两双就是了。”

    八娘嘿嘿笑了,这才坐下。

    两人拥着薄被,了家中的情形,六娘听家中情形好转,哥哥们入秋就能去京中赶考,明年有望进士,就觉得没有比这更叫她高心事情了,直到夜深,两人才睡了。

    第二色刚亮,五郎与四郎便去了州学。八娘起床后发现六娘早不在屋里,待她洗漱好出门,才发现两位哥哥已回学里去了,六娘摆好了早饭,老祖母与父亲才刚坐下。

    见八娘姗姗来迟,老夫人黄氏还道:“这丫头,也起这么早,怎不多睡会儿?祖母老了,这睡的浅,才早起,害六丫头每日也跟着我没有好觉睡,你可别比与你六姐姐比。”

    八娘原昨夜睡的迟,起的也迟,还不好意思,听了祖母的话,便腻了上去,依着黄氏呵呵笑:“祖母非但不骂我偷懒,还哄着我躲懒儿迟起,孙女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黄氏昨晚就见这孙女比从前活泼开郎了些,老人家都喜欢热闹,又见她腻上自己,心中就多了几份欢喜,只道:“看这丫头,倒惯会叫人疼的,快坐着好生吃饭吧。”

    八娘这才站起身,帮着六郎摆碗布筷。

    祖孙几人吃了饭,八娘陪着六娘去厨房里收拾,被黄婆子赶了出来:“厨房里有我就成,八娘刚来,怎好就叫做事,六娘,你陪八娘去屋里玩去。”又问六娘,“今儿老爷也在,中午准备些什么菜?了我好去菜市上买去。”

    八娘一听来了精神,怂恿六娘:“六姐姐,黄婶这么忙,不如我与你出去买菜可好?”

    因元旦时回南丰老宅,在家住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六姐是看着一家人如何呵护这位妹的,哪里就敢带着她上街闲逛?只道:“这可不行,离菜市还有段路呢,可不敢叫你多走,再你昨晚上又没睡好,行了两路了,若是累出什么事,我如何向爹和娘交待?”

    八娘就拍了拍自己的平胸,嘻笑道:“六姐姐,你看我这生龙活虎的样子,象有事儿么?我身体早好啦,昨儿晚上祖母不是还夸我近来红润了?在南丰家里时,我还每晨起锻炼身体呢。走些路怕什么?前些我与四哥五哥一道去了乡下玩了一整,可都是走的,也没事儿。我就是想出去看看临川州城,与咱们南丰有啥不同的。你就答应我嘛?”

    她声音又清又脆,又带着软软的央求,一张脸满是期盼,从前的八娘可不是这样的,话少的很,六娘听的心软,又因平常与姐妹们相处的少,就是八娘大病那会儿,也多是七娘照顾,她人在临川,有祖母在实在走不开,虽然心中十分惦念着,可甚至连回家看望一下都没有,原就对八娘有些歉疚,哪里还舍得再拒绝?只得笑道:“好了,也别粘着我,回屋里与祖母声,便带你出去。”

    就知道六姐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的,八娘偷笑,装罗莉果然好办事。上前便挽了六娘的手,甜腻腻的叫了声:“六姐姐。”

    六娘又好气,又好气,捏了捏她秀气的鼻子,这才去与祖母回了话,并去屋里取了二百文钱装好,携着八娘上了街。

    屋里黄氏与曾不疑在话:“既来来了临川,总当去王家拜会一下。王家的长子,咱们家七女婿的兄长,就是去年中了进士的介甫那孩子,如今正在淮南任节度判官厅公事,得了实差,也算是喜事,你顺道去道个喜,也见见亲家。七妹儿的婆婆,倒也孝顺,常来看我不,也时常送些东西过来,你这回不是带了些东西来吗?就挑那好的,也送点过去。”

    曾不疑应是,就打算先写了贴子叫人送到王府里。又想着四郎是他和五郎州学里的教授想见他的事情,索性也写了贴子,欲登门拜会,再则,那州衙的刘知州,于自家也算有恩的,当年二郎子固没少人家照顾,更当去拜访一翻,就与老娘了,自去写贴子不提。

    黄氏也听了曾不疑了家中最近的情形,老怀甚慰,她年纪大了,对一个老人而言,再没有比一家人平富安乐更重要的,如今吃活不再愁,便不再有什么忧心的。又想着明年春闱,该叫几个孩子去京里试试,便也转去了书房里,一边看曾不疑写贴,一边着大郎二郎几人入京的事情。

    曾不疑很快写好了拜贴,扶了老夫人去正屋里坐着话:“……母亲放心,大郎和二郎已定了要去的,四郎和五郎,我还要去问问他们教授的意思,他们母亲也都在准备着四季衣裳并盘缠了,只是儿子又想着,明年开春四月,便是母亲的九十大寿,若是这几孩子赶不回来,岂不耽搁了?”

    黄氏就打断了他的话:“瞧你这当爹的的这话,是我的大寿重要,还是孩子们的前程重要?你祖父那辈,尚是乱世,也就不提了,你父亲那辈,咱们家一门七进士,你父亲更是官至尚书礼部与吏部郎中,到了你这一辈,几个兄弟里,除了已逝的三郎,也是一门六进士,可孙儿辈的,我还没等到他们出息,这几个孩子,我是知道的,大郎二郎就不了,就是四郎五郎,出了我们曾家的大门,哪个不夸的?还有九和觉儿两个孩子,我看着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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