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八娘去寻七娘,要做个厚厚的棉垫,明日骑马好用,七娘便伸手点零她的额:“你尽叫人不省心,也就我们家这样宠得你没边儿了,再不收收你的性子,以后到了婆家,看你怎么办?你又没骑过马,若是落下来,那可怎好?大哥也真是,竟也允了你。”

    “姐姐不用担心,咱大宋国可没规定女子不许骑马的,我在临川时还听七姐夫,临川府里好多世家姐们都惯打马球的,那还不得骑马?还不得有高超的骑术?我不过是在大哥的看照下骑马出城溜溜罢了,没事儿。”

    七娘听她那声“七姐夫”倒叫的顺溜,一时红了脸,嗔了她一眼,笑道:“那些打马球的姐们,还当真是骑马了?不过是骑着驴而已,你也当真。”便去寻了废棉花和粗棉布,给她做个厚垫来,虽嘴上骂她,倒也心疼担心她骑马时真蹭破了腿上的皮受罪,因此做的很是精心,不过一个下午,便做出了厚垫子。

    八娘拿着,一个人偷偷去了后园马厩中试了一下,感觉虽不如马鞍那么舒适,却也绵软,回屋里笑着谢了七娘。

    第二一早,兄妹二人吃了早饭,便收拾了一下出城,到了城外,八娘就跨到马上,那利落之姿,倒叫曾子晔吃惊:“十妹,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十娘暗自后悔,自己得意之时,倒忘镣调,忙涎脸笑道:“昨我偷偷跑去后园里,练了半。大哥是不是觉得八娘骑马很有赋?”

    曾子晔摇头笑道:“再调皮,大哥回去可就罚你了,也不想想,这马也是有些烈性的,没个人在边上看着,万一要是被这畜牲踢着伤着,或是从马背上掉下来,可怎得了?下回万不可做这等冒险的事了。”

    认错这事儿,八娘一向利索,忙正色保证:“大哥放心,八娘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阳才一跳出地平线,兄妹二人已到了古庄刘,寻着路,去了刘老伯家。敲了柴门,刘老伯迎了出来,一见八娘,十分讶然,喜道:“哎呀,这不是曾家的八娘子吗?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又见八娘身后跟着个儒衫长衣,牵着骏马的中年男子,笑问:“不知这位先生是?”

    八娘介绍道:“大哥,这位便是我的刘老伯,上回我们五哥哥他们出来玩,承蒙这位刘老伯照顾呢。”又转头对刘老头道,“老伯,这位便是我家长兄。”

    两方见了礼,刘老头把人兄妹二人让进屋里,见刘二郎不在,八娘奇道:“刘二哥不在家?”

    提到爱子,刘老头脸上便露出喜欢来:“二郎如今在城中铺子里做事呢,起来,还得感谢八姐,你上回不是送了二郎张椅子的画稿?二郎寻了木才做了,拿去城中叫卖,谁知竟碰巧遇上了城中乐得居木器铺的掌柜的,看中了二郎的手艺,也是八姐你给的那画稿好,因此二郎得了赏识,如今被请到乐得居做大伙计去了,一月可有二贯钱的收入呢,这都是托了八姐你的福啊。二郎上回回来还,等得空了,要去府上拜谢八姐呢。”

    八娘一听,那椅子果然是能被人看中的,也是喜欢,忙道:“不敢当老伯的谢,我也只是一时好玩,画着玩儿的。”

    又问起铁蛋和狗蛋,刘老头是去私塾里上学去了,便又问八娘兄妹的来意。

    曾子晔把来意了,笑道:“既是刘二郎不在家中,便也不麻烦了。”

    便要告辞,刘老伯哪会让兄妹二人就此走了,想了想,忙拦道:“做个车厢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车轮,老身一个,有些麻烦,许要多几日才能做好,曾先生若是不急,相信老身的手艺,不如就交给老身来做吧,也算是谢谢府上八姐,帮了我家的二郎的大忙了。”

    刘老头这样一,曾子晔倒不好推辞,便道:“只是老伯年纪毕竟大了,怕累着老伯。”

    刘老伯笑道:“先生别看老身年纪一大把,这身体好着呢,二郎不在家,往常我也帮着村里人做些木器,累不着,老身的手艺在这四里八乡的,也还数得上,先生只管放心就是。”

    又问曾子晔:“先生家中可有现成的木料?”

    曾子晔回道:“还真没有,却不知这车箱,用什么木料好,倒要请教老伯了。”

    刘老伯想了想,才道:“我家中是常做木器活儿的,倒也积了些不错的老木料,这马车,也是常年用的,倒不能用太差的木料,刚好老身家中有些柞木,虽不十分名贵,可这柞木质地极硬,不易腐蚀,用来做车箱刚刚好。曾先生若是不弃,就用这柞木好了,也省得先生再去买了运来。”

    柞木在曾云善的前世,也叫蒙古栎,常人一般叫橡木,质地硬,比重大,强度高,结构密。耐湿耐磨损,且还不易胶结,文理极美,后来主要用来做家具和木地板,是世界公认的家具专用十大优质材种之一,因生长的周期长,若用作制作家具,至少也要长上百年,且柞木做出的家具,端庄沉稳,典雅古朴,因此虽不如楠木乌木等木种珍贵,却也是十分难得的。

    最主要的,柞木主要产地是北方还有美国等地,曾云善前世的时候,华中地区也有少量生长的,但江西地区却肯定没有,因着这个,刘老伯那些柞木,也是收集的不易。

    曾子晔不懂木才,可八娘却很了解,闻言忙道:“只是车厢罢了,怎好用老伯这么贵重的,再我们家也不富裕,用不上那么好的,不过老伯的话也对,买了木才再运来也极麻烦,不如老件帮着寻些平常些的,帮我们做了。”

    刘老伯摆了摆手:“八姐这话就见外了,那柞木在我们这里虽不常见,却也算不得贵重,再做个车厢,也用不了许多,就听我的吧。”

    八娘却不知道如今这个年代,木才的价格,想了想,便问曾子晔:“大哥,一般作个车厢,约需要多少钱?”

    “普通些的,约二十贯左右吧。”

    八娘想了一下,马车是需要用上多年的,柞木也难得,再加上老伯的手工钱,便请曾子晔取四十续的交子来,递到刘老伯手上:“既是老伯诚心,我们就占老伯便宜了。这四十贯钱还请老伯收下。”

    上回那椅子二郎就卖了十多贯,且还有了差事,曾家八姐对自家也算是有恩的了,刘老伯虽是乡野村夫,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双方推辞了一翻,曾子晔便道:“老伯若是不愿意收这钱,我们又怎好意思请老伯帮忙?老伯还请收下吧。刚好我家六妹明年出嫁,这陪嫁的家具,也还没有做好,如果老伯的手艺当真象八娘的那么好,到时候我家八妹的嫁妆橱柜,也请老伯一并帮着做了,到时候老伯给打个折少收些工费便校”

    刘老伯一听,若是再推辞,倒显得自己不愿意帮人家的忙了,便收了那交子,又想着有了这四十贯钱,自家两个娃明年的束修也有了着落,且省俭些用的话,连二郎将来的婚娶钱再凑些也差不多了,便十分高兴。

    正着话,刘老伯的老伴刘婆婆进了院门,手中拎着一蓝子绿油油的还挂着晨珠的青菜,看到兄妹二人,忙笑问:“这可是哪里来的贵客?”

    刘老伯笑道:“这就是那位送我们二郎家具样子的曾家八姐,这位先生,是八姐的兄长,老婆子你回来的好,快去村头的张屠夫家里,看看能不能割两斤肉来,我记得家里还有些酒吧?咱今儿好好招待一回八姐和先生。”

    这些日子,刘家可没少念叨曾家的这位八姐,刘婆子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个眉清目秀长的齐齐整整的官家姐样儿?原先在院外看到一匹漂亮的马,这马有多贵,老婆子虽没见识,也是知道的,那能骑马的人家,自差不到哪里去,心中还惦念着家里来了什么贵客了,现在知道竟是自家二郎的恩人,哪有不高心。

    上前便拉了八娘的手,又一想一早拨菜,手上沾了不少泥,忙又松开,笑道:“多标致的姐,姐可千万别介意,老婆子心中一时高兴,唐突了姐了。”

    刘婆子身才微胖,长的慈眉善目,看着便叫人可亲,八娘笑道:“婆婆可别叫我什么姐,叫我八娘就是了。”

    因刚才没有热水,刘老伯陪着两人话,也没空去烧,就催老婆子去烧些水来,泡茶给两位贵客喝,又谦道:“村里人家,没什么好茶,先生就将就喝着,那茶还是二郎前儿回来时,从城里带回来的。”

    曾家也不富裕,从前喝的茶也是一般,只近来家中情形好转了些,八娘去茶铺中买了些好茶叶而已,只那也是给曾不疑喝的,曾子晔和曾子固,也不过是和从前一般罢了,哪里还会嫌弃,笑着道了谢。

    刘婆子烧好水,沏了茶,便去张屠夫家割了两斤五花肉,留着兄妹二人吃了午饭,刘老伯午后又去收了些黄蟮回来,叫兄妹两人带上回家,又了那车厢原本几日便能做好,但木才还需要先处理上,二十日后便能做好,到时直送到府上去。待日头不毒了,兄妹二人便告辞而去。

    路上曾子晔才问八娘:“那家具样儿是怎么回事?”

    就知道有这么一问,八娘早就想发了托词,笑道:“上回来时,见刘家二郎正在做橱柜桌椅,我一时好玩,就画了张椅子的样子,不承想刘二郎觉得好,我左右画着玩的,就送了他,哪里知道他会照样子打出来,还拿去卖呢,这可巧的,还得了人家的赏识,其实并非我那椅子画的好,估计那乐得居的掌柜的,是看中人家刘二郎的手艺呢,不关我画的图样的事儿。”

    着,话峰一转:“不过这样一,妹妹倒觉得自己在木器话上也有些份呢,大哥不是还想请刘老伯帮着六姐做嫁妆的话的吗?不如回家后,我想法子再画些,大哥瞧瞧成不成?要是觉得好,六姐姐的嫁妆柜案什么的,就照我画出来的做?我前头去临川时,看到王家摆设的那些家居都典雅端庄的很,回头我就照着画几张出来。”

    曾子晔摇头叹气,牵着马,踏着夕阳余辉,往城中赶去。

    过了两日,曾子晔便带足钱,去了南源庄,付足余款,又细细跟原主家了解了一下家耕诸事,这才回家,至此,置办田产的事情便算了了,如此大事,自然要派人去临川自会老祖母一声,叫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曾子晔这两年一直忙着家计,哪有时间拜访亲朋友好友,便求了这差事,自去了临川。

    老夫人黄氏一听家中置霖产,问清钱是哪里来的,不免高兴,跟曾子晔夸道:“八娘那丫头,时候还不觉得,上回来临川时我看着倒是个百灵百俐的孩子,连王家亲家也夸。起来,八娘翻年也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便是大姑娘了,你爹和你母亲,可想着给八娘亲事了?”

    曾子晔便把南城王家长房想求娶八娘配他家四子的事情了,又了父亲的考虑,老夫茹头:“你爹思虑的周到,儿女婚事,那是一辈子的事情,自该谨慎。”

    曾子晔便了王家定下的来年春的六姐的婚期,虽具体日子,还要找了人算,不过大抵上就是那两个月了,六娘在边上原还因自家总算有了恒产,爹娘和哥哥们也能轻松些,不必再为家计发愁而高兴,一转眼便听到自己的婚事,一时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怕,脸色微红,心中又极忐忑,便寻了个借口避了出去。

    六娘翻年便十七岁了,嫁的虽不算早,也不算迟。

    可毕竟是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的,老夫人自是不舍的很,虽想着是喜事,也难免红了眼。

    曾子晔见状连忙安慰:“老祖母也别伤心,父亲也了,到时候不管是七娘还是八娘,总要送一个来就近照顾祖母的,父亲其实很想接了祖母回南丰,可又想着祖母在临川住惯聊,怕祖母惦记着这里的故旧亲朋,回了南丰反不自在,倒是我们做子孙不孝了。起来,祖母也,是让七妹过来,还是让八妹过来,回头我们也好准备去。”

    老夫人便道:“倒是我拖累你们了,不过我也没几年活头了,活到我这个岁数,已是大福,原该早去寻了你们祖父,也好叫你们都过的轻省些,只是到如今还没看着你们孙儿辈的中个进士,只怕到霖底下,无颜面对你们祖父还有列祖列宗们,因此才强撑下来。”

    曾子晔连忙拦装头:“祖母万不可这般,叫孙儿们惭愧,实是孙儿们不孝,今秋我和二哥还有四弟五弟便赴京赶考,定为祖母考个进士回来,只孙儿学业不济,比不上二弟,就是四弟五弟,只怕也比孙儿强些,怕孙儿会叫祖母失望,但二弟和四弟五弟,却有希望,祖母只管宽心就是了。如今家中托八妹的福,还算过得去,祖母只管好生享几年清福,就是孙儿们的福份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倒不好作出伤心之状,便笑道:“人老了老了,话就多,若六娘出嫁后,还是叫七娘过来吧,总归她以后要嫁到王家,不如先过来,也好和王家她婆婆嫂子们先熟悉熟悉,以后嫁过去了,也便宜些好相处。你这一路赶来,也累了,六娘已去为你收拾屋子,回头好好歇着,有什么事情,明再办吧。”

    曾子晔便告辞出去。

    老夫人又想着六娘出嫁的事情,只不知曾不疑如何准备六娘的嫁妆。朱氏是个贤惠的媳妇,当初家中拮据,也没亏了前头媳妇生的三娘,想来六娘是她亲生的,也亏不了去。

    老夫人想着心事,就去了屋里,打开妆奁盒,可挑来挑去,也没件能拿得出手的,便又叫了黄婶过来,取了钥匙,打开床头柜,从里面寻了件大红锦缎裹着的包裹,打开,里面却是一对赤金点翠凤簪,拿在手中摩了半响,方叹了口气:“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只这对点翠凤簪了,这还是当年他们祖父居京时,我三十岁生辰,他祖父送我的,这一晃眼,竟是快一甲子过去了。六十年……这簪,竟陪了我六十年了。”

    “老夫人您这是?”

    老夫人语气怅然,见闻笑了笑:“六丫头也快出嫁了,我如今手中也没什么能拿得出的,只这对凤簪,还算体面,就给了六丫头吧,至于七丫头和八丫头,我也活不了那么久啦,顾不上了。”

    “老夫人可千万别这么,您生是个福气的人,长寿着呢。”

    老夫人笑了笑,朝着黄婶子挥了挥手。黄婶子还想再劝,可见老夫人看着那对凤簪的眼神里,满是回忆,也不打扰她,自退了出去,心中也想着曾家昔日的昌盛,那会儿她虽还,可也是有些记忆的,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观二郎哥儿几个,以后必能重现老太爷在世的盛景。只可惜,老夫饶身体,一日差似一日,怕是看不到那一了。

    想着,也是不胜唏嘘。

    且不老夫人为六娘准备体已的压箱,却八娘待在家中,想起端午时夜市上遇着的那位卖漆器的乔老伯,若是六姐的嫁妆打好,请这位乔老伯作漆,岂不完美,现如今虽是夏日,可二哥晚上忙着看书,大哥又大了她们好多,自不会有闲带她们出去玩,因此晚上并不能出门去逛夜市,倒是白能有些时间。

    上回乔老伯也过他家住在城东一处姓王的人家,有心想寻去,却又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姓王的人多了去了,又哪里轻易能寻得的,只好等着哪四哥五哥回来,再央着他们夜上带自己逛夜市去。

    那家中没了盐油,七娘忙着透活,吴氏洗一大家饶衣服,朱氏肚子越发大了,轻易并不出门,觉儿和九郎并簧儿几人都跟着曾子晔在读书,八娘便问朱氏要了二百文钱,打算去油盐铺里买些盐并打起菜油回来。

    揣着两百文出了门,直奔常去的那家油盐铺,还未进铺,就听到铺中一阵打骂之声,铺外围着好些邻居,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八娘好奇之下,拨开人群进了铺中,却见那老板娘正骂着女儿。

    因常来她家买油盐等杂物,那女孩八娘倒是熟识,别人都叫她蓝丫头,圆圆一张脸上,笑起来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出来的甜润可爱,因长的甜美乖巧,一口话清脆动听,八娘往常来也总爱逗她几句话,这会儿蓝丫头正被她母亲拿着鸡毛毡子扑打着,满脸的泪水,偏不敢哭出声儿,正跪在那里一径儿求着:“娘,求您了,别把阿蓝卖了,阿蓝会听你话,阿蓝会做家务,阿蓝也会对弟弟好,阿蓝也能看铺子,还能做绣活给娘争钱,求您别把阿蓝卖了。”

    哭的极是凄切,边上的人都不忍。

    就有年长些的妇女劝道:“钱娘子,这样打孩子可不行,有什么话好好,你家阿蓝一向乖巧的。”

    又有人议论:“这钱娘子可真狠心,阿蓝他爹这才去了多久,就要卖闺女了,到底不是亲生的,这么乖巧的闺女,也舍得遭贱,这要造报应呢。”

    听着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八娘也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这钱娘子素有些悍名,四周的商铺里,也没人敢惹她,她又是个爱钱的,不过这一片油盐铺也只她一家,所以周围的居民因着方便,虽不喜她为人,一应杂物,倒也在她家铺中买的多。

    也因此,钱家虽然死了家主,可生意不错,日子一向过得去,今日怎会要卖女儿了?

    原本别饶家务事,做为外人,实在不便掺和,不过八娘瞧着阿蓝被打的很重,连脸上都被那鸡毛单子抽出了两道红印,便十分不忍,便举了举手中的油瓶儿,对钱娘子道:“钱娘子,我家急着要用油,另也还要买罐子盐,不如先做生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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