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生,也惟有在家作女儿时,才能这般自得自在,就让她这么开开心心的过几年吧。

    叹了口气,转了话题,笑问:“今儿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

    “爹爹胃不好,我磨了些花生煮了米面粥,一早去菜场也买了些杂鱼,还余着些,又贴了一锅子锅贴饼,炝了一碟子嫩黄瓜,还炒了些青菜,爹爹醒酒后吃这个清爽。”

    见曾子固夸她心细,八娘复又欢喜起来,按了曾子固坐下:“二哥哥,总归这会儿还没到饭点,爹也还没醒,那粥还需凉一会儿,你在学里忙了一,累了吧?我给你揉揉肩,你晚上又总是坐在案牍前,将来容易落下肩痛的毛病,若是每能揉捏上一会儿,却能预防的。”

    曾子固见她笑的意殷勤的样子,也不由失笑:“那好,每常父亲总夸你这揉捏的手法极好,今儿二哥也享享妹妹的福。”

    八娘一边帮着曾子固按揉穴位,一边与他絮絮话,曾子固又问了她近来字练的如何了,都看了哪些书:“……近你来倒极少来问我学问上的事了,又在忙什么?”

    前一段八娘忙着画首饰样稿,后来又是给武三娘画那套嫁妆家什,这几又忙着帮六娘出设计一套出来,再加了朱氏生产,她的家务活儿平空多了不少出来,自然是忙的很,见问,有些心虚道:“这一向书倒看的少,不过字是每日照旧练的,回头我临一幅出来,给二哥哥瞧瞧,也指点我些。”

    正着话,七娘过来唤他们去前院里用晚膳。

    因马车虽已装备好,可车箱内的一应所需却还没有备上,且如今家中也没个车夫,因蹿二一早,还是黄伯帮着曾不疑去车行里雇的马车去的南源庄。

    因朱氏生产,同城的族人也有来探望的,吴氏忙着应酬往来,家里的家务事多是由七娘和八娘张罗着,倒也忙的很。

    曾不疑这一趟去南源庄,因要与各家佃户重立契约,直到快中秋时方回来。

    而曾子晔八月十二那日,便与四郎五郎二人,一道护着老夫人黄氏和六娘回了家郑

    因老夫人一直常住临川,因此南丰老宅的正屋是曾不疑夫妻居住的,东跨院如今改作了学舍,西跨院则一直空着,老夫人回来前,吴氏已领着七娘和八娘两人收拾了几,现在也算得窗明几净,虽屋里家什已经老旧,但因收拾的干净,老夫人看了也极满意。

    东跨院里种着不少树木,夏日里浓荫遮日,很是清凉,老夫人年事已高,住着才好。

    因到家时已近午时,正是热的时候,吴氏忙把老夫人让进厅里坐了,略了几句话,问了一路的情况,便领着七娘和八娘打了水来,让几人先洗了脸,再去准备热水,让老夫人同六娘都洗了个澡,一家人这才围着话,老夫人一路来风尘仆仆,也怕身上不干净,惊着孩子,因此直到洗了澡,收拾干净了,才去朱氏屋里看望。

    朱氏早听着了屋外的声音,只她还在月子里,不好就出门,因此老夫人才一进屋,朱氏就起了身,给老夫人行了礼,歉意道:“还望娘恕我失礼了。”

    老夫人忙扶了她:“快去床上躺着,一家人,什么失不失礼的。倒是你,为我们曾家开枝散叶的辛苦了。”一边,一边走至床前,“我的孙女呢,也叫老祖母瞧瞧,哟,瞧这粉粉嫩嫩的,跟个仙童似的。”

    因十一还睡着,因此老夫人也没要抱抱,只问起朱氏身体,知道一切都好,因产前几个月营养跟得上,月子里补的也好,因此奶1水也足,这才放心。

    一路劳累,了会子话,吴氏和七娘已把午饭端上桌,曾子固从学舍里回来,给老夫人行了礼,一家人围着吃了饭,吴氏和六娘就服侍着老夫人去西跨院里午睡。

    七娘和八娘收拾好碗筷,与六娘好久未见,都想着与她话,又怕十娘吵着朱氏午睡,索性也抱了十娘,三人一道也去了西跨院里,刚好老夫人已睡下,六娘正坐在床边上给老夫人打着扇子,听到脚步声,透过窗户见三姐妹连袂而来,六娘轻轻放下扇子,迎了出去,到了厅里在,才低声笑道:“你们怎也么跑来了?娘那边也没留个人照看着?”

    “有嫂子在呢,就是想六姐了,所以才等不急来寻你。”八娘笑道。

    六娘捏了捏她渐有了些肉的脸:“就数你嘴甜。”

    又一把抱起正带着些好奇,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仰着脸看着她的十娘:“十妹妹,还记得六姐姐不?六姐姐这回给你带了好些东西,等祖母醒了,六姐姐再取给你瞧。”

    “谢谢六姐姐。”

    十娘奶声奶气道。

    六娘很喜她知理,便瞥了八娘一眼,笑道:“十妹这不挺乖的?哪有你的那么淘气?”

    十嘟了嘴,气道:“八姐姐最坏,骗六姐姐。”

    七娘也抿了嘴笑:“六姐你别理这对冤家,也不知怎地,明明一个都十二了,一个只四岁,整日里斗气儿。”

    因怕吵着老祖母,姐妹四人去了院里的紫薇树下纳凉话。

    这处跨院,因院子里种了几株叶繁枝茂的紫薇树,因此就叫薇院,听这几株老紫薇,还是曾祖母宜兴太君周老夫人年轻时亲下种下的,当初因家贫,无力请先生教学,因此祖父所学,都是由曾祖母宜兴太君亲传,那曾祖母也是位饱读诗书的才女,在临川和建昌军很有名望,便是如今父亲和大哥二哥提起来,言语中也极是尊敬,也因着曾祖母的原因,再加上江西之地本就文风昌盛,女子入学的也不少,所以她们姐妹们虽是女儿家,家里于她们识字读书上头,教的也是尽心的。

    姐妹三人叙着话,又有十娘在一边不时插科打浑几句,声音虽故意压的低低的,倒也热闹。

    不知水觉的,便过了近一个半时辰,听到屋里老夫人咳了一声,六娘是服侍惯聊,知道祖母大概是醒了,便进了屋,倒了杯水上前,扶着老夫人漱了口,另沏了温茶给老夫人喝了一杯。

    七娘等人也入了屋,笑问:“祖母睡的还好吧?”

    老夫人笑着点零头,又朝着十妹招了招手,因中午时人多,倒也没顾上这不丫头,笑问:“十妹儿,来祖母这边坐,听你如今认得不少字了,可是真的?”

    十娘依着老夫人坐下,仰着脸笑道:“是呢,八姐姐还教了我千字文,哪祖母想听了,贞儿背给祖母听。”

    老夫人就夸道:“真是聪明孩子。”

    十得了夸奖,不免得意,又道:“八姐每常给爹揉肩,爹总夸她,贞儿也会,也给祖母揉揉?娘,做女儿,最要紧的就是孝顺。”

    这话乐得老夫人又是一通夸:“……瞧这灵俐丫头,等你再大些,再帮祖母捏肩膀捶背吧,如今丫头你还呢,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哪里有你八姐姐的劲儿。”

    十便有些失望,复又甜笑道:“嫂子在井里湃好了西瓜,我去请嫂子切了,给祖母端些来消消暑?”

    老夫人因年岁大了,这些凉的东西并不敢多吃的,但见十娘巴巴看着她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怜爱的,也不忍叫她失望,又想着刚好也叫这姐妹几人吃些解解暑气,便笑道:“哪敢就叫你一人去了,让你七姐陪你一道去吧,回头端了来,也叫祖母享享我们十妹儿的福。”

    十娘听了祖母的话,总算得着了件表现的事情,“嗖”一下就从椅上窜了下来,拉了七娘的手,一径儿去了。

    八娘看着她迈着腿跑的欢的样子,笑嗔道:“往常娘总我毛躁,只看年十妹,我还算好的。”

    老夫人黄氏听了这话,点着她的额头笑骂:“你也是个不知羞的,她才多大,你多大?就她个四岁的丫头片子比了?”

    八娘摸了摸头,抿了嘴笑,又起帮着六娘装备了嫁妆家什的图样,是二哥和父亲觉得不错,也叫祖母看看掌掌眼,若是祖母也觉得好,节后就送到木匠那里,让赶着做了。

    老夫人一听是给六娘准备的,因六娘打就在她身边服侍的,感情自不比旁人,哪有不上心的,倒催了八娘就去取来给她瞧瞧。

    八娘见老祖母有兴趣,自然巴不得马上拿了来,因此自去了后院自己的屋里取去。

    六娘因是到自己的嫁妆,在一边倒不好吱声,只等八娘去了,才低声道:“祖母,咱们家中又不宽裕,如今那点子钱,也是八妹取了巧赚来的,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家里才置上田产,再加上哥哥们还要就京赴考,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祖母回头也与爹,六娘的嫁妆就简便行,想那王家与我们家结亲,也不会在意嫁妆多少的。再下面还有几个妹妹,上头三姐姐出嫁时嫁妆也不丰厚,没得六娘就特殊起来。”

    老夫人听六娘这么一,难免有些伤感,却又悯她懂事,拍了拍她的手:“祖母心中有数,这些事儿不该是你烦心的。”

    六娘见祖母露出戚色,也就不敢再多,暗自思量着得空与大哥或者二哥一声也就是了。

    却八娘兴冲冲拿了一叠子图样来,不时七娘也携着十娘端了一碟子切好的西瓜来,老夫人只象征的咬了两口便放下了,倒是十娘自己吃的欢。

    老夫人拿了帕子拭了嘴,取了八娘的图样来看,床,妆台,花架,琴台,长案,开光鼓凳,宝椅,矮几,花几,案头几,八仙桌,衣架,橱柜,倒是样样俱全。

    老夫人黄氏也曾久居京中,曾祖父原为尚书户部郎中,后牵吏部郎中,身为四品大员的夫人,虽自家夫君为官清廉,可她也没少出入京中高官贵胄之家,是见过富贵的。

    其它的倒也好,只式样别致些,与时下简极的家具微有些区别,只那床,却是大气的很,老夫人就单指着那床问八娘:“这床是什么式样的?祖母也算是见得多了,倒未曾瞧见过这样的。”

    那床是拨步架子床,前面三级退步,配了月洞架,架上画了镂空的雕花图,一面是喜鹊登枝,一面是寒岁四友。

    八娘就笑着解释道:“这也是我乱想的,一来是觉得这样的床若做出来,别人家没有的,也能给六娘的嫁妆添几分光彩,二是这式样看起来大气的很,上面又有镂雕,喜鹊登枝喻意又好,既是六姐成婚的大喜,又喻着六姐夫能得高中,到时六姐婆家的人见了,只怕也是喜欢的。且因床是要用上多年的,因此别的倒还好,只这床,制起来花费多些。不过如今咱们家也制得起就是了。”

    老夫人连连点头:“难为你有心了,为你六姐想了这么多。这床好,就是祖母看着,也极喜欢,别的案几桌子什么的,也都好。”

    一边,一边递给六娘:“六丫头,你自己也瞧瞧,若有不喜欢的,只和你八妹就是了。”

    七娘是见着八娘每画的,只管在一边照顾着十娘。因是自己的嫁妆,六娘也是好奇的,见祖母让她自瞧,便也接了过去,一看之下,心里喜欢的什么似的,又一想这是八娘的心意,那些画稿都画的极为仔细,也不知她用了多少的心思,又感动,又窝心,不觉眼角就噙了泪花儿,含泪笑道:“八妹,谢谢你。”

    “姐姐喜欢就好,我原还担心我乱画着的,怕祖母和六姐姐不喜欢呢。”见六娘眼角噙了泪,八娘笑道,又取了橱柜的,单给六娘看,“那些案几什么的,左右也不过是精致些,倒是这橱柜,妹妹用了心思的,姐姐你看,这橱柜分两层,上面一层放些平常不用的物什,下面两扇门打开,里面是两个空间,一边可挂上衣服,另一边是三层柜子,可放叠着的衣衫,下面还有两个抽屉,也可收些东西,这个制上一对,到时候并排在屋里放着,也大气的很,且这橱门上漆花,与床也相配。姐姐喜欢不?若是姐姐觉得哪里不好的,我再改,左右还得过了中秋,才能把这图样交到木匠的手上。”

    六娘心里暖的象要化了水,哪里有不喜欢的,见八娘问她,忙道:“喜欢,都喜欢,八妹妹,我……”

    一时哽咽,把八娘拥到怀里。

    八娘不欲她掉金珠儿,虽知她是心喜落的泪,可到底也是喜事,自当笑着才对,便打趣道:“六姐姐这还没出门,倒掉起眼泪来了,莫不是姐姐现在就想着出嫁的事儿了?”

    六娘原还一心感念她,倒惹出她这么些话儿来,不禁破啼而笑,气得拿了粉拳就开始招呼她:“你个坏丫头,枉我才刚还一心念你的好了。”

    “咦,姐姐这是做什么?”八娘故着正经道,“我是姐姐现在就帮我们想着你出嫁时需要什么,我们都好备好,也省得临时乱了,抱不上佛脚,岂不是麻烦?这是给我们帮忙呢,姐姐你倒是想到哪里去了?”

    “你这坏丫头。”六娘举起手,又要打过去。

    八娘笑着跳开了,躲到老夫人身后,伸了头对着六娘做鬼脸儿:“祖母,您快救我,我一心为姐姐准备,她却生我的气。”

    七娘便笑骂道:“六姐,这丫头惯会人来疯的,只不理她就是了。”

    老夫人也撑不住笑,一把把八娘搂到怀里,笑道:“来,你六姐打你,祖母疼你,你六姐那可不是生气,这是害羞呢。”

    十娘在边上皱子鼻子用手指刮,也笑:“六姐羞羞,六姐羞羞。”

    八娘窝在祖母怀里忍着笑,依旧一本正经的道:“咦,六姐这是害羞呀?可娘不是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伦,有什么好羞的。”

    饶是六姐如此爽利之人,也被她们笑的坐不下去,丢了扇子道:“我也不理你们,你们陪着祖母着纳凉吧,我去看看娘和十一去。”

    着,径自去了。

    老夫人这才认真看起石桌上的图样,又问了八娘几句,知道过些要托了相识的木匠打制,这才放心,又问起木料的事情,八娘道:“木材还没衙,前些日子大哥和爹都忙,也顾不上,待这两就叫大哥去木材行里看看。”

    又了一会儿话,几人便去了正院里,六娘正在屋里抱着十一与朱氏话,七娘便扶了老夫人坐下,便去后院里收晾晒干的衣服去。

    晚上一家人在院子里吃饭,曾子晔因担心老父亲,便第二也赶去南源庄。老夫人自了好,又想着家里以后也要常往南源庄的,便对曾子晔道:“要我,既在南源置霖产,毕竟离城里也有四五十里路,这一来一去,路上便要耽搁上大半了,且不如在那里置处院子,也方便。日后你和二郎几个都要去京里游学赴考的,这田庄的事情,还不是要你爹看顾?他年纪也大了,总来回跑哪里受得了?买处院子,就是我们一时想去看看,也有地方住不是?”

    在乡下地方,买处二进的院子,大概有个六七十贯钱也就能置办上,曾子晔就笑道:“祖母的是,我原也这般想过,只是因上回来去都急的很,也就没再留意,明儿去时,也托人帮着留意一下,反正这不急在一时,有个一两个月,总能寻到合适的。”

    老夫茹零头。

    八娘也很想去看看家中买的地究竟是什么样子,且这地,也是她努力才置办上的,便笑道:“二哥哥,左右这两家中无事,又有六姐帮着七娘,我也想同你一道去看看咱们家的地,可成?”

    总归也要雇辆车去,多带上她一个也无妨,再这地,还是八赚的钱买的,曾子晔就笑道:“成,要我,不如既是要去,四郎五郎,你两在家也没什么事,明儿就都一起跟我去看看吧。”

    能去亲眼看看自家的田地,四郎和五郎自然乐意。九郎也道:“既是四哥和五哥也去,不如索性把我和觉儿也捎上吧。”

    这么多人,一辆车便水够了,曾子固因学舍里还有一的课,是去不了,就笑道:“那就干脆雇上两辆车吧,若不是气热,就把祖母也请过去看看。”

    因到雇车,自家的马车因没有车夫到现在也还没用呢,八娘便道:“这两二哥得空,不如去牙行里看看,能不能雇个车夫来,总归请一个人,包了吃住,一月一贯的工钱也足够了,我们家如今也花得起。”

    这倒也是。黄伯年纪大了,总不好劳动他。

    曾子固应道:“我后倒有空,到时候去看看就是。”

    很快吃完饭,六姐手脚利落的帮着吴氏收拾碗筷,七娘自去厨房里烧水。八娘就掇窜五郎:“五哥,还是上回你们端午回来时我们去的夜市呢,这一向你和四哥哥都不在家中,二哥哥最忙着整理古籍也没空理我们,这都三个月了,我还没去过夜市呢,你上回不是过什么云英面吗?不如带我去夜市上转转?”

    五郎笑道:“今日才刚回来,估计晚上二哥要问我和四哥话。你若是想去,不如去和二哥,他要是同意了,你再把六娘她们也都叫上,平日在临川,六丫头要照顾祖母,难得出趟门去消遣。”

    “那就这么定了?”

    逛夜市是假,八娘是想去看看做漆器生意的乔老伯。也不知这么久了,乔老伯是不是还在那处夜市上做生意。

    想着就回了后院,曾子固正在灯前看书,因太过专注,也没打扇,一脸的汗水。

    八娘看了,默默去端了清凉的井水来,拿了巾子浸了水,再绞干,递到曾子固前面:“二哥哥,看你一脸的汗,先擦擦去去热气。”

    曾子固抬头,这才发现八娘,笑着接了,八娘就在她搬了鼓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边帮他打着扇子,一边道:“二哥哥,我想和四哥五哥他们去夜市上逛逛,五哥怕你晚上找他们话,因此叫我来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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