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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建也道,“果真打了老虎,虎呢?”

    项宜看见那位谭家大爷更是挑了挑眉。

    他不似杨蓁和谭建一般,或兴奋或疑惑,男人眸色凝了几分。

    “此人什么来历?何时的事?”

    他神色严肃地问了这么一句,厅中稍稍一静,立时谭建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别是什么匪贼伪装混进来的吧?”

    这话可把赵氏吓着了,手里的汤匙啪嗒碰在了碗沿上。

    项宜心下一沉,只是没等她开口,谭蓉急了起来。

    “怎么会呢?母亲和大哥二哥太过紧张了,盛先生真是因着替我们赶走了老虎,才被我请进田庄的,他当真是读书人的做派,身边还带着文面小厮,哪里会是什么匪贼?!”

    她急着辩解,但众人的疑惑并没有因此完全消减下来。

    谭蓉急着叫了项宜,“大嫂也见了,大嫂来说吧,可别误了盛先生的名声。”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像项宜看了过来。

    项宜听着,不紧不慢地起身给赵氏续了一勺八宝粥。

    因着她的走动,厅内紧张的气氛松动了不少。

    赵氏也问了她。

    “你也见了那人?是怎样的做派?可守规矩?”

    项宜笑了笑。

    “盛先生确实是读书人,斯文有礼,因着突然受伤借住谭家,怕与姑娘名声有碍,特特让姑娘支会家里主事的人。”

    她说着,慢慢沉了口气,道了一句。

    “若是官府通缉的匪贼,遮掩行踪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提起?”

    话音落地,谭蓉便道,“正是!”

    赵氏是信任项宜的,不然也不会万事都托给她,当下大松了口气,喝了一口粥水。

    “那倒也是。”

    谭建也觉得匪贼不敢如此做派,给杨蓁夹了一筷子冰糖肘子。

    杨蓁更是满不在乎地将冰糖肘子放到了嘴里,在那咸香鲜美的味道里,满意地弯起眼睛,道了一句。

    “这年头,敢打虎的八成都是些英雄好汉,确实没得胡乱猜忌人家。”

    众人都不再疑惑了。

    只有谭廷没有出声,放下筷子,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人都不要紧,独独他......

    项宜不得不开口,轻声问了他一声。

    “大爷还有什么不放心?”

    她这般问了,默默等着谭廷的回答,准备了说辞应对他的问题。

    他是世族的宗子,比旁人都要警觉许多,项宜本没准备让顾衍盛在谭家逗留太久,但若才两三日就被谭廷发现......

    她暗暗有些担忧,但谭廷却抬头向她看了过来。

    “你既见了,我便没什么不放心。”

    言下之意,是放心她。

    项宜怔了怔,这倒是让她有些没想到了。

    她没再多言,又坐回到了谭廷身边,默默给他布了些菜。

    他见了,凝气的眸色柔和散了开来,嘴角噙着些清浅的笑意,也夹了些菜,一筷子一筷子,悄然放到她碗中。

    两人有来有往,都没觉得如何,赵氏倒是瞧着悄声笑了笑。

    若能趁着廷哥儿在家的时候,项宜有孕就好了......

    打虎英雄盛故的事情被揭了过去,谭氏宗家一家人,又继续和顺地用起了晚饭。

    *

    顾衍盛暂居谭家的事情,算是过了“明路”,项宜本思量着暗中照看义兄,不想万事不用她操心,谭蓉比谁都积极,送了药膏又送衣裳。

    而且赵氏只顾着替她挑选世家子弟做夫婿,并未在意。

    项宜松了口气,但某天打开衣柜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正房的衣柜里,男人的衣裳不知何时被收拾到了下面,上面的格子里,每一格都满满当当地放置了许多样式用料颜色各不相同的冬衣。

    她站在柜子前愣了愣,乔荇走过来看了一眼,呀了一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夫人总算舍得给自己做衣裳了?”

    项宜摇了摇头。

    不是她做的衣裳。

    门口的风一动,门帘被人撩了开,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谭廷见她站在衣柜边,神色有些发怔,却并没有动柜中衣衫,不由地心里叹了口气。

    “过年总要穿几件新衣的,我亦着人给自己做了几件。”

    谭家宗房从前也是有四季衣裳的例份,后来族中越发富庶,内院的女眷无不是大家出身,谁也不缺衣裳,还都各自拿了各自的好料子,让针线上按照时下流行的款式量体裁衣。

    这样一来,四季衣裳的例份都是些中规中矩的用料和款式,便是做出来,夫人小姐也不穿,直接给仆从穿逾矩,压在箱底更是浪费。

    某一年年成不好,族里要开源节流,彼时的宗妇便以身作则,干脆废了针线房的四季衣裳。

    如今宗家各房的衣裳,要么自己院里的人来做,要么出料子给针线上做。

    这般放在旁人身上,再没有任何问题。

    可项宜却不一样。

    她干净地似初落的雪,再不肯轻易动谭家的东西分毫,只能谭廷自己来了。

    他这么似是而非地解释了一句,言下之意两人都需要过年的新衣。

    只是项宜又看了一眼柜子,他给她做的新衣,已经比他所有冬衣都要多了。

    项宜不知所措了几息。

    但男人已经走开,去了书架前翻书去了。

    乔荇见她没有推拒,高高兴兴地上前,替她挑了一件丁香色镶薄红色襽边的对襟长袄。

    “夫人穿这个能提气色,让奴婢再给夫人选一条马面裙......”

    乔荇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项宜没有听清,她仍旧站在方才的地方,不由地看向了书架前的男人。

    男人身形挺拔高挑,身形匀称,从后面看去肩背宽阔,手臂修长。

    此刻他轻巧抬手,取下书架最上层的一本书,轻轻拍了拍书上的薄尘,脚下半转,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中,温润了几分。

    项宜不由地想起,那日在田庄大哥问她的一句话。

    “宜珍,谭家宗子,待你如何?”

    她彼时若还有多一点时间,约莫能立时给出答案,但今天......

    项宜收回了目光,又看了一眼衣柜,默默垂下了眼眸。

    他们之间,不该这般。

    *

    项宜不是不懂投桃报李的人。

    隔天杨蓁不知怎么想起要给谭建亲手做一身衣服,但她身边的卢嬷嬷指导得太过复杂了,把杨蓁给吓着了。

    杨蓁耐不下性子做,可又允诺了谭建,想起谭建闻言两眼放光的样子,又不忍跟他说不行了,反而心里有气同谭建发了两通脾气。

    谭建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好不容易大哥这两日心情好,没有劈头盖脸训斥她,反倒是自家娘子不知哪里来的气。

    他委屈巴巴。

    杨蓁看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觉得拿不定的事情还得找大嫂,于是来了正房。

    项宜自然不似嬷嬷那般要求繁多,见她打板裁衣,走线缝制,包括绣花都不行,干脆同她道,让针线上给她帮忙,每一道工序她都参与几分,针线上再帮衬几分,最后也算她整个做下来了。

    想来谭建不会嫌弃。

    杨蓁听了直呼好主意,连声夸赞项宜。

    “要是没有嫂子,我可就不成了!”

    项宜抿了嘴笑,见她蹬蹬地跑了,却暗暗想到了什么。

    她或许也该替谭家大爷亲手做一套衣裳,至少算得上她接受了他的衣裳的一些表示。

    ......

    晚间,项宜便同他将自己的意思说了。

    谭廷听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项宜还以为他对针线有要求,不放心自己的手艺,不禁打了几分退堂鼓。

    “大爷若是不习惯,那便还是让针线房来吧......”

    “不是。”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项宜看过去。

    灯影下,男人素来刚毅的面上,散发着似朦胧月色一般的温和。

    他浓密英眉下的眼眸,眸光闪动,正正看在了她身上。

    项宜不习惯这般目光,侧开了脸。

    他这才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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