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琏妤点了点头。

    即便秦婈只挑重要的说,他们还是说了一个多时辰,公主辰时进宫,转眼便是巳时。

    猜是一回事,认又是一回事,公主看着秦婈,整个人都傻了。

    回忆瞬间翻江倒海。

    怪不得母妃说她没有那颗痣,怪不得皇兄这么疼她,也怪不得骊山别苑起火,她会在自己孤立无援时,出手相助。

    其实她无数个瞬间觉得皇嫂回来了,可眼前人只有十七,家世清白,太史令秦望之女,选秀入宫,帝王宠妃,种种缘由,根本由不得她怀疑。

    她从没想过,会是起死回生之说。

    “之前我一直觉得这等异事会是不祥之兆,也就没打算说……”秦婈看着她道:“可怨我瞒着你?”

    一瞬间,浓浓酸涩涌向眼眶。

    公主摇了摇头,一把将她搂住,“嫂嫂受了那么多苦,能回来是好事啊!”

    秦婈笑着看她:“你也是厉害,居然在山上建了座庙养孩子……”

    萧琏妤抹了抹眼角道:“嫂嫂你等等,我再把那两个叫回来。”

    苏佑临、苏令仪,站在秦婈眼前,萧琏妤忽然茫然了……

    叫什么?

    是不是也得叫姑姑?

    第98章 初秋(捉虫) 我也想要妹妹。

    相认以后,长宁的话就变多了,秦婈见她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打算走,便留她用了午膳。

    东斓苑暖阁的暖阁临水,初夏之时便挪开了隔栏,微风拂过时,整间屋子都透着清凉。

    午膳设在此处。

    一张嵌玉紫檀长方几,三个孩子,热闹的堪比宫宴。

    为了照顾这三个,秦昭仪的长公主的筷子是举起又放下,来来回回。数不清多少次。

    秦婈看着她熟稔地照顾着两个孩子,似乎看到了那些年在骊山上的她,忍不住喃喃道:“幸好……”

    屋里头嬷嬷和宫女都在,有些话不便说,但长宁却懂“幸好”这两个字的含义。

    她在骊山三年,曾梦见过无数次这两个孩子被人发现的场景。

    太后皇上震怒,百官骂她丢了皇家脸面,她不论怎样争辩,说这两个孩子是傅荀的,都没人信,所有人都要处死这两个孩子以平民愤。

    每次,她都是惊醒。

    倘若苏家没有翻案,倘若那人没有回京,一场大火过后,到底会怎样,她想都不敢想。

    真是幸而如此。

    苏令仪虽有些胆小,但戒备之心却不强,一顿饭的功夫,她就跟大皇子混熟了,一会儿一声哥哥,一会儿一声殿下。

    秦婈养的一直是儿子,见苏令仪实在惹人喜爱,便将人抱起来,轻轻掂了掂。

    苏令仪眨巴着大眼睛,抱住苏菱的脖子,把脸贴了上去,奶声道:“娘娘。”

    秦婈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把人放下。

    临走时,苏令仪还朝萧韫特意作礼,礼毕,也不知从哪掏出两个被她捏的皱皱巴巴,完全无法下咽的蜜饯子,放到了萧韫手上。

    苏佑临想了想,也把自己藏的蜜饯子送到了萧韫手上。比苏令仪还大方,他给了四个。

    长公主赞赏地看了他俩一眼,真不愧是她的孩子。

    不仅出手大方,还聪慧过人。

    这么小就知道贿赂将来的太子爷,比之她当年,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公主牵着两个孩子转身离开,萧韫目光怔怔地看着门口。

    “瞧什么呢?”秦婈拉起他的手往回走。

    “没什么,阿娘。”萧韫默默把目光投向秦婈的肚子。

    ——

    晌午过后,萧琏妤离开景仁宫,朝承天门走去。

    公主府的马车早就停在角门外了。

    午后阳光刺眼,萧琏妤怕晒,甫一出宫门,头上便出现一把油纸伞,脚下瞬间多出一片阴影。

    “殿下小心路。”傅荀低头看着走路一晃又一晃的苏令仪道:“小殿下也小心。”

    萧琏妤看着傅荀额间的汗,叹口气,道:“都说了你不用站在外面等我的。”

    傅荀规矩道:“谢殿下,这是卑职的本分。”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早朝过后,等候私下召见的众臣工陆续从角门走出来,他们互相作辑,依序返回各自所在的衙署。

    大理寺卿郑百垨看着苏淮安,笑道:“镇国公可还有打算回大理寺任职?”

    苏淮安虽恢复了爵位,但身上却并无官职,今日上朝也是一身白色的常服,配着国公爷的腰封配饰。

    依旧是那个玉树临风的端方君子。

    他笑道:“老师要是还收留我,我立马就回大理寺。”

    郑百垨双鬓已白,早就起了辞官的心思,但皇帝不放人,天天同他画政治清明的大饼,他又馋,故而只能提着一口气撑着。

    他们一边走,郑百垨一边道:“景明,我已到耳顺之年,确实想回家享天伦之乐了,去年得了个乖孙,忙得都没抱上几回。”

    苏淮安认真道:“老师身子骨还硬朗,这么早就要辞官?”

    郑百垨板着脸揶揄他:“怎么,娶了天家公主,心也要偏到天家去?非要榨干我这老家伙不可?”

    苏淮安倏地笑道:“景明不敢。”

    “你且先回大理寺吧。”郑百垨看着他,又玩笑道:“怎么也比回刑部强,是不?”

    虽说朝中都传薛襄阳与苏淮安关系不一般,但郑百垨心里却是一清二楚,这薛襄阳灿灿的笑容里,总是阴风阵阵。

    苏淮安点头,笑道:“好,那明日景明便去向陛下请命。”

    左一声景明、右一声景明。

    明明离的也不算近,偏偏就是入了公主的耳朵,她面无表情地放慢了脚步。

    天家公主出门奴婢侍从环绕,旁人想不注意都难,大理寺的同僚们瞧见了,忍不住朝苏淮安挤眉弄眼。

    挤眉弄眼还嫌不够,几个主薄又开始咳嗽。

    轻轻重重,一个个跟得了肺痨似的。

    苏淮安只能回头去看——

    其实她在,他一早就知道。

    傅荀替她掀起马车的幔帐,萧琏妤提裙上车,车夫回头道:“殿下,走吗?”

    萧琏妤不答,故意掀起帘子,对傅荀道:“你上来。”

    傅荀一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公主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长公主看着他,旋即,把袖中的帕子递给他,柔声道:“都是汗,你擦擦?”

    这语气,令傅荀下意识回头——

    四目相撞,心中不由道了一句,果然、果然,又开始了。

    苏淮安朝马车走过去,步伐不紧不慢,似是知道他不过去,她也不能走一般。

    绿头箍怀思伯戴了就戴了,他苏景明定然是戴不得。

    他行至公主府的马车旁,朝她轻声作了个礼,不等她答,便弯腰上了马车。

    他抱起大眼一闪一闪的苏令仪,给自己腾出来个地方,挨着她坐下。

    萧琏妤立马开口道:“谁允许你上来了?镇国公的马车呢?”

    “来人!”

    侍卫面面相觑,也是一脸尴尬。

    这让他们怎么管?

    他们是能把镇国公、准驸马、两个小殿下的生父撵下去,还是能拔刀相向?

    再有,长公主您方才快走几步还用得着喊人吗?

    苏淮安拉过萧琏妤的手,握住,轻声对车夫道:“回公主府。”

    萧琏妤冷哼一声,偏过头,看向窗外。

    苏佑临和苏令仪齐刷刷扭头去看阿娘。

    奇怪。

    阿娘明明生气了,手为何还放在苏大人手里?

    马车踩着辚辚声,驶过昀里长街,停在长公主府门前。

    苏淮安松开她的手,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后转身去扶她,最后才将两个孩子一一抱下来。

    苏佑临、苏令仪小声道:“多谢苏大人。”

    阿娘说了,叫苏大人也行、镇国公也行,就是还不能叫爹爹,他们是皇亲贵胄,不能坏了规矩。

    苏淮安摸了摸他俩的头。

    萧琏妤冷着脸,拉着两个孩子回府。

    身后的脚步跟了上来,她站在府门面前回头,“镇国公且留步。”

    苏淮安看着她,眉宇轻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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